黛玉這才回頭,先是謝過牛夫人送的東西,“若不是伯母,隻怕我還就真疏漏一兩樣,或者還有幾件品質不好的,一時尋不著。旁的也還罷了,隻是供祖的東西,萬萬不能將就。”
“母親是這樣想的,所以趕著叫我送來,”王瑒一笑,“所幸妹妹還用的上,倒是不遲。”
黛玉笑了笑。
王瑒見她麵上不似全然的喜色,隱隱帶出點憂愁來,霎時就聯想到之前黛玉叫他來卻又瞞著眾人的事兒來,不禁就正色問道:“妹妹可是有什麼事兒要說?”
黛玉果然有些遲疑,猶豫道:“是,此次瞞著眾人叫哥哥過來,是為著一件事。隻怕一時紙上說不明白,所以才叫江義送信去的。”
王瑒正了正身子,也不打斷她的話,就聽黛玉慢慢將事情原委說了出來。
原來周貴妃是臘月十六的生辰,隻是往年都為著就在臘月裡離年近,所以不曾大辦,今年卻正是四十五一個小整壽,又遇著十皇子生病,才想著辦一辦就叫喜氣兒衝一衝病氣。
黛玉是才認的義女,這時候沒理由不去,前一天便早早收拾好了就預備著進宮。進了宮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周貴妃帶著四處見一見各宮的娘娘們,連元春也見了,大家還笑著攀談幾句。
後邊上來說書人,周貴妃又見黛玉似有疲乏之態,便叫平昌公主帶她出去轉轉,誰知就在禦花園內就出了事端。
平昌公主更衣去了,黛玉在池邊漪瀾閣等她,因是進宮的原因,黛玉身邊隻帶了紫鵑、雪雁兩人,兩人一個去給黛玉尋茶,一個就去打水洗手,竟是讓黛玉落了單。
照說宮內守衛森嚴,又是後宮都是女子,黛玉也不致出什麼差錯,哪成想漪瀾閣後竟繞出來一個男子!唬得黛玉心驚不已,忙喝問時,那人卻笑著迎上來。
黛玉一時慌亂,強壓著心神看去又見他穿著皇子服色,倒是幸虧黛玉心思活泛,看著年歲便一下便明白過來這一定是來給周貴妃賀壽的三皇子鐘堅。
隻是這樣卻不好質問,黛玉隻好福身行禮,隻說是自己迷路冒犯了,便要退出去,誰知鐘堅竟攔住了她!
黛玉此時同王瑒說時,倒是忍不住自己笑了,不好意思道:“當時我還嚇住了,不知三皇子是什麼打算。”
王瑒可笑不出來,他眉頭緊皺著,心裡暗罵鐘堅不是個東西,行事混賬,七零八碎的把心裡能罵的全罵了個遍,也虧得他養氣功夫極好,心裡罵得歡實,麵上絲毫不帶出來,還是鎮靜自若的。
黛玉接著又道:“我嚇得個好歹,三皇子倒是又再三致歉,跟我說想托我辦一件事。”
“辦事?”這可是真讓王瑒吃驚了,他脫口道,“三皇子縱是要做什麼,總不好托你來,怎麼還私下裡見麵,叫人看見了實在不像樣!”
“我當時就奇怪,還是聽他說了才明白過來,”黛玉也點頭,“還是他說了才明白過來,就是想托我遞一句話,其實還是找哥哥!”
“他說臨近年關,眾皇子都在,盯得緊了,他就是有心要提醒也不敢動手做些什麼,隻好趁著這時候叫我來給哥哥說一聲,”她頓了頓方才道,“蒙邯州大雪致災,百姓流離失所,上萬人凍死家中,百姓幾至易子而食。太守張文遠屍位素餐,為了功績竟瞞住不報,如今幸好是冬日大雪,韃靼還不敢來犯,隻怕、隻怕,雪一化了,蒙邯州邊境便要失守!”
王瑒縱是早有準備,此時聽了蒙邯州的慘狀還是忍不住狠狠錘向桌麵,破口大罵張文遠畜生心腸,竟為了一己私利,至萬千百姓於不顧!
如此看來那一家子恐怕真是難民,隻是不知暗中有誰相助,才來了京城。
正這樣想著,就聽黛玉接著道:“他還說,事情緊急,他手下的人拚死護著一家子難民來了,奈何哥哥也是知道的,他在京中不敢擅動,能用的勳貴更少,不得已之下才指點那戶人家,去攔哥哥的轎子,是為了一件,張文遠跟韃靼有勾結!”
王瑒也是聰明,不過是黛玉稍稍一提,便明白過來,不是三皇子有什麼好心,忌憚六皇子不敢動用自己的勢力是真的,不想傾向自己的本就不多的官員折損也是真的,下剩的才是為了扳倒六皇子而給出的好處——跟韃靼勾結。
王子騰和林如海從揚州就查到朝中有人通敵,隻是不敢擅下結論,三皇子這是在隱晦提醒他們下手之處。
王瑒此時心知肚明,跟王子騰不同,林如海根基淺薄,不管承元帝從自己私心考慮還是從為替林如海避風頭這一方麵考慮,外派都是極好的選擇。
隻是早先他還同父親商量,若是能使力氣讓林如海派到富庶之地便好些,聽得三皇子這樣一句話,便知道不可能了。
鐘堅這話也是在隱晦地告訴王瑒,接下來查處同韃靼的通敵之人,仍是要林如海動手,頂多能撕扯出王子騰自己來。
不然這時候也不會冒著風險先支會黛玉才告知自己——難道盯得緊他就沒法子了?若真是這樣,王瑒才要好好考慮日後要投奔哪方,總不能三皇子自己扶不起來——這便是在提醒此事是與林如海有關的。
他暗自歎了口氣,升任講官那件便罷了,是承元帝用著自己,隻是打聽到的加上之前黛玉封郡主之事乃是周貴妃撮合,又欠了鐘堅一個人情。
黛玉見他有些心思,便勸道:“哥哥此時犯愁也是無用,還不如想想法子,總歸是要先過了年的。”
又小心道,“這事我想了又想,還是沒有告訴父親。不是為彆的,就是想著這樣大事,我告訴父親,萬一他再看著你年輕,瞞著你,到時候還要費周折。可我是知道的,哥哥有這個本事。再一個,畢竟這是三皇子私下做的事情,父親是長輩,伯父又任少保,恐怕他們稟告聖上就完了。所以我乾脆隻叫了雪雁送信給你,旁人連著紫鵑我都沒說。”
王瑒聽了,又是感動又是感慨,感動黛玉肯這樣替他想著,感慨黛玉如今也不得不學著做些心計事情了,倒是一時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