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民之事果然沒能瞞住承元帝。
年剛過, 初七才開筆,林如海便被召入宮中, 名義上是為了黛玉冊封之事——承元帝隻說可憐林如海老父之心,所以叫進來商議,許是為著遮人耳目,皇後一並連牛夫人和黛玉都召入宮中。
王子騰是新封的少保, 這時候理應與眾皇子見麵, 教授武藝——其實也不過是走個形式, 武藝自然還是請的侍衛統領來的。
王瑒在府中送走了王子騰和牛夫人, 才要去翰林院點卯,忽見街角慢悠悠行過一頂青布小轎,就在王家大門前停了,下來的卻是滿麵帶笑的的戴權。
“公子,聖上召您去呢。”他見王瑒臉上疑惑, 便解釋道,“是後頭皇後娘娘提起,說起來您同柔嘉郡主定親日子在即,想見一見您。”
先時王瑒心裡還疑惑, 後見戴權悄悄使個眼色, 便知事有所出,忙躬身領了口諭,謝過後上了轎子。
戴權想得妥當, 還叫一個小內侍前去翰林院與他上官告罪, “不得為了這個叫公子吃掛落。”
王瑒忙笑著謝了, 又力邀戴權上來一同坐轎,“天這樣寒涼,老內相年紀有了,路上風寒,恐怕凍傷了腿腳,何妨同我一同坐轎去?”
戴權假意推辭幾回,王瑒仍是堅持,他便笑道:“公子體貼,那就卻之不恭了。”
王瑒忙笑著往一旁讓了讓身子,戴權便躬身進了轎子。
底下轎夫吆喝一聲,轎子穩穩地起來。
王瑒見四周無人,這才小心問道:“老內相……”
戴權一笑,先是讚道:“公子聰慧。”
又歎道:“其實不是娘娘叫,卻是聖上。除夕晚上,有密信傳來,說的是蒙邯州大雪,太守恐有不軌之意。聖上氣得年都沒有好生過的,多虧有平昌公主還能開慰一二。過後卻是又不知怎的扯上了公子和老大人,所以才開筆,便急著叫來——公子安心,也不是什麼千難萬急的事兒,否則也不致如今才說了。”
王瑒聽了心裡倒是大鬆一口氣——他早知道遲早有風聲傳到承元帝耳中的一天,如今果然來了。又見分開叫了他們三人,誠知是承元帝心裡多疑,想著故意分彆套話。
幸而王瑒之前與王子騰和林如海通了氣,三人口徑統一起來,這倒不是大事。
況且戴權是皇帝喉舌,這時候還肯來透消息,可見承元帝心裡還不曾分外猜忌,不過是叫過來問問實情,不願被臣下瞞著。
果然進了宮,便有一個內侍領著王瑒去了承元帝見人的側殿,躬身道:“大人稍等,陛下還在見人。”
王瑒點頭,便到外殿中立等。
不多時便聽裡頭一陣人聲,緊接著幾位輔臣魚貫而出,王瑒忙側身讓路。
因是皇帝見人的側殿,眾人不敢寒暄,幾位老大人便都微微點頭示意,王瑒拱手回禮。
又有一個小內監從內殿出來,示意王瑒跟上,至中間屏風處稟道:“陛下,王瑒王大人來了。”
“進。”裡頭承元帝輕輕咳了幾聲。
王瑒忙應聲而入,躬身行禮。
承元帝和顏悅色道:“雋和來了?賜座。”
那小內監忙端了一個杌子上來,王瑒就在上頭坐了。
承元帝笑問道:“年過得可還好?”
說著自己又搖頭,“這不必你說了,朕看出來你過得極好了——臉頰上圓潤了不少。”
“美人在側,前程可期,雋和是兩得意啊!”承元帝似是感慨地說了一句,他也不提這回是借著皇後的名義叫人來的,兀自歎道,“朕這個年過的不好,睡不穩,坐不穩,自登基以來,朕捫心自問,不敢自比聖祖,可也算得上是日夜不倦,怎麼底下煩心事兒就這樣多!”
王瑒聽他感慨得不像,便也不插話,隻是垂頭不語。
承元帝此時其實也不需旁人來說甚麼,隻是自己感歎罷了,不過一會子他就緩過勁兒來,長歎一聲,猛地轉了話問王瑒。
“蒙邯州大雪至災之事,想必雋和已經清楚了?”
王瑒恭聲回道:“是。”
“可歎這樣大事,朕竟成了最晚知道的一個,”承元帝深深地看了王瑒一眼,似是玩笑般說了一句,“可見是朕困在這個宮裡,倒不如你們耳聰目明了。”
王瑒心裡一緊,忙回道:“此事不過湊巧。”
承元帝示意他細說,王瑒正色將如何路上遇見難民,心裡如何懷疑,後來又是怎麼處置之事說了一遍,自然將黛玉從中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