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實在不敢置信,隻以為是有人暗害,故此不敢將此事上達天聽。依臣拙見,若是朝中有人借父親與林叔父之事發揮還是小事,若臣真沉不住氣,輕易信了,又將此事稟明聖上,朝中不免大亂,若因此引得蒙邯州亂象,朝中派人送錢糧就在,虛耗人力,臣萬死不足以贖其罪。”
“你說的是了,”承元帝看不出是信還是不信,但嘴上仍是順著王瑒的話讚賞道,“一州雪災不是小事,朝廷賑災,不止要派兵壓銀、糧,還要查處蒙邯州大小官員,甚或京中玩忽職守者,如此一來,大半個朝廷都要亂了,不是好事。”
“隻是,”他話風猛地一轉,逼問道,“你為何明明懷疑那一家子上京的難民,卻又還是信了?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彆的隱情?”
“或者,”承元帝微微一笑,“你是想借此排除異己?”
王瑒驚異於承元帝將話說的如此明白,所幸他早有準備,預備將鍋甩到張家身上去。況且張家確實牽連在裡頭,又有三皇子暗示,也不算冤枉了他們。
“不敢有排除異己之心,但臣確實懷疑過是否有人加害。或者真是有人出手相助,暗中護著那一家來了京城,想必也是畏懼蒙邯州太守在京中的勢力,不敢暴露。臣豈能因為這個就將那人暴露出來?他也是為了百姓。”
承元帝靜靜聽著,半晌才笑了,點頭道:“你說的有理——如海,你來。”
王瑒一驚,忙抬頭看過去,卻見是林如海從屏風後出來行禮。
他忙起身,低聲道:“林叔父。”
林如海笑著看了他一眼,卻是對承元帝拱手道:“陛下。”
承元帝點了點頭,含笑道:“如海,這回你可要放心了,有這孩子在想必柔嘉也不能受委屈。宮裡還有貴妃照料,我瞧著平昌同她也投緣,不敢有誰慢待。”
林如海忙躬身回道:“是,如此,臣再無後顧之憂。”
王瑒從旁隱隱聽出些許來,心內不由暗歎——到底林如海也沒能逃過要去蒙邯州的差事,縱使心裡早有預備,此時也不由替他捏著一把汗——又是危險重重的一趟。
隻是不敢在承元帝麵前表現出來,隻能假作疑惑道:“陛下同叔父說的是什麼?”
承元帝道:“此事一出,朕不派個心腹去,實在不能安穩。又見此事還跟揚州有所牽連,索性叫如海再辛苦一趟。”
說著又笑看林如海,“這趟差事辦下來,再不能有人拿林卿的資曆說事兒了,功勞是配得上的。”
林如海忙躬身應是。
承元帝這才看向王瑒,“其實此次叫雋和來,是還有一件事情的——早先朕叫你預備的改革科舉製的那份奏疏,可預備好了?”
王瑒拱手回道:“已經完備了。”
“可惜竟不能用,”承元帝歎息道,“蒙邯州事情一出,又涉及百姓流離失所、韃靼攻城,隻怕還要留些餘力來防著出事。科舉是這些世家晉身所在,這時候動了,隻怕他們不肯輕易鬆口。反倒妨礙了蒙邯州之事。同百姓一比,這個竟是小事了。”
他言語間不無失望痛惜之色。
王瑒明白無論在何時,於一個君主來說,國土都是最重要的事。承元帝此時不見得將蒙邯州的百姓放至首位,但一旦涉及到疆土之事,就萬萬不能鬆口了。一旦失守,便是遺臭萬年的敗筆。
但這是王瑒早就預備好的路,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也不願輕易放棄。況且,他早就料到了,世家死不鬆口的情形,也做好了溫水煮青蛙的另一手打算,此時倒是不妨一用。
他忙上前一步,恭聲稟道:“陛下,臣其實還有一法子,或可以溫和改一改,不致令彆有用心之人防範。”
承元帝忙令他快講。
“翰林院藏書逾百萬冊,遑論宮中及單建的藏書閣。三者相加,隻怕藏書能擺滿整個皇宮。每年朝廷為此花費銀錢超十萬兩,還要另設官職,派小吏日夜巡視,清查數目,防止毀壞。然而這些書利用率極低,除非是翰林們修典,才想起來查閱。但其中大部分的書仍是不曾用過,俱放在那兒發黴。”
王瑒微微一笑,“其實各地方上也是如此,每州、每府都有官方的藏書樓,然而學子並不能用,即便有一兩個是能進去的,也不過是匆匆一圈便回來了。”
“臣是想,為何不把這些書用起來?”
承元帝撐著下巴聽得入神,到這裡忍不住發聲問道:“你是想開放給學子們借書閱覽?”
王瑒點頭笑道:“正是如此。如今各地學苑除非隔幾年的大考,都是空著的,還要派人修繕。不如就將常見的,存量多的書放在學苑內,仍是派那些看書的小吏們看管,就將書借給貧寒的學子觀看。”
“這個是好主意!”林如海率先反應過來,不禁擊掌大讚,“長此以往,天下學子多了,自然不會被世家壟斷科舉,寒門子弟也可晉身!”
承元帝也是點頭,隻是還道:“應當慢慢計議。”
王瑒忙回道:“臣不過是一個粗略的想法,如何做還要再仔細斟酌。”
“甚好,等開春你任講官,就說這個!”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