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邯州大雪之事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鐵證了, 故此正月燈節宮內從承元帝起興頭就不高。
皇後不見得知道內幕, 但是知情識趣, 見承元帝興致不高, 也就罷了。張貴妃原本是愛湊個熱鬨的,隻是得了家中消息, 終究是心裡發虛,就也不大敢出頭。周貴妃心知為何, 就也不願觸承元帝的黴頭,所幸她素來不大愛湊熱鬨倒是容易推了。
宮中三位品位頂尖的主位都不願出頭, 下剩的人誰不是人尖兒似的?淑妃、賢妃、德妃都推了不肯。
皇後為難半晌,左思右想挑不出一個人來, 後來乾脆拍手道:“不是才封了一個賢德妃?也是正經四妃的名分,如今正好讓新封的妹妹曆練曆練,也是承辦一回宮內的大事。”
皇後金口玉言, 這事兒還是看重,由不得元春推辭,縱是明知裡頭有些不對, 也隻好硬著頭皮接下了。
元春頭一回承辦這樣的大事,宮內又沒幾個交好的妃嬪,底下巴結上來的低等宮嬪俱不得用,此時才暗自後悔沒個幫手。
倒是賈府裡頭得了信兒, 上上下下高興得不得了, 王夫人還趁機進來暗暗教了些手段, 囑咐元春頂要好生辦差, 萬要做的漂漂亮亮的,在聖上麵前好有臉麵。
“我的兒,不光是皇後娘娘看重的有用,那得陛下瞧見了才成!”王夫人一壁囑咐,一壁悄悄從袖袋內掏出一疊子銀票來遞與抱琴收著,“你在宮中艱難,家裡都是知道的。明麵兒上的俸祿夠你什麼使呢?便是聖上賞賜,那都是入了庫的,有名錄的東西,輕易不得動,動了也有好些雙眼睛盯著。”
元春還有些羞愧要家裡這樣三番五次貼補,才想要抱琴推辭又聽見王夫人這樣一席話,想起自己承辦燈節後明裡暗裡的難處,囊中羞澀的困苦,隻好忍了,含著淚同王夫人道了謝。
自己又歎,“可惜到底咱們宮中沒個幫手,老太妃雖好,可畢竟年歲有了,不好事事煩擾。”
王夫人也低聲落寞道:“咱們家裡若是能有一絲半點的法子,當初也不至於……唉,是苦了我的兒了!”
元春知道王夫人在家其實做不得主,不過是實在忍不住同她吐露一二,並不想令她過多憂心,忙想個彆的話來打岔。
“我聽說,年後薛家的大妹妹要來宮裡選伴讀?這是好事。如今她就在咱們家住著,不妨出手打點一二。”
王夫人卻是微微蹙眉,低聲歎道:“你是知道的,原本不過是借口,到底為了甚麼咱們娘倆兒知曉。我就是想——”
她遲疑半晌方才咬牙問道:“娘娘,您說……若是、若是她中選了,在宮內再結交一二權貴,咱們寶玉又待如何呢?”
元春一愣,蹙眉輕斥道:“母親這話糊塗!”
她心裡歎一口氣,到底原先王夫人親生母親出身不高,並不曾教些大事,往往教她抓住了蠅頭小利,大事上卻不大清醒。
元春耐心勸道:“母親想岔了。先說頭一件兒,到底寶玉的事兒隻是大家心裡明白,並沒過了明路,那便是不作數的。再說了,當初我在宮裡熬著,輕易不得傳消息,可聽著也是母親擔憂祖母替寶玉定了黛玉才這樣匆忙。如今看是怎樣?母親莽撞了。”
她緩了緩語氣,又笑道:“我看薛大妹妹也是個好的,聽著十分會做人,腦子也聰慧,進了宮裡說不得就是助力。母親萬萬彆攔著,可彆好好的親戚弄成了仇家。”
“也不是這樣說的,原是預備著給寶玉做親的,我瞧著那孩子也好。跟我還親近。”王夫人嘟噥兩句,看著還是不大願意,“換了旁人,比這個好不好還兩說著,那也不能同我就一條心了。”
元春知道她這裡有些死腦筋,隻好順著勸道:“寶玉是我看著長起來的,他那樣人物家私,什麼樣的大家小姐配不上?早先祖母說林姑娘,我瞧著也還罷了,畢竟林姑父在那裡,不比公侯家的小姐差什麼。可薛大妹妹雖說人品相貌,到底祖上不過是個紫薇舍人,配咱們寶玉還是差了些。”
“娶妻不比納妾,妾室儘可以是貌美的,到底妻子還是要一個賢德的不說,萬萬要在外頭的大事上能有所幫襯才是——母親難道想著寶玉日後一輩子在家宅裡混?就不想著讓他封閣拜相?”
這一席話可算是說到王夫人的心坎兒裡去了,遂忙點頭接連稱是,“還是娘娘想的周到。”
元春這才笑了,親熱道:“我知道母親是一點就通的——讓薛大妹妹來罷,聽著像是能有些助益的,那能來宮內上學的女子,便不是公主也是郡主,怎麼也是親王之女,那不得臉麵的還輕易來不得!若是薛大妹妹來了,交好幾個,隻怕我也能沾些光兒了。”
王夫人不以為意道:“有些助益是真的,沾光倒是不必,難道你堂堂皇妃還比不得她一個伴讀?撐死了也就是才人、讚善之流。”
元春笑而不語,心裡倒是微微地動了動,隻是礙於王夫人在跟前兒,自己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