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利肉鋪8(1 / 2)

丁驚香的師父?

那豈不就是子棄和何了然的師父,傳說中香人族中最了不起的長老——丁冥!

朱大利一直都是大胡子的形象,眾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樣貌,連眼睛都被大胡子遮擋住,更彆說是臉了。

此時此刻,他半邊臉上的大胡子掉了,俊美的容顏暴露出來,臉頰走線流暢,充斥著剛毅與俊美的結合,下巴微微有些方,唇角邊的美人痣又讓他顯露出一絲絲的溫柔。

滴答——

一滴血水從他的麵頰上慢慢滴落下來,劃過流暢的下頜,順著脖頸慢慢下滑,一直隱沒在被血水沾染的衣領裡。

丁冥“呼呼”的喘著粗氣,他應該比大家早一些進入這片地下森林,身上盤踞著一些傷痕,整個人充斥著暴怒的氣場。

隨著那些腐屍的腦袋“咕咚!”掉在地上,丁冥快速向前衝去,就好像一頭獵豹,衝向被腐蝕拖拽的雪先生。

萬俟林木說:“他就是丁冥?你的師父?”

丁驚香還沒有從震驚中緩解出來,呐呐的說:“沒、沒錯,不會認錯的,就是師父!”

丁冥衝向腐屍,一把將那些腐蝕甩開,搶下雪先生。

眾人也快速衝過來,何酴醿趕緊檢查了一下雪先生的情況,狠狠鬆了一口氣,說:“還好,沒有致命傷。”

他的話音一落,雪先生的嗓子卻發出“嗬……嗬……”的聲音,好像喘不過氣一樣。

萬俟林木說:“這是怎麼回事兒?”

何酴醿也有些慌了,再次檢查了一遍,說:“真的沒有致命傷啊,怎麼……怎麼會這樣?”

雪先生看起來非常不舒服,整個人臉色慘白,比他原本白皙的膚色還要白上很多,有一種奄奄一息的錯覺,仿佛隻要碰他一下,雪先生就會碎成粉末,不,煙消雲散!

眾人顧不得朱大利就是丁冥這種勁爆的消息,說:“那些腐蝕有毒麼?雪先生是不是感染了屍毒?”

羅參快速打開背包,說:“藥品都還齊全。”

臉色蒼白的雪先生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吵鬨聲”,慢慢睜開眼睛,他的眼睛無神,聲音很輕,非常沙啞的說:“不……不用了……”

他說著,頓了頓,斷斷續續的說:“我……沒有中毒,也沒有……受傷……就是、就是因為沒有受傷啊……”

他的話讓眾人陷入了混沌之中,就是因為沒有受傷,是什麼意思?

羅參眯了眯眼睛,突然說:“原來如此。”

萬俟林木說:“怎麼回事?你們打什麼啞謎?先救人再說。”

雪先生卻搖了搖頭,嘴唇張合了好幾下,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似乎非常疲憊。

羅參說:“剛才那麼多腐蝕將雪先生拖走,但是他身上去沒有任傷痕……”

的確如此,剛才那場麵,幾乎就是一頭小綿羊掉進了狼群,幾瞬間要被分屍,但是他們趕過去的時候發現,雪先生身上卻沒有受傷。

奇怪的是,沒有受傷,雪先生卻奄奄一息……

羅參說:“你果然是魄。”

雪先生點點頭,說:“我沒有軀殼……”

怪不得雪先生說,就是因為沒有受傷,因為雪先生本身是魄,根本沒有本體,所以並沒有受傷,但此時此刻他已經奄奄一息,是因為魄的陰氣消散的太嚴重,馬上就要魂飛魄散了。

萬俟林木喃喃的說:“怎麼會這樣……”

他們在遇到雪先生的時候,雪先生除了身體虛弱一點,其他都很正常,誰也沒看出他是個魄。

雪先生聲音沙啞的說:“瓣片……我僅剩下兩張瓣片,都用過了。”

萬俟林木被他這麼一說,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說:“你是……王銀耳?!”

雪先生身上藏了兩個王銀耳的瓣片,在地縫下麵,為了救萬俟林木,雪先生將其中之一的瓣片喂給了萬俟林木,萬俟林木傷的那麼嚴重,立刻奇跡般的痊愈了。

第二張半片,也就是在不久前,雪先生喂給了何酴醿,當時何酴醿發瘋很嚴重,失去了理智,沒人能控製得住他。

兩次使用王銀耳的瓣片之後,雪先生的身體都忽然透明了一瞬間,其實並非偶然,因為雪先生就是他們要找的王銀耳,瓣片是雪先生的“血肉”,使用了瓣片之後,雪先生自然會呈現虛弱的狀態。

雪先生虛弱的看向眾人,說:“我說謊了……我知道王銀耳的下落,因為我本身……就是王銀耳。”

拿著王銀耳瓣片的雪先生,其實並非是想要尋求王銀耳的有錢人,他自己本身就是王銀耳。

雪先生想要找到的,是他的本體而已。

雪先生沙啞的說:“我……我的本體被關在這個墓葬裡,很多……很多年,不見天日……我隻知道,這裡的墓主叫做……羅參。”

他把目光定在羅參身上,說:“他栽培了很多很多的銀耳……銀耳就是……就是他們的養料,等到屍體從墓葬中爬出來……他們需要重生的養料,就會……會吃掉我們……”

雪先生和其他銀耳沒什麼區彆,如果硬說有區彆,雪先生是一株王銀耳,而其他的銀耳,就是普通的野生銀耳罷了。

雪先生就這樣靜靜的等待著死亡,一天比一天期待著死亡,起碼死了,被吃掉了,就不用天天生活在這地獄一樣的土地之下。

然而有一天,約莫一個月前,突降大雨,誰也沒想到,洪水爆發,山林被淹沒,墓葬竟然被河水給倒灌了。

因為墓葬漏水,改變了風水,雖然王銀耳的本體被禁錮在墓主的棺材上,但是他的魄終於逃離了這個墓葬。

也就是雪先生……

雪先生的聲音越來越吃力,說:“我雖然逃出來,但身上隻有兩張瓣片……知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奢望過,去找自己的本體,把真身……挖出來,那樣……那樣我就可以得到解脫……”

雪先生在道上找到了一些打手,準備去挖“羅參”的墓葬,這個時候,丁茵犀找到了雪先生,說起搭夥的事情,雪先生之所以一口同意下來,其實不為彆的,因為當時丁茵犀是以“羅三爺”的名字,找到他搭夥的。

雪先生吃力的說:“我想……我想試探你們。”

畢竟這裡是羅參的墓葬,而羅參又主動找上了雪先生,雪先生為了知道事情的原委,所以想要試探羅參,故意答應了搭夥的事情。

“我……我本以為可以逃出去的……”雪先生虛弱的笑了一聲,說:“但是我……我真笨。”

“彆說話,彆說話……”丁冥摟住雪先生,低聲說:“噓……安靜一些,休養元神,你不會有事的。”

雪先生扯出一個笑容,他的眼神有些渙散,找了好半天,這才找到了丁冥,慢慢抬起手來,在空中虛抓了一下,但是太疲憊了,手瞬間又落了下來。

丁冥一把握住雪先生落下來的手,緊緊握在掌中。

雪先生輕聲說:“是你麼?”

“是我。”丁冥隻說了兩個字。

雪先生有些感歎的說:“讓我……讓我好好看看你。”

丁冥沒有說話,他突然抬起手來,“嘶——”一聲,扯下了臉上的大胡子。

原來那些胡子根本就是假的,瞬間被扯了下來,“吧嗒”扔在地上,丁冥原本的容貌,終於全部暴露了出來。

不知道香人是不是天生有種族優勢,原本眾人以為朱大利隻是一個開肉鋪的普通屠戶,但是沒成想,這個屠戶的長相,有些與眾不同。

他之前已經露出了半麵容貌,看到半麵容貌的時候,眾人隻覺得這個人的容貌十分端正俊美,然而當整張容貌全都暴露在眾人麵前的時候,大家也不知道怎麼感歎了。

隻能說一句,果然是香人……

丁冥的五官端正,下巴微微有些方,整張臉剛毅無比,充斥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嚴,但唇角旁邊的美人痣,又讓丁冥平添一絲絲溫柔,看起來就是一個儒雅,又端正的人。

看到這張容貌,很難想象他是一個屠戶……

雪先生喃喃的說:“真的是你麼……我以前沒有眼睛,看不見你的容貌,我以前也沒有嘴巴,吃不了你做的飯……但是我記得,我記得你喜歡做飯……你總會偷偷一個人躲起來做飯。”

丁冥緊緊握著他的手,說:“是我,真的是我……”

他說著,俊美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裂痕,似乎非常焦躁,說:“我不是讓你走了嗎!為什麼……為什麼還把自己弄成這樣?!你到底多不讓人省心!?”

雪先生的眼眶裡瞬間溢滿了淚水,沙啞的說:“我以為……以為你討厭我,才讓我走……彆討厭我……”

“怎麼可能……”丁冥嘲諷的一笑,眼神複雜,充滿了後悔,說:“我怎麼可能討厭你……討厭你我,我會一直養著你麼?我喜歡你還來不及……”

“真的?”雪先生朦朧的眼睛有些熠熠生輝,他的表情仿佛是一個受到表揚的小孩子,即使虛弱,卻無與倫比的高興,喃喃的說:“太好了……太好了……”

朱大利有一個名字,在很久很久。已經很久沒人這麼叫過他。

他叫……

——丁冥。

丁冥是香族之中,令人最為尊重的長老,沒有之一。

因為丁冥天縱奇才,開創了很多香人的先河,現在流傳下來的,或者已經失傳的許多香術,都是丁冥首創的,可以說沒有丁冥,就沒有整個香族。

當然,如果沒有丁冥,也不會有現在的子棄、何了然和丁驚香……

丁冥是個奇才,年輕的時候非常狂妄,受到族中每一個人的追捧,他們幾乎將丁冥奉為神明,每天三次祭拜。

丁冥就在這樣的“吹捧”聲中,慢慢成長,不可一世。

後來丁冥收了很多徒弟,桃李遍天下,整個香族,沒有一個人不想拜他為師,丁冥在這些人中千挑萬選,選中了三個人作為自己的入室弟子。

其中有兩個人是雙胞胎,那就是子棄和禦邪,另外一個是個活潑開朗的姑娘,叫做何了然。

子棄拜入了丁冥門下,成為了大師兄,但是他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自己的弟弟禦邪,一輩子也不會拜他為師。

當時丁冥很不解,問子棄為什麼,難道自己沒有資格做他弟弟的師父?

子棄當時是這樣回答他的,說:我弟弟並不喜歡香術,我不想逼他做他任何不想做的事情。

丁冥聽到這個答案,突然若有所思,他答應了,不收禦邪為徒,入室弟子隻有子棄和何了然兩個人。

在整個香族裡,還有人不喜歡香術麼?不想學香術麼?香術是他們的榮耀,是他們的門楣,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根基,是他們的命!

然而,子棄的話,卻喚醒了丁冥內心深處的渴望……

丁冥根本不喜歡香術,有天分是一方麵,但是他根本不喜歡,每天都活在眾人的誇讚和膜拜之中,漸漸讓他迷失了自己,很多個江郎才儘的夜晚,丁冥都在問自己,自己真的喜歡香術麼?

不,他根本不喜歡。

丁冥從小就喜歡做菜,他的確喜歡研究香料,但不是高雅的香料,而是做菜的調味香料,他的父母總是教導他,這些是難登大雅之堂的粗鄙之事,不讓丁冥去觸碰,他還有更偉大的事情要做。

在聽過子棄的話之後,丁冥漸漸的,有些蘇醒了……

那天他去懸崖,並不是為了采香,名義上是去采香,其實那裡有一個丁冥的“秘密基地”,丁冥經常會去那裡生起火來,自己炒兩個菜,研究一些調味的香料。

就是那天,他看到了懸崖上,生長在腐木之上的王銀耳……

丁冥將王銀耳采下來,當時天氣很熱,丁冥本想做一道冰鎮銀耳羹,但沒成想小銀耳說話了,他能說會道,還會唱歌,就是沒有一個音能唱在點子上。

小雪耳怯生生的說:彆,彆吃我……我可以給你生孢子……

丁冥將雪耳帶回了族中,想要將雪耳養大,沒準真的可以生下一堆的小王銀耳。

但是,丁冥將雪耳帶回族中之後,噩夢就開始了……

族中的人都知道王銀耳是最好的香料,所有的人都想要將王銀耳入香,丁冥一次兩次三次的拒絕。

每一次他都感覺非常疲憊,後來族中聯合彈劾了丁冥,讓他在祠堂禁足,丁冥當時沒有當一回事,反正隻是禁足。自己在族中的地位有目共睹,族中少了自己,就好像大樹沒有了根,誰也不敢動他。

然而讓丁冥沒想到的是……

禁足提前解除了,不過並不是因為大家害怕了丁冥的威嚴和根基,丁冥高興的回到家裡,想聽聽小雪耳走調的歌聲,給他澆點水,讓他快快成長。

當他踏入家門一刹那,卻愣住了……

生機勃勃的小雪耳變得奄奄一息,他身上的的瓣片七零八落,被割的亂七八糟,虛弱的幾乎沒辦法唱歌。

雪耳告訴丁冥,族中的人不會再為難丁冥了,因為雪耳答應他們,過一段時間就會給他們一些瓣片,可以讓他們研究。

那時候丁冥突然明白了,他明白了自己根本不喜歡香術,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象,隻是為了那些可有可無的稱讚,他迷失了自己,也連累了小雪耳。

丁冥知道,族人都是貪婪的,如果雪耳繼續留在自己身邊,肯定會被分屍,於是乾脆下狠心,罵走了雪耳,讓他離開,讓他滾出自己的視線。

小雪耳太單純了,還以為自己做了什麼錯事,惹了丁冥不高興,他哭著說,是不是自己給的瓣片太少了,可是自己很痛,所以……所以才隻給了那麼一點。

丁冥聽著小雪耳的哭訴,更是下定決心趕走雪耳,讓他遠離這片香人的土地。

小雪耳還有幾天才能修煉出眼睛,他甚至沒有見過丁冥的模樣,他唯一的願望,就是親眼看看丁冥長成什麼模樣。

雪先生笑著說:“我以為……以為一輩子都看不到你了,沒想到真的還能再看到你……太好了,都值了……”

丁冥死死抱著雪先生,說:“都讓你走了,為什麼還把自己弄成這個模樣!”

雪先生離開丁冥之後,並沒有結束他悲慘的命運,或許身為王銀耳,這就是他的命運。

雪先生流落在各個地方,被各種人搶來搶去,人情世故對他來說,實在太難太難了,雪先生被抓到了墓葬裡陪葬,這一來就很久很久。

雪先生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起來,丁冥能感覺的到,他的身體越來越輕,越來越輕,幾乎要抱不住。

雪先生凝望著丁冥,笑著說:“太好了……太好了……我看到了你,沒什麼奢望了……”

丁冥感覺眼眶有些發酸,雪先生的唇角卻凝結著笑容,那笑容充滿了幸福和滿足,虛弱的說:“快去……去找我的軀殼,在墓主的棺材上……我馬上……馬上要消散了,身體……身體也會枯萎……晚了就來不及了……”

雪先生似乎用儘了最後的力量,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透明,先是手,消失在丁冥的手掌之中,仿佛一縷青煙,不停的消散著。

雪先生一邊笑,一邊流眼淚,說:“世界上隻有我一朵王銀耳,一定要在枯萎……枯萎之前拿到我的真身……我太笨了,最後也沒能生孢子……也、也不明白你的苦心,還……還痛恨你罵我……也沒能認出你……對不起……”

雪先生說到這裡,隻聽到“滴答——”一聲,一滴眼淚滴落在丁冥的掌心之中,而雪先生隨著最後一句道歉,化成了一縷青煙,瞬間消弭在昏暗的地下森林之中。

“小雪!”丁冥死死握著自己的掌心,那是雪先生最後的一眼淚,嗓音沙啞,幾乎是咆哮的大吼了一聲。

丁冥的嗓音沙啞到了極限,喃喃的自言自語說:“我隻是想保護你……但我什麼也沒有做到。”

眾人眼睜睜的看著雪先生一點點的消弭在大家的視線之中,變得虛無,變得縹緲……

萬俟林木感覺心口像是被堵住了,雪先生一早就知道,用掉了他身上的兩張瓣片之後,自己就會消亡,但是他根本沒有在意,不知道是傻,還是太呆了。

萬俟林木突然站起來,說:“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雪先生的真身,隻要真身還沒有枯萎,就有最後一線希望。”

他的話音一落,丁冥也站了起來,他的眼珠子通紅充血,氣息平靜,隻不過嗓音還充斥著沙啞,說:“我可以解開你們身上抑製靈力的香毒,把香粉給我。”

他後半句是對丁驚香說的。

丁驚香是香人,身上隨身攜帶著香粉,稍微有些遲疑,還是將香粉的盒子遞給丁冥。

丁冥動作流暢,非常迅速,打開香粉的盒子,從裡麵拿出小勺,每個盒子快速的的挑了一點香粉,混合在一起,說:“何了然也是我的徒弟,她的本事全都是從我身上學去的。”

丁冥中了香粉之後,並沒有聲張,自己實驗了幾次,就調配出了香粉的解藥,不得不說丁冥果然是香族之中,最有才華的人。

丁冥快速的調配解藥,萬俟林木說:“為什麼要藏起來?”

丁冥沒有抬頭看他,手底下的動作不停,說:“因為……我以為藏起來,就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丁冥在趕走雪耳之後,就真正的江郎才儘了,他研究不出來新的香料,族中的人卻依舊吹捧他,信奉他,崇拜他。

丁冥一日比一日感覺疲憊,最終選擇了假死,逃離這片是非之地。

假死之後,丁冥改頭換麵,甚至換了名字,叫做朱大利,開了一個肉鋪,天天研製自己喜歡的菜色。

因為是假死,其實他早就從墓葬中爬出來了,丁冥說:“陪葬的香譜,就在我的手裡。”

萬俟林木說:“你怎麼一開始不說?”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