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道：“你這個叔叔，比你還不愛說話。”
西門吹雪猶豫了一下，怕陸小鳳冒犯到白離，輕聲說道：“他聽不到。”
“聽不到？”陸小鳳回想起他的種種反應，“怪不得。我還要查殺死王保保的真正凶手，你叔叔似乎知道是誰，既然如此，我便與他同路，那就在此告彆吧。”
西門吹雪冷聲道：“不要去打擾他。”
陸小鳳說：“我是這種不識趣的人嗎？我看你叔叔雖然冷淡，但是脾氣很好，並不是真的厭煩我，比你的性子好多了。”
西門吹雪冷冷地看著他。
陸小鳳連忙說：“我去調查青衣樓，想辦法在那邊弄清楚懸賞人的身份。”
西門吹雪說：“你最好如此。”
陸小鳳問：“你叔叔姓莫？我記得你昨日見到他時，似乎是喊得莫叔？”
西門吹雪冷冷地看著他。
陸小鳳訕訕道：“好吧好吧，我不問了。”
陸小鳳跟西門吹雪做了這麼久的朋友，從來沒有見過他如此在意一個人，他心想，西門吹雪幼年時，那個人應該在他的身邊陪伴了很久。
他真心替西門吹雪覺得高興。
因為西門吹雪太冷了，他好像沒有親人，在世間沒有任何牽掛，就連情緒都是淡淡的，誰都可以舍棄。他的全部的熱愛，都放在了練劍上，可是劍終究不是人。
與西門吹雪道彆，白離已經消失不見，陸小鳳隻能獨自去查青衣樓。
白離回到青衣樓交了任務，暫時沒有領取下一份委托。
青衣人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大人在外麵可還順利？”
白離點頭。
青衣人給他端上茶：“左冷禪被殺的事，我們都已經聽說了，五嶽劍派亂做一團，爭著想要五嶽盟主的位置，暫時不會將心思放在您的身上，倒是蒙古人那邊，還要留意些。”
白離道：“多謝。”
他沒碰那些茶水，像往常一樣，匆匆離開了青衣樓。
這裡的殺手太多了，很多人都在爭搶青衣樓第一樓第一人的位置，這個位置在外麵沒有什麼名氣，但是可以拿到更高級的委托，掙到更多的錢。
白離的印象中，摩呼羅迦已經被這些殺手暗殺過很多次，不過那些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上，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傷害。
殺手們有三五抱團的，也有擅長下毒的，以摩呼羅迦的經驗，這裡的食物和水，全都不能碰，任何盯著他看到人，都有可能想要了他的性命。
他在這裡如魚得水，很熟練地避開身邊的危機，但是一點都不喜歡這裡的氛圍。
離開青衣樓後，白離運起輕功，以最快的速度遠去，甩掉後麵跟蹤的人，繞過山林，來到附近的城鎮。
停止暗殺後，白離有些茫然，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他身上有很多金子，可以揮霍很長一段時間。屠龍刀掀起了巨大的波瀾，想看熱鬨隨時都可以。
但是這些事情，摩呼羅迦全都不感興趣。
他好像是為
了殺人而生的，可是就算是殺人，他也說不上喜歡。
白離回想了一下在沙漠的時候，還有在昆侖山的時候。除了習武之外，摩呼羅迦會練習寫字說話，無聊了就陪著幾個孩子玩。
他和楊逍他們的關係都很一般，甚至稱得上冷淡。
摩呼羅迦是個很好的人，但是他似乎沒有主動交朋友的能力，隻能等待彆人，發現他的好，來到他的身邊。
耳聾真的給他的生活帶來了很多麻煩。
白離坐在樹枝上曬了會兒太陽，最後決定去燕北。
他對燕北非常熟悉，和玉羅刹分手後，還去那邊看望過那幾個蒙古朋友，然後撿到了蕭蘭。
隻不過他沒有再見過西門吹雪。
萬梅山莊裡的下人，有很多都是玉羅刹的親信，摩呼羅迦不想跟玉羅刹扯上關係，自然不願出現在玉羅刹耳目的視線中。
這次偶然碰到了西門吹雪，白離倒是想過去看看他了。
萬梅山莊地勢稍高，比其他地方更冷一些，就算夏日也並不燥熱，是個很好的地方。
西門吹雪已經從外麵回來。
他似乎有點潔癖，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把身上的塵土洗淨。
白離跟玉羅刹一樣，不喜歡走正門，直接從外麵翻進來，在萬梅山莊信步閒庭，就像回到了自己的家。
西門吹雪沐浴完，換上整潔的白衣，頭發還在滴水，他取了手帕擦拭好，從屋子裡出來，正對上那雙漂亮的異色眼眸。
西門吹雪很驚訝，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但是表麵仍舊一派冷淡，沒有任何表情，黝黑的眼眸定定地看著白離。
白離歪了歪頭。
冷峻的白衣青年說道：“您怎麼過來了？”
摩呼羅迦沒有見過成年後的西門吹雪，在外麵與他相見時，首先關注的是他手上的劍，然後是拿著劍的手。
全靠蕭蘭的記憶，他才認出了西門吹雪，隻是仍舊覺得生疏極了，根本無法把這個高大的青年，和印象中可愛的小朋友聯係在一起。
在萬梅山莊見到他，白離才有了些許實感。
西門吹雪小的時候就總是冷冷淡淡的，隻是臉頰圓圓的，眼睛也圓圓的，看起來非常可愛。長大後樣貌有些變化，性格差異並不大。
白離笑了起來：“吹、吹雪。”
西門吹雪神情稍緩：“嗯。”
白離走過來，比劃了一下他們的身高：“你好大。”
西門吹雪眼底浮現出幾分異色：“……話不是這樣說的。”
白離疑惑地看著他。
西門吹雪無奈地說：“這話是玉羅刹教你的嗎？”
白離想了想，仍舊很疑惑。
西門吹雪道：“算了。您吃過午飯了嗎？”
白離搖頭。
西門吹雪說：“那就一起去前麵用飯吧。”
白離說：“彆告訴，羅刹，我在這裡。”
西門吹雪道：“好。”
兩人走到前堂，管家已經備好了飯菜。
西門吹雪在外麵吃的很簡單，回來以後的飯也以滋補調養為主，沒有做得特彆油膩。
西門吹雪已經記不太清在沙漠那邊的生活，但是他前幾年回沙漠呆了幾日，知道那邊的飲食如何，對白離說：“您要是吃不慣，我讓人去再做一些。”
白離搖頭。
西門吹雪給他夾了幾個菜：“這還是二十多年來，您第一次回來看我。”
白離說：“我和羅刹，分開了。”
西門吹雪說：“為什麼分開？”
白離說：“他太壞。”
西門吹雪輕笑了一聲。
白離聽不到聲音，
也沒看到字幕，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盯著西門吹雪看了會兒，見他仍舊是那副神情淡淡的模樣，低下頭繼續吃東西。
西門吹雪知道他會讀唇語，沒有看著自己的時候，便無法交流。他本就不是話多的人，也就不再說話，隻是偶爾會給白離夾過去幾道自己覺得不錯的菜。
吃過午飯後，西門吹雪原本的計劃是去讀一會兒書，小憩片刻，然後起來練劍。
白離突然前來拜訪，他的計劃隻能全部推翻。
西門吹雪不覺得有什麼不好，他很想跟摩呼羅伽多相處一會兒，今日過後，不知何時才能再次相見。
兩人行走在山間的小路上，為了方便交流，他們走得很慢，西門吹雪會照顧他讀唇語，講話時轉過頭看著白離。
“您為什麼會在青衣樓？”
“玩。”
“您的夫人，她不會在意嗎？”
“蕭蘭不是，我兒子。”
西門吹雪疑惑道：“他不是您的兒子？”
白離和蕭蘭的特征太過相似，足以讓人忽略他們五官的區彆。說起來，蕭蘭和蕭夙才是長得比較像，但是除了張無忌，好像沒有人看出他們之間的共同點。
白離說：“撿的。”
西門吹雪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白離說：“我也是，撿的。蕭蘭跟我，一樣，就，撿回去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頭發和眼睛。
西門吹雪明白了他的意思。
正是因為蕭蘭的白發藍眸，才讓摩呼羅伽升起了惻隱之心，帶在身邊教導。
蕭蘭大概是想給摩呼羅伽出氣，才會故意自稱是他的兒子，來自己麵前耀武揚威。可惜他錯估了玉羅刹的狠毒，被玉羅刹打傷了。
西門吹雪說：“蕭蘭在萬梅山莊受傷，是我照看不周，以後絕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白離流露出哀傷的神色。
西門吹雪問：“怎麼了？”
白離說：“蕭蘭，要死了。”
西門吹雪道：“是玉羅刹乾的？”
白離點頭。
西門吹雪冷哼一聲。
白離安慰他：“我去，打了羅刹，報仇。不生氣。”
西門吹雪沒有說話。
他自然知道，人死不能複生，就算把玉羅刹殺了，蕭蘭也回不來了。隻是打他一頓，實在太便宜他了。隻可惜他武功不及玉羅刹，拿這個父親沒有辦法。
白離見西門吹雪很明事理，也不像傳聞中那麼冷漠，找到了以前相處時的感覺。
他湊過來，抬手摸了摸西門吹雪的頭。
西門吹雪愣了一下，嘴角勾起淺淺的弧度，幽深的黑眸裡染上些許笑意：“您是在安慰我嗎？”
白離說：“嗯。”
西門吹雪說：“我現在比您高了。”
白離放下手，異色瞳中滿是認真：“我也，長大了。”
西門吹雪打量著他。
他和白離相處的時候還很小，看什麼都覺得很高大，對他的印象也是成熟穩重的。現在看來，他沒有印象中那般強壯，不過推算一下摩呼羅伽那時的年紀，也不過才十七八歲，如今的摩呼羅伽的確不像是剛成年的模樣，若要說他是個將近四十歲的中年男人，更是一點都不像。
白離說：“真的。”
西門吹雪道：“我若是和您走在一起，大概會被認作您的兄長吧。”
白離說：“你太大了。”
西門吹雪：“……”
西門吹雪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告訴他，這句話真的不是這樣講的。可若是解釋起來，未免有些難為情。
白離說：“天寶，也很大了。”
西門吹雪道：“
聽聞西域明教的少主一直身體不好，很少在人前露麵。”
白離搖頭：“我，把他，帶走了。”
西門吹雪道：“原來如此。”
白離問：“你知道，天寶？”
西門吹雪說：“我自然知道他。每次父親帶我回去，那邊都有另一個孩子存在過的痕跡，我躲在書房裡，看著他在院子裡嬉笑打鬨。也曾見到過您陪他一起玩。”
白離伸手摸摸他的頭。
西門吹雪的身高比他高出很多，這個動作做起來有些滑稽，顯得他完全不像是長輩。
西門吹雪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若是十七八歲的時候，有人打著長輩的名義說要給他親情的補償，他必然會想殺死那個人。但是如今他已經二十四歲，心性也比同齡人更為成熟，知道了不少摩呼羅迦和玉羅刹的舊事，非常清楚，錯的都是玉羅刹，跟摩呼羅迦沒有關係。
西門吹雪說：“您在中原待了很久嗎？”
白離點頭，伸出手指：“一年。”
西門吹雪道：“也不算太久。”
白離說：“我、一直都，沒有來，看過你。你彆，生氣。”
西門吹雪道：“我不生氣。”
白離說：“我不知道，該不該來。”
西門吹雪道：“我明白。”
白離看他如此通情達理，放下心來，朝他露出笑容：“吹雪乖。”
西門吹雪道：“……我如今已經二十四歲，不再是小孩子了。”
白離點頭：“沒關係。”
西門吹雪很無奈，不知道該怎麼跟他交流。
他們兩個繼續走在山林間。
西門吹雪回憶著過去，發現在見到摩呼羅迦後，曾經模糊的記憶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他想起了自己和摩呼羅迦一起讀書認字，摩呼羅迦送給他的紅色手串，還有玉羅刹冒著大雨回到萬梅山莊。
西門吹雪心想，那串手串後來去哪裡了？
玉羅刹似乎還給他寄信，說要和摩呼羅迦成親，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他們為什麼又分開了？
他都記不起來了。
白離也回憶著曾經，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西門吹雪。
那串手串，他記得西門吹雪非常喜歡的，被玉羅刹偷走後，一直放在他那裡，後來被他挖坑埋進了沙子裡，到現在應該早就被流沙帶走，不知道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