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懷遙滿不在乎地大笑起來,好像對方說的不是要剝-->>
他的臉皮,而是講了一個取悅他的笑話。
他笑讚:“精辟!來吧。”
元獻方才跟葉懷遙說了兩句話之後,便遠遠地坐到一邊去了。
他這個人最是高傲要麵子,否則也不會將一樁好端端被人人羨慕的婚事搞到這般地步。
現在雖然跟紀藍英決裂,但之前是他先對葉懷遙百般抵觸,那麼元獻便不可能再自掃顏麵,轉過頭來又低聲下氣衝著對方示好。
一件事做了就是做了,無論是怎樣的結果,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後悔。
元獻已經決定,這次一回到歸元山莊,就算是拚著父親把自己打個半死,也要退親。
可退親是退親,現在眼看葉懷遙竟然真的要把這場荒謬的賭局進行到底,元獻也看不下去了。
這個赭衣男子身上絕對是有古怪,葉懷遙剛才連著輸了兩場,已經充分說明了這個問題。
與對方不同,元獻的性格表麵放浪不羈,實際上則最是多疑謹慎,算計深遠。亦從小就有長輩告誡,說他作為歸元山莊未來的繼任者,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克製謹慎,更不能以身犯險。
到了後來,他不情不願成為了明聖道侶,就更是絲毫不敢行差踏錯,生怕稍有不慎,就被彆人議論,說他配不上雲棲君。
後來葉懷遙出事,元獻公開表示心有他屬,恐怕是他這輩子最為出格的一次選擇——當然,勇氣並未換來任何的好結果。
這種性格使得元獻非常不能理解葉懷遙現在沒事找刺激的行為,於是走上前去,準備阻止對方。
腳下剛邁出一步,旁邊忽然走過來一個人,正擋在他的麵前。
這人足比他矮了一頭,元獻低頭一看,發現竟是之前鬼風林中就跟在葉懷遙旁邊的那名少年,依稀是叫什麼……阿南。
不過此時,阿南看起來和之前似乎不大一樣,他擋在元獻麵前,臉上卻並無那種孺慕怯懦之色。
他兩顆眼珠烏沉沉的,麵無表情,盯著元獻問道:“你要乾什麼?”
那一瞬間,元獻覺得自己麵前站著的,好像某種拱起腰呲著牙的野獸,正蓄勢待發,隨時準備撲上來,將他的喉管咬斷。
對方雖然無禮,他的身份總不能和這樣一個孩子計較,皺了皺眉道:“我過去攔著他。不然一會賭輸了,難道還真把臉皮剝下來嗎?”
容妄笑了一聲,輕言細語地說道:“攔著他,你也配。”
這話裡麵就是真真切切毫不掩飾的敵意了,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傳入元獻耳中,使得他一怔。
容妄知道自己的做法或許會帶來一些小麻煩,但麵對元獻,他絲毫沒有掩飾心中厭惡的想法,更不願意勉強自己,在他麵前故作什麼卑弱之態。
這人的腰間掛著一枚玉佩,白璧無瑕,上麵寫著一個“元”字。那是正道大派歸元山莊的標識,反射出來的光芒,讓容妄的眼底更加生涼。
兩人相對而立,中間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壁壘,一邊純白一邊漆黑,界限分明。
元獻也好,葉懷遙也好,生來就光芒萬丈,一個名號抬出去,就合該令人追捧信任。他們的生命是鮮衣怒馬,熠熠生輝。
與自己不一樣。
生來就是帶著詛咒的怪物,親緣散儘,滿身血腥,非得陰險毒辣,算儘人心,才能一步步艱難地活下去,牢牢守住自己想要保護的東西。
不是不向往光明,可是光明離他,從來就那樣遠。
容妄看不上元獻,對方的優柔寡斷、三心二意都讓他不屑,可他又近乎發狂地嫉妒著這個人的身份,嫉妒他能名正言順地站在葉懷遙身邊。
——葉懷遙的道侶,哈,他憑什麼?
容妄感謝元獻的不珍惜,又憎恨他的不珍惜。
元獻要是個能任人擠兌的溫順脾性,當初也就不會因為“彆人嘲笑自己高攀了葉懷遙”這種理由,跟明明沒有半點地方對不住他的葉懷遙生分至此了。
對方不過是一個身份低微的無名少年,平日裡跟他搭話都不配,此時竟然如此無禮,元獻驚詫過後,眉眼冷沉下來。
他沉聲道:“小兄弟,我看你是葉懷遙的朋友,所以也以禮相待。少年人如此不知收斂,以後可是要吃大虧的!”
這嗬斥似乎並沒有將對方嚇住。
元獻心念一轉,覺得非常奇怪。容妄此時的表現,明顯跟他在葉懷遙麵前的狀態是不相同的,這小子實在太能裝,居然在一開始把自己都瞞過去了。
那麼他現在為什麼不繼續裝下去了,葉懷遙又是否見識到了對方的真麵目?他這樣做,有什麼陰謀?
元獻心念轉動,踏上一步,反手就去扣容妄的肩頭。
這時候周圍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葉懷遙和赭衣男子的身上,元獻的動作幅度不大,幾乎沒有人看見。
他擒拿之間風聲颯然,竟是用了十成十的真力。
這倒並非元獻趁人不備欺負小孩,而是他心裡已經認定了容妄喬飾偽裝必有圖謀,故而想借此逼得對方顯出真麵目來。
容妄見元獻忽然出手,眼睫一抬,已經瞬間想到了他意欲何為。
他篾然嗤笑一聲,腳步微錯,身形變幻,竟然就輕而易舉地將這攻擊避了開去。
元獻沒想到雙方如此接近的距離之下,自己這樣的一招竟會落空,猛然抬頭。
隻見容妄在不遠處站定,雙手往身後一負,點評道:“嗯,還不錯。”
他說這句話的神情語氣,帶著種高高在上的傲慢。
仿佛施舍一般的稱讚,絲毫不能給人半分愉悅,反倒剮的人臉上生疼。
元獻本來就是想看看容妄的身法招式,從而藉此辨認他的來曆,但對方實在太過狡猾,這一躲好像就是人在遇到危險時的本能反應一般,看似簡單實則高深,根本無法辨彆。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你怎會有如此功夫?”
容妄冷笑道:“你猜?”
他說話的同時,元獻已經瞬間又是一掌攻到,容妄不慌不忙,向後一躲,這回竟然直接閃到了不遠處的紀藍英的身後。
元獻和容妄過招之間,幅度都不太大,位置又在角落,店中大多數人的目光本來都集中在葉懷遙那邊,唯有紀藍英注意到了這一幕。
不知道為什麼,瞧見這個阿南,他就覺得從骨頭縫裡油然冒出一種極度的恐懼。
紀藍英的第六感一向很準,他能夠從容妄這張清純少年皮的下麵,感受到濃重的血腥與戾氣。
明明已經心存戒備,但被對方冷不防閃到身後的時候,他還是一點拒絕的餘地都沒有,尚未來得及躲開,便覺背心處一股大力傳來,紀藍英整個人已經被容妄給推了出去。
他身不由己撞向也正朝這邊追過來的元獻,然後驚恐地發現,好巧不巧,自己胸口的膻中穴,正好對準了元獻腰間的劍柄!
膻中乃是人之要穴,更不用提紀藍英身上還有傷,這一下要是撞的實在了,當場斃命都是有可能的!
意外隻出現在電光石火之間,整個過程隻能用詭異來形容。
紀藍英什麼都來不及做,那一瞬間腦海中閃過的,隻有“我要死了”四個字,以及眼角餘光瞥見的,容妄唇邊翹起的笑意。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元獻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雖然已經在紀藍英身上耗儘了最後一點感情,也不代表他就要被彆人操控著殺了這個人。
好在他也是當世一流高手,反應極快,情急之下變抓為捺,按在紀藍英的肩頭,把他整個人往旁邊一帶。
就是這一個身影交錯重疊的瞬間,容妄臉上露出一個詭譎的笑,順手一拂,把旁邊空桌上的茶壺掃到了地上。
清脆的響聲驚動了不少人,連葉懷遙都朝著這邊看了一眼,就看見紀藍英靠在元獻的身上。
元獻:“……”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鬆開手,把人往外一推,紀藍英踉踉蹌蹌後退,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好抻到了之前被燕沉砍出來的劍傷,一時疼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但那邊赭衣男子又在開口說話,葉懷遙隻是隨便看了一眼,早把目光收回去了。
容妄哈哈笑了一聲,說道:“既然還念舊情,就成雙成對地滾一邊去,彆在這裡礙眼。”
他這手栽贓嫁禍一氣嗬成,簡直玩的太溜。
元獻要試探招式,容妄就把紀藍英推出去擋招,電光石火之間,轉眼讓對方陷入殺與救的兩難。
而後元獻收招,他隨機應變,立刻砸了茶壺,將葉懷遙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讓他看見兩人“相擁”的一幕。
容妄並非想以這個場麵對葉懷遙證明什麼,單純隻是心存厭惡,認為元獻與紀藍英的決裂一定是在葉懷遙麵前演戲,所以故意搞破壞罷了。
這一連串的動作又準又狠,變招反應快極,用心不可謂不毒。
元獻此時的感覺就仿佛在路邊看見一隻小白兔,過去一摸,才發現這玩意竟長了滿口虎牙。
他心中的震驚更勝過憤怒不解,沉聲再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來到這裡,有何目的?!”
容妄的唇邊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黑眸在光下流轉著略帶詭異的光澤,邪笑道:“你說什麼呢?我可聽不懂。”
這人喜怒無常,性格更是飄忽難測之極,和他打交道,簡直就是一種折磨。
三人這邊的氣氛凝滯而詭異,同一個屋簷之下,葉懷遙那頭卻是熱火朝天。
周圍的人本來就被滿桌的珠光寶氣灼紅了眼,這時見連臉皮都賭上了,便更有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拍著巴掌,高聲叫起好來。
和元獻的想法一樣,不少人都覺得葉懷遙簡直就是被鬼迷了心竅。
赭衣男子從牌九到投骰,一直賭到現在,未曾輸過一次,就連葉懷遙本人的前幾場也同樣敗在他的手下。
現在他在眾人的心中當中,幾乎是等同於賭神的存在,誰也不相信葉懷遙能把這種局麵扭轉回來,都以為他是年少氣盛,賭紅了眼,不願認輸。
在賭場裡,這種心態太常見了,不然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人因為賭博傾家蕩產,妻離子散。
有看不下去的老者勸說道:“年輕人,小賭怡情,大賭傷身,錢財乃身外之物,沒了也就沒了,切不可為此把自己都搭上去啊!”
葉懷遙含笑道:“多謝老伯,您說的在理,可惜我對麵這位大哥卻想不明白。我這是日行一善,要教教他做人呢。”
他這話一說,周圍的人哄堂大笑,都覺得這小子是輸急了得了失心瘋,沒救了。
那位老者連連搖頭歎息,赭衣男子不耐煩地說:“彆東拉西扯的浪費時間,怎麼著,你還賭不賭了?”
葉懷遙手裡撚著一枚骰子把玩,聽他暴躁催促,不由一歎,感慨似的說道:“一擲輸贏誰辨得,滿盤骰子不成雙。癡也,妄也。”
他隨手將骰子拋回,輕笑了一聲,翩然道:“繼續。”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