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眾人的目光盯著, 旁邊負責晃骰子的店小二手心都出了一層薄汗,簡直覺得這是他人生當中最高光的時刻。
了不得,他這手底下, 可關係到無數銀兩靈石和一個人的臉皮呢!
“啪”一聲,店小二咬牙瞪眼, 骰盅被他顫抖的手扣在桌麵上, 手背上青筋暴露。
葉懷遙笑道:“哎喲,彆緊張,莫把東西給磕壞了。”
他這時候已經聽出來了, 三枚骰子分彆是“三、三、四”, 即“十點大”。
葉懷遙問赭衣男子:“你猜我猜?”
赭衣男子得意一笑, 故作大方道:“論理是到我了,但怎麼想都是你這張臉更要緊些。我今天就讓一讓,你來吧。”
葉懷遙道:“兄台真是會賺錢又寬容大方, 誰能嫁給你, 那可是三生修來的福氣——我押大, ‘十八點大’。”
周圍的人都是一愣——哪有這樣的?
投骰賭的從來都是大或者小, 要把這點猜中就已經很不容易了,至於具體的點數會是什麼樣的, 那誰能知道!
赭衣男子得意洋洋, 說道:“那我就猜, 是七點小。”
葉懷遙將手裡把玩著的一小錠銀元寶扔在桌麵上,笑道:“非要跟我較勁……行吧,小二哥, 勞煩你, 揭開看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骰盅上,店小二深吸口氣, 揭開了蓋子。
他的目光往骰盅中一落,緊接著便瞪圓了眼睛,嘴巴也慢慢地張開了。
後麵有人看不見,一邊焦急地踮腳,一邊嚷嚷:“幾幾幾?到底誰贏了!快說啊!”
第一排有人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是十八點……大!”
不少人擠到前麵,伸長了脖子,眼珠子都恨不得瞪的脫眶,終於也看見了那三枚骰子,鮮紅的六點朝上,整整齊齊擺成一排。
親眼見證了這奇跡般的一刻,不少人“啊”地驚呼出聲。
要知道,這局一贏,不光代表著葉懷遙保住了他的臉,方才赭衣人連贏數場積蓄下來的彩頭,可全都歸他所有了!
前麵輸的再多再慘算什麼,畢生享之不儘的財富,隻在此一局!
葉懷遙翹起二郎腿,將背往椅子上一靠,生動地用肢體語言詮釋了“誌得意滿”四個大字的意思。
他卻還尤嫌不足,大笑道:“如何?我這賭錢的本事,跟閣下比起來也不算差了吧!”
這邊的動靜也無可避免的將元獻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容妄原本眉梢眼角都是陰刻之色,轉頭看見葉懷遙笑了,他的神情幾乎是倏忽柔和下來。
葉懷遙生的十分精致大氣,五官疏朗清雋,貴氣天成,不言不笑地站在那裡,就是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
隻有在笑起來的時候才能看見,他的頰邊其實還長了兩個小小的酒窩,眉眼彎彎之間,便多了幾分天真純澈的好顏色。
每次看見他這樣純粹的笑容,容妄就覺得這個世間還是有美好存在的,彆說僅僅是輸上一局,就連命都能雙手奉上。
他看了一眼葉懷遙對麵如喪考妣的男人,實在不能理解這人竟還能如此一臉不情不願,真是瞎。
赭衣男子自然說什麼也想不到,當他說出“七點小”的時候,葉懷遙就已經全神關注起了骰盅中的動靜,隻聽又是“嗒”的一聲輕響,那枚四點朝上的骰子一個打滾,變成了“一”。
“三、三、一”——正是七點!
與此同時,那股無形的願力再次出現。
葉懷遙既然已經知道其中關竅,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他假意說笑,將小元寶往桌上一扔,力道透過桌麵在骰盅底部一震,三枚骰子便齊齊跳起,變成了三個“六”。
與此同時,願力再生,正待反擊,卻被葉懷遙及時捕捉到了這絲波動,強行以靈識壓製。
爭的就是這片刻之間,馬上,骰盅的蓋子已經被打開了,一切失效。
赭衣男子的冷汗涔涔而下,兩眼發直,盯著那骰盅,隻是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葉懷遙道:“阿南,來,把銀兩靈石都拿上,今天賺了不少,回家吃肉去嘍!”
元獻和紀藍英也被這一幕驚住了,然後眼睜睜看著容妄瞬間變臉,極痛快地答應一聲,跑到葉懷遙身邊去收銀子。
——就好像他真是個惦記著回家吃肉的小男孩似的。
“慢著!”
赭衣男子回過神來,擋住了容妄的手,直勾勾盯著葉懷遙,厲聲說道:“我不信,再來一局!”
葉懷遙本來好像真的都要站起來走了,聞言轉過身,說道:“再來一局,倒也不是不行。可你還有彩頭嗎?”
赭衣男子每場賭的規矩都是將自己的全部財產儘數押上,這樣的大手筆使他差點逼死了飯莊老板,但現在也讓他直接兩袖清風了。
葉懷遙還真把他給問住了,看著麵前空蕩蕩的桌麵,一時默然。
葉懷遙一本正經地說:“所謂小賭怡情,大賭傷身,既然沒了彩頭,那差不多也就得了。閣下這張臉,給我我也沒用呀。”
他揶揄對方幾句,倒被自己的話逗樂了,低頭莞爾一笑,跟著招手示意容妄跟著他走。
赭衣男子急忙叫道:“你彆走!我有,我還有一樣寶貝!”
他生怕葉懷遙拒絕,不等他說話,從懷中掏了個玉盒出來,打開後說道:“這乃是離恨天中由萬千冤魂血氣孕育出來的血胎石,隻要一直用靈力滋養,假以時日,便可以成活。到時認你為主,便是一樣護身利器,我拿這個跟你賭!”
淮疆道:“他身上的邪氣就是從此物當中散發出來的!”
已經不用他說了,葉懷遙、容妄,甚至元獻,在看見這樣東西的時候,心中都齊齊一震。
葉懷遙眼波一動,神色未改,說道:“這東西你是怎麼弄來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依舊溫和,好像和方才沒什麼區彆,但容妄敏銳地從中聽出了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
即使沒有葉懷遙的這幅態度,他也由血胎石意識到了某些差錯。
自己色令智昏,離家太久還樂不思蜀,堂堂魔君為情所困,終於遭了報應。
——離恨天現在,很有可能要出點亂子了。
不過倒也不是大事,邶蒼魔君狡猾機變的名聲不是白來的,他行事向來習慣留有後手,現在也不過是需要解決一些小麻煩。
容妄心念電轉,朝著葉懷遙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向後退開,瘦小的身形轉眼消失在了周圍的人群當中。
而隨著葉懷遙遲遲沒有在賭桌前坐下,赭衣男子的神情也已經肉眼可見的不耐煩起來,就好像他的身後有一條被火燎著了的尾巴,非得跟人賭上幾把,才能緩解不斷蒸騰上來的焦心與急切。
“問那麼多廢話做什麼?你到底賭不賭?”
赭衣男子雙目赤紅,猛地衝上來,要去揪葉懷遙的領口。
“我不會輸!我不可能輸!來啊,你倒是跟我賭啊!”
他把賭錢的事吵鬨出了一副逼良為娼的氣勢,眼珠發紅的猙獰模樣看得人心裡發瘮。
幸好明聖不是街頭隻能任人強搶的大姑娘,輕而易舉地避開了對方的手,退後兩步,蹙眉盯了他一眼,問道:“你拜了哪路的妖魔鬼怪,求他保佑你逢賭必勝?”
他這話在普通人聽來,大概不過是一句平常的嘲諷,但落到元獻的耳中,卻是如同冬日裡的一盆雪水當頭澆下,讓他陡然醒覺。
元獻心道:“我明白他為什麼把把都能賭贏了,這人一定是求助了某路邪神,受到邪力保佑。但是……這事當中還有很多不合常理之處。”
整件事情當中從頭到尾就透著邪性。按理說這種許願肯定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那麼赭衣男子付出的是怎樣的代價?
大家都是修仙之人,沒有世俗那些煙火紅塵的困擾,為什麼他明明不缺銀兩,還如此在意賭資?為什麼要許一個這樣可以稱得上是低級的願望?
這事不得而知,而且目前已經沒有時間深究了——他們更加應該關心的,是對方從離恨天帶出來的血胎石。
自從當年邶蒼魔君與明聖同歸於儘之後,魔族群龍無首,不少人曾經打過入侵離恨天的主意,卻發現那片魔魅之地竟然自動封閉了起來,不得其門而入,隻好作罷。
也正是因為如此,神秘的魔宮在他們眼中才更加值得探究和垂涎,這回聽聞魔君即將複生的消息紛紛趕來,得有一大部分人心中都是存的這個心思。
如今魔君尚未露麵,竟然已經有人將離恨天的魔石偷了出來。他們是如何進去的,又有多少人進去,帶走了多少東西?
邶蒼魔君跟這赭衣男子說許下的願望之間又有沒有關係?
這些事情不快點弄明白,一個不慎,就會造成魔能外泄,釀成大禍!
疑點如此之多,這赭衣男子卻似乎已經徹底瘋癲,根本就聽不見葉懷遙所說的話了。
他一抓不中,竟然抬手將紀藍英抵押給他的那柄長劍拔-->>
了出來,向著葉懷遙當胸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