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枕畔冰薄(1 / 2)

眾人朝著動靜傳來的方向看過去, 便聽見有人前來通報,說是明聖和法聖帶著玄天樓座下眾位弟子來了。

此時奪寶會尚未正式開始,原本還有一些賓客沒有落座, 正在大廳當中穿行,聽到這話,都紛紛自覺向著旁邊退開,留出一條路。

方才好奇私語、猜測明聖樣貌的人不在少數, 如此也都忍不住停止交談抬起頭來, 看向門口。

玄天樓一眾人就在這樣的萬眾矚目之下走入。

修仙之人氣色皮膚本就比普通人要好,幾乎沒有醜的, 玄天樓是名門大派,篩選嚴格, 門下弟子各個目光湛然,氣質出眾,自然更是個中翹楚。

但在這樣一幫相貌不俗的人當中,所有人第一個注意到的, 還是看起來年紀最小, 但是站在最前方位置的葉懷遙。

葉懷遙穿著與燕沉同款的青雪月明袍,袖口襟前皆以海浪的波紋圖案為飾,正是明聖與法聖的專有服飾。

隻見他唇帶淺笑,目光澄澈,眉眼明晰如畫, 如珠如玉, 意態筆墨難書,但絕無半分脂粉之氣。

俊美的容貌與高雅的儀態, 不過是他氣質的襯托,傳聞怎會言過其實, 而是未能道出其風采之萬一。

方才說話那年輕公子看愣了神,直到手中的酒潑在膝蓋上,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他連忙悄悄使了個清潔咒,偷眼想旁邊看去時,隻見同伴早已呆了,筷子掉落在地,都渾然不覺。

不少姑娘家都低下了頭,不好意思在美少年麵前太過莽撞唐突,又忍不住想讓對方往自己這邊看上幾眼。

滿廳都是呼之欲出的熱烈目光,弄得玄天樓臉皮較薄的年輕弟子都有些頂不住了,硬著頭皮往裡麵走,暗想和明聖同行果然壓力很大。

直到隨後又有人通稟邶蒼魔君到場,這才使得氣氛陡然一轉。

眾人心裡都忍不住暗暗驚訝。

——今天這奪寶會有什麼特殊之處嗎?明聖法聖一起到場還說得過去,為什麼連素來特立獨行的魔君都來了?!

嘖嘖嘖,酩酊閣的君閣主真是麵子大啊!

容妄就像是一塊落在沸水當中的千年玄冰,無論多麼滾燙的溫度都不能將他同化。

他負著手走進大廳裡麵,雖然整個人出現在了繁華之中,但全身上下全都縈繞著一種關山萬重、晚風孤月一般的清寂之感。

如果說人人都想看到傳說中的雲棲君是何等風采,那麼對於永遠都給人帶來鮮血和恐懼的魔君——沒有人希望他出現。

隻是見過容妄的人更少,大多數隻聽他惡名遠揚,想象中是個極神秘極恐怖的大魔頭,沒想到這人居然也生了一副俊美斯文的麵孔。

他眉宇間甚至有幾分書卷氣,神情中略帶淡漠憂鬱之色,與傳說中的形象大相徑庭。

前後的反差太大,容妄的模樣也吸引著賓客們不斷打量,眼見他跟燕沉等人越走越近,周圍的不少人都忍不住跟著緊張起來。

誰不知道,邶蒼魔君和明聖之所以會一出事就是十八年,都是因為兩人當初火拚了一場,這份仇怨可很難化解。

如今冤家路窄,他們兩個都是絕世高手,若是發生衝突,再引動魔族與玄天樓開打……

恐怕作為此地主人的君知寒會先哭一場吧。

隨著雙方越來越近,何湛揚已經將手放在了劍柄之上,燕沉的臉色依舊沉穩,隻是在容妄到了近前之時,突然邁上一步,半擋在葉懷遙身前。

他頷首道:“邶蒼魔君。”

容妄也停住腳步,平靜地說:“少儀君。”

他的目光越過燕沉肩膀,又看向葉懷遙。

何湛揚蹙起眉頭,語帶警告:“容……邶蒼魔君,莫要再上前了。”

容妄扯了扯唇角,說道:“想跟雲棲君打個招呼而已,何司主這樣激動做什麼?”

在這樣的場合下,何湛揚也不想與容妄起衝突,弄得場麵太過難看,所以雖然手在劍柄上攥的很緊,終究還是沒有將佩劍出鞘。

他冷冷地說道:“貴我兩派並非同路,打招呼便不必了,莫忘了咱們之間可已經攢了好幾筆賬沒有算完。如果你再敢打什麼壞心思,我一定會將你剝皮抽筋,碎屍萬段。”

“哦?”

容妄眉梢微揚,不緊不慢地地說道:“如果我不再打什麼壞心思,你就不想把我剝皮抽筋,碎屍萬段了?”

何湛揚:“……你!”

兩人之間的舊怨要追溯到千年之前了。那時容妄尚未成為魔君,曾與何湛揚的二哥,即龍族二皇子何端恒發生過一次戰鬥。

兩人因何發生矛盾不詳,總歸戰局的結果,是容妄雖然也身受重傷,但何端恒更慘一等,被斬去雙角,打斷龍筋,還剝光了全身的鱗片。

他的角被容妄帶回,直到今日,還掛在幽夢宮的大殿之上。

何湛揚的母親並非龍族,他跟這個同父異母的二哥說不上多麼親近,但容妄之舉,卻是對於整個龍族的輕蔑。這筆賬,又豈能輕易揭過?

雙方本來就有舊怨,而後何湛揚來到玄天樓,更是沒少與魔族的人發生衝突,可以說已經到了看容妄一眼,就要渾身難受七八天的地步。

容妄陰陽怪氣他生氣,容妄冷嘲熱諷他生氣,容妄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何湛揚看他好像心情還不錯,更加生氣!

他劍眉倒豎,正要說話,繃緊的手腕突然被人輕輕攏住,捏了一下隨即放開。

葉懷遙走上前來,衝著容妄頷首,溫溫和和地笑了一下:“得蒙魔君另眼看待,遙不勝榮幸。離恨天到酩酊閣路途遙遠,魔君以及諸位將領一路辛苦,不如入座稍歇?”

容妄:“……嗯,多謝雲棲君掛心。”

他微一垂眸,彬彬有禮地衝著葉懷遙傾身致意,而後果真依言離開,帶著身後眾人徑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何湛揚滿心警惕,以為對方這個大壞蛋大魔頭又要搞什麼事情害人,結果沒想到容妄竟真的被葉懷遙一句話請走了,滿頭霧水。

他將已經出鞘的半截劍刃推回去,莫名其妙道:“他到底怎麼回事?”

管宛瓊也道:“我怎麼覺得他真的就是想打個招呼而已……魔君這麼無聊嗎?”

葉懷遙知道他們之間積怨甚深,而容妄許多行為的目的,即便是到了如今地步,連他自己也依舊無法看透,因此並未指望雙方能夠和平共處。

他隻道:“不知道。總歸他沒有動手的意思,咱們也不必主動招惹。等當年的事情查明白了再說罷。”

燕沉也道:“行了,既然沒事便不要多想,都去坐下。”

容妄回到座位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飲下,瞧著葉懷遙跟他的那些師兄弟們坐到了自己對麵的席位上中間隔著分明的界限。

酒液順著喉嚨流入胃中,如同灼燒。

他覺得這一幕非常刺眼。同葉懷遙朝夕相處地生活在一起,光明正大地站在同一立場上並肩而行,原本是容妄用儘畢生的力氣去追求的。

他將永遠也無法得到,有些人卻擁有的輕而易舉。

每每看到燕沉他們,心中的嫉妒與怨恨就會蠢蠢欲動。

他知道這是葉懷遙的親人朋友,也知道即使殺了他們,自己也無法取而代之,所以每每將嗜血的衝動壓下,可這不代表他不想。

容妄曾經試著死心認命,但他終究是做不到無欲無求,心甘情願。

他是魔,不是聖人。

魔族與玄天樓會麵的一幕著實引人遐思,周圍的人感歎過明聖與魔君出人意料的容貌之後,又忍不住頗為感興趣地議論了幾句他們的關係。

似乎不像傳聞中那麼惡劣,但又莫名地有著幾分微妙。

但不管這些大人物之間到底存在著怎樣的貓膩,對於他們來說,沒有打起來殃及池魚就是好事。

更何況,這回還有更加有趣的——歸元山莊的座位正同玄天樓相鄰。

很多人都想知道,目前雙方的關係到了怎樣的程度,不過此時莊主元勝輝和少莊主元獻都尚未到場,也就隻能暫時將八卦之心收回。

其實為了參加識寶會,歸元山莊的人提前一天就已經到了,並且在當地包下了一家客棧作為落腳點。

莊主元勝輝本來已經打算出門,目光在人群中掃過,卻是麵色微變,怒道:“元獻呢?”

一名下人從客棧裡麵匆匆趕出來,向他稟報道:“莊主,少莊主說他……身體有恙,就不過去了,請莊主和各位師兄弟自行參會。”

元勝輝聽聞這個兒子又開始胡鬨,頓時火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厲聲道:“有什麼恙?”

小人畏畏縮縮說不出來,元勝輝便一甩袖,大步去了元獻所在的院子,準備親自抓人。

此時外麵的空氣中尚有幾分早春清涼,但元獻的院子裡因為奢侈地用了幾張煦暖符,因此一踏進去就覺得身上溫暖舒適,連花都開了大半,香氣盈盈隨風飄散。

元獻就在院子裡擱了一張躺椅,他人舒舒服服靠在上麵,旁邊圍著四名侍女,一個捏肩,兩個捶腿,還有一個拈起了櫻桃往他嘴裡喂。

更遠處則是一隊不知道從何處請來的樂伶,正撫琴吹簫,輕唱小曲,這日子看上去簡直比飛升成仙了還要快活。

這他娘的是有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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