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曲終散袖(2 / 2)

楚昭國的滅亡,究竟和魔族有著怎樣的關聯?

越是調查,葉懷遙越發現這件事牽涉甚多,遠遠比他想象當中要來得複雜。

這如果是在之前,恐怕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葉懷遙會第一時間去懷疑容妄。

但經過了一段時間的相處,不管彼此之前有沒有過往的情誼和患難之情,最起碼他對麵前這位魔君的性格多出了很多的了解,也無法做到以最險惡的用心去猜度對方了。

葉懷遙通過自己的直覺感到,容妄這樣三緘其口背後,隱藏著某種難以出口的苦衷。

但也不知道故意還是巧合,就像有人專門要跟他作對似的,容妄想要遮掩住的某些東西,目前正隨著一樁樁命案,慢慢浮出水麵。

源於這種體諒,葉懷遙並沒有對孟信澤的話表現出震驚之色,或者抬頭去看容妄的反應,隻是麵色平淡地躲在一邊繼續聽著。

隻不過他眼角的餘光卻能夠看見,對方的手背上因為緊緊握拳而迸出了青筋。

顯然對於這句話,容妄更加驚訝,或者說是震怒。

孟信澤和朱曦不知道兩人在旁聽,朱曦道:“不錯,於此我勢在必得,希望你不要阻礙。孟信澤,我可一點都不想跟你動手。”

“跟我動手?嗬。”

孟信澤不無諷刺地笑了一聲:“曾經你我是知交摯友,遇到敵人互幫互助,並肩作戰,即使你因為誤食火蓮心體質有異,被其他人視為邪魔,我都沒在乎過。沒想到有朝一日要對彼此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但是朱曦,我真的無法理解你。”

孟信澤一字一頓地說了這句話,抽出長劍,劍鋒點地:“你究竟為何要對贗神那種邪物如此執著?因為它,你甚至殺了我的新婚妻子,更犧牲了很多無辜之人,那可是魔族之物!當年楚昭國之所以滅亡,說不定就與此有關。你想拿它做什麼,總不能是要稱霸修真界之類的理由吧?”

朱曦道:“這聽起來像是邶蒼魔君能說出來的話,我就不搶這份偉願了……”

葉懷遙心道:“容妄似乎也沒這誌向吧……不過倒是反派標配。”

隻聽朱曦續道:“對於贗神,你除了知道這是魔族之物,後來在楚昭國被發現,可還有其他了解?”

孟信澤道:“我對這樣東西從不感興趣,自然沒有。”

朱曦笑了一下:“那麼如果我告訴你,它是翊王府中的一名瘋婢女送給我的呢?”

葉懷遙掩在袖子下麵的五指慢慢收緊。

王府中從來不養閒人,瘋婢女隻有那一位——容妄的親娘,桑嘉。

孟信澤顯然不知道這個“瘋婢女”未婚生子,又曾經試圖攀扯翊王殿下的豐功偉績,他隻是奇怪對方手中竟有此物。

孟信澤驚詫道:“什麼?一個婢女怎會……不對,你為什麼會跟翊王府的婢女扯上關係?”

朱曦沒有解釋其中的曲折,隻回答了孟信澤最後一個問題:“我當年會去翊王府,是因為在酒館裡被仇家暗算,你替我擋了一箭,危在旦夕。天下最好的靈藥與大夫,除了皇宮中,就在翊王府邸,因此我才想辦法進去,想要借助翊王的幫助,暫時穩定住你的病情。”

當年孟信澤替朱曦擋箭,還是在楚昭國沒有滅亡的時候,這時間實在是太久遠了。孟信澤想了好一會才記起來。

他道:“你接著說。”

朱曦淡淡地說:“可惜你的傷太重了,什麼名醫靈藥都沒用,我陰差陽錯從那個女人手裡弄到贗神,答應找機會造成她死亡的假象,帶她離開王府。”

他今晚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令人震驚的大秘密,葉懷遙覺得自己心臟跳得極快,思路卻是格外清晰。

桑嘉的麵貌聲音他幾乎半點都想不起來,對這個女人唯一的印象,就是小時候容妄身上被打出來的傷,以及他豁口的飯碗裡裡那乾巴巴的饅頭和冷水。

對了,桑嘉似乎很會做點心,容妄的荷葉酥就是他娘教著做的。

不過僅僅是這點溫情,就算以葉懷遙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都實在是太少了。

翊王和翊王妃愛他至深,溫柔慈愛,葉懷遙自小在蜜罐裡長大,跟容妄的處境天差地彆,他曾經十分不能理解,世界上竟會有這樣絲毫不愛惜自己親生兒子的母親。

隨著年歲漸長,看儘世間百態,才明白原本就是什麼樣的人都有。好在容妄對待桑嘉的感情也愈來愈淡漠,並沒有太多的依戀之情,也就沒有失望。

葉懷遙有些印象,桑嘉似乎確實是在亡國之前的幾個月投井自儘而死,時間可以對上。那這麼說來,她其實並沒有死,而其實是被朱曦給帶走了?

可桑嘉對翊王那樣癡迷,是什麼促使她竟然離開了翊王府?她要去哪裡,又為什麼會有贗神?

這件事,容妄……又知道不知道?

葉懷遙終於沒忍住,悄悄瞟了容妄一眼,見他眉頭緊蹙,表情幾分驚詫,幾分惱怒,竟像是真不知情。

而除了他們兩人,聽到這話的孟信澤同樣滿頭霧水:“你這樣大費周章也要弄到贗神,到底是為了用它做什麼?”

朱曦道:“救你啊。”

孟信澤忍不住退後一步。

朱曦卻跟著也邁了一步逼上前來。

他解下懸掛在腰間的荷包,慢條斯理地打開,從裡麵拿出一枚翠色的玉環來,正是葉懷遙曾經見過的贗神。在十八年前,其中的一枚還在朱曦手上。

朱曦凝視著孟信澤,欣賞他震驚而又不能置信的表情,溫柔而殘酷地說道:“你一直在說贗神是邪物,卻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經見過它了。若不是這樣邪物,你也無法活到現在。驚訝嗎?”

葉懷遙心道:“原來如此,孟信澤當初受了那樣的重傷還能活下來,是朱曦向著贗神許了願!”

這個念頭萌生,他又立刻意識到還有一點說不通。

因為根據贗神的特質,人們通過許願得到的東西,是要分出去一半作為代價的。這麼說來,孟信澤的命也應該被贗神收去一半才對。

沒了半條命的人,哪能如現在這般活蹦亂跳?

葉懷遙這邊剛生出疑問,另一頭的孟信澤已經斷然說道:“不可能,你在騙我,救我的人明明是小豐!”

“倒是情深義重。你那個娘子都死了有上千年了,難為你還念念不忘。”

朱曦又從懷裡拿了一封信出來,揚手一扔,信紙飛進了孟信澤的懷裡。

他輕飄飄地說道:“來,自己瞧清楚點罷。到底是誰救了你的命!”

孟信澤瞧著信紙,雙手微微發抖,臉色也陰晴不定,朱曦也一時沒有說話。

看來借著兩人的談話,是沒法知道那信紙上寫了什麼了,葉懷遙正要屈指掐訣,旁邊臉色鐵青的容妄仿佛忽然回過神來,一抬手,將他的手攏住。

他輕聲道:“你彆動,我來。”

因為目前兩人身上葉懷遙施加的幻術較為特殊,他如果再動用其他法術疊加,便要先破開這層幻術,與自己的功法相衝,耗損較大。

容妄雖然對方才聽到的事情既驚且怒,這一點卻是牢牢地記著,不肯讓葉懷遙動手。

他施法之後,兩人都看見了信上的內容,也明白了孟信澤和朱曦鬨到今天這般地步的理由。

朱曦確實是用向贗神許願的方法將孟信澤救了回來,但是他也知道,這樣的邪物,往往越是靈驗,所付出的代價就越大。

為了規避這一代價,朱曦想到了一個聰明的辦法。

他先向贗神許願,讓孟信澤複活,孟信澤的命果然保住了,但重病纏身,癱瘓在床,這就等於是被贗神拿走了半條命。

而後朱曦又找來另外一名女子,名叫餘豐,他為對方的父親治愈了多年走火入魔留下的沉屙,讓餘豐再對贗神許願,求孟信澤身體康泰。

這樣兩相一折,孟信澤的體質雖然仍然不算太好,但總算是完完整整地把小命給撿回來了。

而後他又拜了餘豐的父親為師,學習築基心法,正式踏入修仙之路,便徹底消除了這次重傷的影響。

朱曦的一番安排環環相扣,可以說非常巧妙和機智,而唯一被他算漏了的一件事,竟然是那個看起來嬌怯怯的小女子餘豐。

孟信澤在孟信澤剛剛醒來,處於恢複期的那段時間當中,朱曦時常外出為他尋訪靈藥,就是餘豐日日守在病榻之前照顧。

孟信澤以為自己能夠蘇醒全是她的功勞,餘豐也沒有否認。

朱曦回來之後,便聽到孟信澤告訴他,要跟餘豐定親。

這對於心胸狹窄且孤僻高傲的他來說,更是一種背叛與挑戰。最後兩人能不能在一起都已經不是朱曦最在意的,但他一定要將這冒犯欺騙之仇給報回去。

解釋的這麼詳細,其實已是朱曦難得的耐心了,但孟信澤仍是不信。

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想相信,問道:“既然如此,你當時為何不說?”

朱曦道:“何必呢?”

他語調悠閒:“她想成親當官家夫人,那就讓她做一做這個美夢就是了,大不了我殺了她,任何事情不就都可以解決了?”

孟信澤怒道:“你——”

朱曦一笑:“你知道,人啊,隻有眼看心願就要達成的時候失敗,才是最痛苦,最不甘心的。所以你的婚宴雖然沒邀請我,但我,一定會選在那個時機動手。沒有提前防範,信澤,還是你從不懂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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