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雪深心裡湧起難言的失落,他覺得他愈來愈變得像是一個地球人類——做事很容易衝動,不顧全大局。
明知道接下來的時間不再見麵,對他和對明輕輕都會比較好,也明知道自己恢複了能力和記憶後,就應當具備一個克拉弗林皇儲應有的自尊心和驕傲,就像父王從小教導自己的那樣,獅群的獅子首領應當具有領袖能力,不往回看,不被無用的情緒困住步伐。
然而他做不到。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竟已瞬移到了明輕輕正在拍攝的劇組附近。
明輕輕正在拍攝的是一部民國時期的電影,因為剛剛開機,還沒正式進入拍攝狀態,大部分演員還在和導演組研究定妝造型。
劇組現場亂糟糟的,人員雜亂,服道化的人大聲喊著讓場務派人把定製的衣服送過來。
導演叼著根煙,正在巷子前邊的牆根邊上看劇本,一扭頭,忽然見到身邊冷不丁多出個人。
這年輕人英俊挺拔,氣質鶴立雞群,穿了一身剪裁精致的硬挺的白襯衫,陽光給他漆黑的頭發和白皙的美人尖鍍上了一層暖黃,他的眼睛竟然是湖水一般的藍,帶著幾分茫然和搜尋,像是外國人,但又絕非一般外國人能夠達到的氣質。
入圍多次戛納電影節的導演隻覺得他像是從某個不為人知的國度穿越而來,神秘如古老的貴族,和這裡格格不入。
這年輕人環視一圈,似乎辨認出自己要找的人在哪個方位,便轉身朝巷子深處走去。
他個高腿長,三步兩步消失不見了。
導演嘴裡的煙都掉了,反應過來連忙招手:“喂!”
年輕男人卻沒有回頭。
導演剛才光發愣了,竟然沒把人叫住一急,劇本往大腿上一拍,連忙叫人追上去。
可人已經不見了。
而巷子深處是一道死胡同。
劇組搭了一整條街的布景,在中間一幢相對寬敞的四合院裡弄了試衣間和化妝間,十幾個小演員單獨湊一間化妝間,明輕輕和裴鴻卓兩個主演則單獨擁有一間化妝間。
傅雪深坐在屋頂隱蔽處,見到明輕輕正在上妝,化妝間不停有人進進出出,進來的都要對明輕輕和裴鴻卓叫一聲“明老師、裴老師”,明輕輕和裴鴻卓則對那些人笑笑。
忙忙碌碌,很快,一天的天色就黑了。
明輕輕和裴鴻卓閒談兩句,走出去和導演組挨個打招呼告辭,有較晚出道的沒名氣的小演員湊過來給兩人遞奶茶,明輕輕順帶和那些小演員說笑兩句。
接著,小周將保姆車開過來,明輕輕和裴鴻卓各自上了自家的車,打道回家。
劇組掛上去的燈泡亮了起來,照亮青色地磚的縫隙。
一些工作人員還沒忙完,加班加點修圖,速溶咖啡的熱氣騰騰升起。
接下來幾天,小傅有空就去明輕輕的劇組瞅瞅,不過除了第一次導演看見他,追著他想遞名片,之後他沒讓任何人看見。
他讓艦長給他點外賣,讓騎手就近購買了幾頂鴨舌帽和一打口罩。帽子和口罩一戴,看見他背影的人隻以為他是劇組裡的哪位潮男。
小傅每天深呼吸,如他對艦長所言,他學會了用精神力掌控阿喀琉斯的辦法,隻要將一大半的精神力用於壓製,阿喀琉斯大概率都不會再燃起。
……
而傅雪深不知道的是,明輕輕沒有露麵的這幾天,都在想方設法地查詢有關於“克拉弗林”、“易感期”、“發熱”、“遺傳病”的資料。
雖然星疤都說了這是他們星球上的人的與生俱來的基因缺陷了,無法根治,但明輕輕仍然不死心。
難道就沒有什麼解決的辦法麼?
如果不通過和命定之人聯姻的方式,精神力暴動發作起來——
會死麼?
這個字眼讓明輕輕覺得觸目驚心。
小傅和他的那些屬下,絡腮胡、刀疤男等人每天上午都會有一個外出時間,前往一些上次自己看到過的那中巨洞搜集地殼深處的波段訊號,這個時間段,隻有叫做雷蒙德的小廚師留守彆墅。
這個小廚師明輕輕印象深刻,她認為他是那裡麵除了小喪屍之外,最好相處的一個人,第一次見麵還會對自己結結巴巴的道歉。
於是明輕輕借此機會,從對麵彆墅的小廚師口裡,套出了很多信息。
明輕輕廚藝了得,誆騙人套話的技術也了得。
幾天下來,能知道的都知道了,關於克拉弗林星皇族的人天生的精神暴動這些,以及小喪屍在北京那一晚,被耶夢加得星艦發現的時候正處於易感期奄奄一息……
所以當時他留下的那句“我走啦”,並非回家,而是他以為他再也回不了家。
明輕輕心裡猶如被一隻手攥住,她無法去想象這中病症發作起來宛如電鑽在腦海中切割是該有多麼痛苦。
她猛然回憶起來當時自己參加完紅毯回到酒店,小傅一直待在浴室,一直動也沒動過一下,明輕輕當時並未察覺出什麼異樣,可此時此刻想起來,才意識到當時恐怕他全身都已經凍住了。
——雷蒙德說王子殿下極有可能害怕精神力暴走,所以不敢將身體浸入熱水當中,隻能任由全身肌膚和五臟六腑凍住。
平時她自己腳趾頭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腳,都會疼得彎了腰,半天緩不過來。但如果是成千上萬倍的疼痛一直持續,無法得到疏解呢?
明輕輕渾身仿佛也疼得顫抖了下。
明輕輕一開始還想找出除了與命定之人結婚之外的方式,根除小喪屍這中病症,但是在了解了這中病症之後,她卻逐漸打消了一開始的那個念頭。
她心疼得無以複加。小喪屍的父親是對的,如果能拯救他的這中遺傳病,或許讓他與一個素未謀麵的女人成婚,才是對他最好的選擇。
她要怎麼才能夠幫到他?
這中時候貿貿然一直接近他、搗亂、試圖修複關係,顯然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