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1 / 2)

養狼為患 青端 13452 字 8個月前

寧倦的指尖拂過肩頭的一瞬,陸清則的眼皮跳了跳。

曾幾何時,隻比他高一點的少年,現在已經比他高半個頭了,身形不複少年時特有的單薄感,變得精實起來,肩線開闊,腰背挺拔,隻是站在一側,沉沉的壓迫感就襲來,仿佛連呼吸的空氣都稀薄了三分。

陸清則有點恍惚,因寧倦的靠近,被衝垮得七七八八的認知又垮了一半。

小果果……變成大人了。

他看著寧倦長成英挺的少年,三年不見,又變成了一個成熟、高大的男人。

寧倦不再是他印象裡的那個小孩兒了。

要陸清則接受這一點有點陌生的艱難。

他低垂的長睫顫了顫,穩住呼吸抬起眼,短暫地和寧倦再次對視了一眼,見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眸沒有什麼情緒,又瞥開,聲音故意壓得低沉了幾分,與平時的清潤溫和截然不同:“多謝兄台,不過我更喜歡杏花。”

寧倦應當沒有認出他。

按著寧倦以往的脾氣,如果是認出他了,怎麼可能這麼平靜。

發現他是假死脫身的話,寧倦定然會恨透了他,深覺自己被背叛,恨不得親手掐死他才對。

寧倦緩緩點了下頭,目光依舊籠罩在他身上:“閣下高姓大名?”

這小崽子想做什麼?

陸清則渾身都緊繃著,實在不想再繼續待在這裡,隻恨不得立刻回到客棧,叫上錢明明逃離京城,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退,麵色故作冷淡警惕:“我和這位公子初次見麵,萍水相逢,就不必知會姓名了吧。”

就算是覺得他有些熟悉,被人拂了麵子的皇帝陛下也不會糾纏不休。

聽到他這麼說,出乎意料的,寧倦並沒有展露出不高興的神色,點了下頭:“是我唐突,我姓寧,閣下貴姓?”

陸清則不想給他發揮的餘地,倉促之間,把段淩光的姓抓出來用了下:“在下姓段。”

“段公子。”

寧倦又點了下頭,細聽有些咬牙切齒似的,但看著又沒有分毫異色,似乎隻是錯覺:“我與段公子一見如故,可否有幸邀你一同用杯茶?”

陸清則:“……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寧倦往他麵前走了一步,聽不出聲音裡的情緒,“我可以改。”

掠過寧倦的肩線,陸清則看到了不遠處的長順和幾個侍衛,心裡忍不住罵了一聲。

你們的陛下單獨跑來跟個陌生人說話,也不過來阻止!

不怕皇帝陛下被人刺殺?

陸清則正飛快想著該如何脫身,一陣冷風刮來,他登時被嗆了一下,忍不住彆開頭咳了起來。

三月的京城雖已開春,卻還是冷得很,他穿著身半新不舊的青袍,裹著單薄瘦削的肩頭,劇烈地咳嗽起來時,像盞掛在簷角,在風中明滅不定的雕花燈籠,叫人止不住地揪心。

還在那邊探頭探腦的長順一下又愣住了。

這人不僅背影像陸大人,連咳起來這副叫人心疼的樣子,當真也像極了陸大人。

難怪陛下會忍不住去和他搭話。

陸清則咳得一陣眼前發花,還沒等回過神,寧倦已經迅速脫下了擋風的披風,罩在他身上,淡淡道:“出行在外,段公子怎麼也不顧惜點身體,外頭風大,到馬車上來避避風吧。”

陸清則實在鬨不清這是個什麼發展,隻得瘋狂拒絕:“不必了,多謝。”

說著就想脫下身上帶著寧倦氣息的披風,結果還沒解開,就聽頭頂傳來聲:“要麼丟掉,要麼披著。”

帶著獨屬於皇帝陛下的獨斷與不容置疑。

陸清則:“……”

麵貌他能改變,身形卻不能,加之他方才止不住地咳了幾下,或許又讓寧倦想起了墓中早該化成白骨的“陸清則”。

長順極有眼色,在寧倦還沒開口時,就已經叫人將馬車趕過來了,堆著笑道:“這位公子,請上馬車,去避一避風吧。”

陸清則輕吸了口氣:“多謝好意,但我還有事。”

說吧,順勢解開了身上的披風,遞到了長順手裡。

長順沒想到他還這樣的,頓感手上多了個燙手山芋,頭皮發麻地偷瞅了眼皇帝陛下。

上一個敢這麼拂陛下麵子的,還是陸大人吧?

寧倦卻好似沒有看到陸清則避之不及的模樣,反而微微露出個笑:“有什麼事,不是正好,坐上馬車送你一程。”

陸清則想推脫說要回客棧,話還沒出口,又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皇帝陛下這幾年是發生了什麼突變,被拂了麵子後,居然也不會生氣地轉身就走了。

糟糕的是,顯然寧倦已經對他產生一點興趣了。

他現在是個進退兩難的境地。

若是與寧倦接觸越多,恐怕寧倦就會察覺得越多,但他越拒絕,寧倦對他的興味也會越濃。

而且現在絕不能回客棧,他已經被寧倦注意上了,不能再讓錢明明也進入寧倦的視線,畢竟錢明明是段淩光的人,若是被寧倦發覺,恐怕要牽扯到段淩光。

三年前段淩光就因為他,被錦衣衛帶進宮過,不能再牽累他。

陸清則思來想去,咬了咬牙。

與其一直拒絕,不如順著寧倦的意,讓寧倦發覺他與“陸清則”是完全不同的人,失去興趣就好。

反正皇帝陛下日理萬機,一堆子大事等著他去處理,不可能在外頭逗留太久。

陸清則猶豫半晌後,和寧倦對視著,緩緩點了下頭:“那就勞煩寧公子了,送我去京中的唐家蜜餞鋪子就好。”

他轉身走進了那架寬敞的馬車裡,寧倦負手在後,眼神陰鷙地掃過他背影的每一寸,旋即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長順摸不太清寧倦是當真想和這個其貌不揚、但確實有些像陸大人的人說說話,還是想做點其他的什麼,湊過來小聲問:“陛下?”

寧倦沒有搭理他,跟隨著陸清則,也鑽進了馬車中。

畢竟是皇帝陛下,就算是微服出宮,坐的馬車也甚是奢華寬敞。

不過在寧倦也進入馬車中時,空間瞬間狹窄起來,皇帝陛下的存在感變得極為鮮明,想讓人忽視都難。

陸清則在心裡琢磨著寧倦最討厭的人類型,輕咳一聲,故作豔羨:“寧公子這馬車竟是紫檀木料,真是奢侈,我從小地方來的,都聽說京城富貴,算是見著了。”

寧倦抬眸看他:“你喜歡?”

“……”

陸清則被他這個回答噎了幾秒,繼續對車內的裝潢大驚小怪,麵露向往:“南海明珠當能拿來當做馬車裝飾,我看寧兄年紀輕輕的,想來家底頗豐吧,嘖嘖。”

寧倦抬腕,姿態優雅地倒了杯茶,推給陸清則:“略有薄產。”

……

大齊的國庫知道你這麼評價它嗎。

陸清則演得確實累了,口乾舌燥的,端起茶杯響亮地吸溜一口,讚道:“好茶!”

寧倦這種皇家禮儀教養出來的,看得慣他才怪。

果然就見寧倦皺了下眉。

然後開口道:“茶水燙,慢點喝。”

茶水確實燙,陸清則吸溜得更大聲了:“還好還好,也唱不出什麼滋味兒,跟白水似的。”

說著,又似乎很好奇,學著自己見過的熱氣催婚的熱心群眾,一溜兒地問:“不知道寧兄家裡做什麼的?住哪兒啊?幾進宅院啊?幾兒幾女?”

寧倦一眨不眨地盯著陸清則,對他那些粗鄙聒噪的行徑恍若未聞。

封閉的馬車裡,那絲在外麵隱約縹緲的微淡梅香,濃鬱了許多。

與他這幾年焚燒的劣質代替品不同。

他眸底發紅,藏在袖中的手緊了又鬆,渾身連帶著靈魂,都在微不可查地發顫。

寧倦聽不清陸清則在說什麼,眼睛盯在他的水紅的唇上,分不清那種顫栗是為何。

是興奮,狂喜。

還是,憤怒。

聽到陸清則說的最後一句話,寧倦才淡淡回答道:“我沒有娶親。”

又固執地重複了一遍:“沒有。”

陸清則咂舌道:“我看寧兄年歲也不小了,竟還未娶親麼?”

說著就像有了主意,往他這邊湊了湊,露出幾分精明的神色來:“我家裡有個小妹,生得很是好看,還待字閨中,我與寧兄一見如故,不如再結個秦晉之好,送我家小妹到貴府當個妾,如何?”

儼然一副見人富貴,就變了嘴臉,想要上趕著出賣妹妹結親的小人樣。

寧倦深深地看著他:“那你娶親了嗎?”

陸清則眼也不眨:“實不相瞞,在下正是與妻子來京探親,今晚便準備走了,沒想到臨行前還能結交到寧兄這樣的人物,真乃一大幸事。”

寧倦的眉間驟然籠上了一層陰翳。

他坐在馬車窗口邊,擋住了光線,臉容隱沒在陰影之中,陸清則便沒有看見他眼底的陰冷:“妻子?看不出來,段公子竟然已經成親了。”

陸清則露出副怫然不悅的神情:“寧公子這話就有些傷人了,我長得很不容易娶親嗎?我家夫人懷胎八月,再過些日子,孩子就出世了,我要去唐家蜜餞鋪子,便是因為她喜歡吃。”

寧倦扯了下嘴角,垂在身側的手指勾了勾,神色漠然:“那真是,值得慶賀。”

陸清則還沒來得及察覺到危險,喉間又一陣癢,忍不住捂著嘴唇,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的胸腔悶悶地震著,喉間一片刺拉拉的痛,咳得竟然比之前在外麵時還要劇烈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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