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得相當順利。
沒有出現小姨設想的任何狀況。
昨天給陸清則打電話的時候一頭熱,今天見到小寧這孩子,她心裡就有點打鼓。
感覺這孩子看起來……怎麼說呢,太過冷漠沉凝,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仿佛不屬於此間一般,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就算小姨再神經大條,在與寧倦對視時,不經意間,都會有種在被居高臨下審視的感覺。
簡直難以呼吸。
也不知道一個小孩兒哪來的氣勢。
所以在把寧倦帶過來時,小姨內心感覺這事多半成不了了。
哪知道這倆人居然一見如故。
小姨十分蒙圈,不過還是欣慰更多——這不,小姐妹交給她的問題,她解決了,她對陸清則還是很放心的,肯定能照顧得好小寧。
吃飯的時候,倆人一口也沒有動過飯菜。
垂在桌下的手十指相扣,寧倦扭著頭,一眨不眨地盯著陸清則。
生怕一個眨眼,陸清則就會消失在眼前。
本來也不是來吃飯的,小姨絮絮叨叨地又交待了陸清則幾句話,讓他照顧好自己,顧惜身體。
扣在桌上的催促電話不斷響起,最後她忍無可忍地抄起手機接過電話,罵了句“催命啊”,摁斷電話拎起小手包,歎氣道:“清則,我得走了,催死人了催,你們倆好好相處,有什麼問題打電話給我啊。”
陸清則能感受到寧倦落在他臉上的存在感極強的目光。
恍惚間他一直沒太聽清小姨在說什麼,聽到這句話,才回過神,笑著點了點頭,帶著寧倦起身,送小姨出了餐廳,送她上了車。
然後再帶著寧倦回到車上,開車回家。
期間寧倦也不吭聲,一直死死拽著他,像隻害怕走丟的小狗。
他心裡也不平靜,但隻能不斷壓抑著情緒,反複深呼吸。
牽著寧倦到了樓下的時候,又撞見了樓上的鄰居林奉。
陸清則從來獨來獨往,與所有人都存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疏離感。
這是林奉第一次見陸清則帶人回家,還是牽著手,看上去姿態很親密似的。
即使站在陸清則旁邊的少年看起來才十七八歲,林奉也還是生出一股莫名的危機感。
林奉先笑著打了個招呼,然後瞄了幾眼那個陌生的俊美少年,試探著問:“小陸,這是你弟弟?”
“不是。”
陸清則淡淡應了聲,沒有心情和鄰居說太多。
腦子裡太亂,握著他的手仿若火灼,他隻想趕緊回家,和寧倦兩個人麵對麵獨處。
看得出陸清則無心多說,林奉也不招得陸清則反感,隻好閉上嘴。
電梯“叮”地抵達樓層,陸清則牽著寧倦走出去,來到屋門前,掏出鑰匙開門時,手居然有些抖,兩次都沒有對上鑰匙孔。
一直安安靜靜跟在他身邊一言不發的寧倦突然伸手,握住他的微微發顫的手,鑰匙插入孔中。
哢噠兩聲,大門打開。
旋即握著他的那隻手一發力,壓抑忍耐了一路的寧倦終於找到機會,將沒有任何抵抗意思的陸清則拽入了屋中。
“嘭”地一聲,門合上的瞬間,陸清則被按在了門板上。
身後是冰涼的門前,身前是火熱的身軀。
急亂狂熱的吻隨之落下,從眉間到眼角,最後落到唇瓣上,充滿了失而複得的狂喜,以及患得患失的不安。
陸清則努力張開唇,回應著這個吻,兩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紊亂而沉重,竭儘全力地掠奪著彼此存在的痕跡,連心跳也好似交織在一起。
空蕩漆黑的屋內隻有混亂呼吸與親吻的聲音。
到最後陸清則眼前都有些發白了,喘不過氣來,他偏過頭,寧倦的吻便落到他頸邊,確認著什麼似的,犬齒在他後頸邊蠢蠢欲動。
理智被高溫熔斷,陸清則的手摟在他的脖子上,嗓音微弱地命令:“咬我。”
下一刻,後頸上傳來熟悉的疼痛感,注入的滿足感盈滿心臟,確認了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
陸清則劇烈地喘.息著,感覺心臟似乎有些不適,閉著眼仰著頭,努力平息呼吸。
再一次在陸清則身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記之後,寧倦也稍微冷靜了點。
他緊緊抱住陸清則的腰,將他的頭埋進他的頸窩間,每呼吸一下,都極為艱難,嗓音發著顫,想要確定什麼似的,小聲叫:“懷雪……懷雪。”
他還以為他找不到他了。
一覺睡醒後,他發現眼前的世界變了。
陸清則不在身邊,周圍都是陌生的麵孔,陌生的號環境,人們口中說著他陌生的詞彙。
他茫然地聽著陌生的喧囂,發現自己又弄丟了陸清則一次。
陸清則眼眶發熱,沙啞含笑:“霽微,你找到我了。”
醒來之後遺忘的所有,在見到寧倦的瞬間,都如洪流般衝刷而來,他什麼都想起來了。
這段時間的幻覺與夢,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灼熱的呼吸拂過喉間,埋在頸窩間毛茸茸的腦袋動了動,似乎抬了起來:“懷雪。”
陸清則彎了彎唇角:“嗯,我就在這裡。”
屋內沒有開燈,黑漆漆的一片。
寧倦看不清他的臉,慢慢抬起手,小心地靠近。
陸清則的眼睫顫了顫,任由溫熱的手指在他眉目流連,從眉梢撫摸到眼角的淚痣,又撫過被碾磨親吻得紅腫的唇瓣。
雖然頭發變短了,身上的衣服也變了,但寧倦依舊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就是他的懷雪。
他終於緩慢地吐出了一口氣,用力將陸清則抱到懷裡,嗅著熟悉的氣息,舍不得再放開,低聲問:“這裡就是你的家鄉嗎,懷雪?”
陸清則輕輕地“嗯”了聲,在黑暗中貼過去,在他眉梢輕輕吻了一下:“冷靜了嗎?”
寧倦停頓片刻,點了點頭。
陸清則伸手擋住他的眼睛,摸索著摁下電燈開關。
“啪”地一聲,燈光映亮了滿屋。
長長的眼睫在手心裡蹭過,細細的癢,似乎是寧倦眨了眨眼。
隔了半晌,他才慢慢放開手,在燈光之下,得以仔細清晰地看清寧倦的麵容:“讓我看看,陛下是不是偷偷哭了?”
少年俊美英挺的臉上還有些激動的泛紅,濃睫濕漉漉的,眼底也在發紅。
看上去像是一隻落水的小狗,可憐而惹人憐愛。
陸清則忍不住又在他眼角吻了吻,輕聲道:“沒事了,老師在。”
他脫了鞋子,拉著寧倦往屋裡走,寧倦乖乖跟在他身邊,坐到沙發上。
陸清則去倒了杯水過來,依舊能感受到寧倦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他把水杯遞過去,有些心疼:“怕不怕?”
他被帶到那個世界的時候,因為後世對那個時代的了解,所以能迅速鎮定下來,接受一切。
但寧倦不一樣。
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於他而言都是陌生的。
陸清則和寧倦談起過現代的世界,但受時代局限,很多東西是難以理解的。
陡然被丟到一個在概念以外的地方,任誰都會惶然吧。
寧倦捧著水杯喝了一口,沸騰的心緒又平和了一下,搖搖頭道:“我不怕這些,我隻怕找不到你。”
即使當真不害怕,也會很不安吧。
陸清則牽著他的手,稍微想想寧倦的處境,就心疼不已:“你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寧倦沉吟了下:“十日前,我在一個叫醫院的地方醒了過來,離開的時候從旁人口中得知,是這個地方的二院。”
陸清則一愣。
二院?不就是他前段時間被送去急救的醫院麼?
他陡然想起,有一日他在醫院樓下溜達,聽到兩個小護士討論一個病人,回去的時候,還看到幾個人推著輪椅,將一個人送上了車。
難不成那就是寧倦?
陸清則立刻和寧倦又確認了一下,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哭笑不得地揉了下額角。
他和寧倦居然那樣擦肩而過了。
好在緣分難割,兜兜轉轉,最後居然通過小姨,又與寧倦見上了麵。
七月的天有些悶熱,屋內沒開空調,陸清則這麼怕熱的人,盯著寧倦卻忘了這回事。
倒是寧倦先發現他熱得臉頰發紅,順手將茶幾上的空調遙控器拿起來,摁下開關,調到二十七度。
陸清則默默看著寧倦這不算生疏的動作:“……陛下,您還會用空調啊?”
注意到陸清則的目光,寧倦猜到他在想什麼,微微笑了笑:“隻是環境陌生了些而已。”
他雖然不清楚這是什麼地方,但腦子還是在的,從睜眼那一刻就沒有妄動過,幾乎從不主動開口說話動作,旁觀學習著周圍人的舉止,然後自然而然地模仿。
實在不理解的東西,就引導著彆人給他解釋。
所以沒有一個人覺得他舉止或是說話怪異。
皇帝陛下過目不忘,從小就能舉一反三,學習能力很強,就算到了現代,也沒有驚慌失措。
陸清則聽得又是驕傲,又是心酸,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腦袋,注視著這張熟悉的少年麵孔,有些好笑:“怎麼就又變成了個孩子了呢?”
寧倦對陸清則將他當做小孩兒的事十分有陰影,聞言警覺地道:“我不是小孩子。”
陸清則隻是看著他低低地笑。
寧倦不再穿著尊貴的袍服,穿著簡簡單單的T恤,乾乾淨淨又清爽挺拔,這是他這輩子都沒想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