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進入三月,清明時分,杏花、桃花、泡桐次第開放,蜜蜂嗡嗡地飛舞采蜜。
榆錢也成串的開放,蔥綠的特彆喜人。
隻是榆樹容易招蟲子,所以村裡人家栽榆樹的不多,隻有幾戶人家院子裡有,再就是西河邊苗圃那裡有幾棵大榆樹。
蘇盈想吃榆錢飯和榆錢包子,就帶著三個孩子去河邊勾榆錢。
勾榆錢的竿子是壯壯讓爺爺給綁的,在一根細長的白楊竿子上綁一個鐵鉤子,用鐵鉤子勾著榆錢樹枝就可以撅斷。
苗圃其實是傅家村的墳塋地,各家的祖墳都在這裡,清明節正是上墳的時候,燒紙的填土的,煙塵四起很是嗆人。
孩子們卻不怕,他們喜歡成群結隊的跑來這裡拔白茅芽吃,這會兒勾榆錢的也不少。
蘇盈和雪梅負責勾榆錢,壯壯和二嫚兒負責擼下來裝在箢子裡。
看到他們勾榆錢,其他孩子也跑過來要,蘇盈就用鐵鉤子勾下來讓他們自己撅斷。
其中有幾個調皮搗蛋的男孩子,專門喜歡欺負女孩子,這會兒自然也不放過機會。
有個叫滿意的男孩子抓了一條冬眠乍醒的小黃蛇,捏著它的脖子朝女孩子們甩,嚇得女孩子們尖叫著四散逃開。
十歲出頭的男孩子,正是懵懂的時候,看女孩子害怕更加來勁,追著嚇唬她們。
她們叫的越大聲,他就越高興。
等能跑的都跑了,他發現居然還有幾個一直在勾榆錢不理睬他,這可新鮮。
他們就不怕?
他就徑直朝著蘇盈走過去,一群人裡她最出挑,雪白的皮膚水靈的模樣,看起來十分文靜乖巧,正是調皮蛋們願意招惹和欺負的類型。
他早就盯著蘇盈呢,隻是看她一直在專心勾榆錢根本不搭理自己,居然沒好意思撩她,就想做點彆的引起她注意。
誰知道,她一個眼神也欠奉,根本沒瞧他一眼。
他覺得不大爽。
這會兒彆人都跑了,他就笑嘻嘻地朝著她跑過去,還捏著手裡的蛇嚇唬,“嗷嗷嗷,蛇來咬你嘍!”
壯壯看他把蛇朝著蘇盈甩過去,罵道:“臭滿意你滾開!”
他攔在傅滿意和蘇盈中間,結果被滑溜溜的小蛇給抽了一下,激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啊,它咬我!”壯壯立刻開始撒潑,“臭滿意拿蛇咬人!嗚嗚嗚~~~”
嘴裡假哭著,人卻衝上去,撞了滿意一個趔趄。
一旁擼榆錢的雪梅也跑過來,“哥,你乾嘛欺負人!”
傅滿意氣道:“什麼我欺負人,你沒看著他撞我?”
他一把將雪梅推倒在地,又伸手摁著壯壯的頭,卻被壯壯在胳膊上咬了一口。
滿意疼得一腳把壯壯踹翻在地,又氣呼呼地拿蛇咬他,雪梅嚇得大哭起來,飛快地撲過去保護弟弟。
“啪”的一聲,蘇盈一竿子敲在他肩上,疼得滿意胳膊一抖,小蛇掉在地上。
他叫了一聲,趕緊去抓蛇。
蘇盈眼疾手快,竿子一挑,先他一步把小蛇給挑起來用力把蛇遠遠地甩出去。
那小蛇被熊孩子禍害半天正苦悶著呢,一得自由立刻飛快地遊進草叢消失不見。
滿意不乾了,怒目圓睜,“小嫚嫚兒,你賠我蛇!”
蘇盈冷冷道:“你拿蛇咬人,等著挨揍吧。”
她過去看壯壯。
壯壯在地上又哭又鬨呢,看蘇盈關心他,立刻朝著她眨眨眼睛。
看他沒事,蘇盈鬆了口氣。
很快壯壯和滿意的吵鬨聲就惹來上墳的大人們,其中就有傅滿意的娘。
她一到跟前先撲過去看自己兒子,滿意非常配合地指著蘇盈,“娘,她拿竿子打我。”
滿意娘不問緣由不分對錯,立刻劈頭蓋臉罵蘇盈幾個,“這麼點兒個孩子,怎麼這麼壞,啊,打小就長歪了,以後還能是什麼好鳥?”
一個大人跟七八歲的孩子一般見識,蘇盈根本不搭理她。
有什麼樣的家長就有什麼樣的孩子,娘這樣,兒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滿意也是村裡熊孩子之一,小時候可比壯壯還熊。壯壯隻在家裡熊,滿意是熊到外麵,整天招貓逗狗,惹得全村人都厭煩他。
他因為是老來子,父母慣得不像話。八歲上小學還吃奶呢,每天放學往家狂奔,為的就是趕緊回家吃奶。
蘇盈倒不管他吃奶還是吃屎,隻是前世他和原主有點恩怨。
原主回到家鄉以後,梁美英不肯讓她在家閒著,就給她說親。因為蘇盈盈長相極為美豔,又在大城市浸淫多年比很多明星都時尚漂亮,回家以後簡直就是雞窩裡的金鳳凰。
所以垂涎她美色的人不在少數,其中就包括傅滿意,明裡暗裡地撩騷。
蘇盈盈一直沒理他。
等梁美英口風一放出去,傅滿意第一個上門求娶。可他爹娘不同意,一是風言風語太多,再是蘇盈盈太過美豔,一般小子根本壓不住,他們怕自己兒子吃虧。
可傅滿意鬨死鬨活一定要娶她,為了增加自己的競爭力,跟梁美英說先給五千塊彩禮錢。
正中梁美英下懷。
梁美英把錢蓋了房子,卻拖著不肯辦婚事,傅滿意爹娘就鬨著退錢,九十年代中期五千塊錢對農民來說可是一大筆錢呢。
梁美英就說分五年退,一年退一千。傅滿意卻不肯要錢,一定要和蘇盈盈結婚,並且趁著蘇盈盈出門的時候把她拖到莊稼地裡□□了,逼著她以肉償債,否則就要殺她娘和弟弟。
其實他不過是胡亂威脅她,並不敢真殺人,可蘇盈盈當了真,畢竟娘和弟弟是她的命根子呢。
這最後還是雪梅讓弟弟長生給擺平的。
梁美英騙婚騙錢是她的錯,可傅滿意□□蘇盈盈這個讓蘇盈非常不齒。
所以她根本不想正眼看這個小混蛋。
這母子倆她都不要看。
因為牛開花在那裡罵罵咧咧的,壯壯哭得更凶了,“蛇咬我,咬我!”
很快傅民友夫妻等人過來。
見孩子大人來了,牛開花先發製人,“我說你們孩子這麼小就打人,看給我們打的。”
她把滿意的胳膊舉起來,隻是還穿著棉襖呢,也看不出什麼樣。
柳淑蘭不樂意道:“我說嫂子你可真有意思,小孩子鬨著玩,大人在這裡呼天搶地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怎麼著呢。”
本家的長輩們也有說公道話的。
壯壯卻不乾,哭喊著:“他拿蛇咬我,咬我!”
之前被滿意嚇唬的小孩子也都跑回來,紛紛作證,指責滿意,“他拿蛇咬我們。”
七嘴八舌的指責聲讓滿意掛不住臉,指著蘇盈,“小嫚嫚兒把我蛇打跑了,賠我!”
牛開花趕緊扯他,蛇跑了正好,無憑無據的咋說拿蛇咬人呢?
傅民友看了看蘇盈幾個,見他們沒事兒,兒子也是演戲便不追究,隻說小孩子鬨著玩兒,大人就彆較真。
隻是對牛開花兩口子,他是極不看好的,心裡拿定主意,要是再來家裡借錢,絕對不借的。
牛開花見狀就扯著自己兒子趕緊跑了。
壯壯這才跟柳淑蘭笑:“媽,我沒事,有盈盈姐保護我們呢,小姐姐可勇敢呢,一棍子就把蛇挑飛了!”
雪梅和二嫚兒之前嚇得臉色蒼白的,這會兒也都沒事兒,都說虧了蘇盈。
鄉下孩子拌嘴打架也是家常便飯,隻要不受傷基本沒人當回事,不過柳淑蘭還是給小孩子們叫叫魂兒,免得嚇著做惡夢。
他們勾了好多榆錢,看看差不多,也收拾一下回家。
走到苗圃入口的時候,在河邊碰到了梁美英。
她本來就壯實,肩寬臀大,因還穿著棉襖棉褲,更顯得渾圓。不過明眼心細的人能看出她“胖了”,臉上不見長肉,肚子卻大起來,這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現在還能用棉衣遮掩,過兩天熱起來,穿不住棉襖,那可是紙裡包不住火的。
方才牛開花撒潑的時候梁美英就在,不過她沒上跟前去,反正壯壯在,柳淑蘭肯定會去出頭的。
她朝著蘇盈關切道:“嫚嫚,沒事兒吧,有沒有被混小子打著?走,娘帶你去他們家算賬。”
說著她就上前拉蘇盈的手。
蘇盈躲開她,“我沒事。”
柳淑蘭笑道:“沒事,小孩子鬨著玩兒呢,咱們沒吃虧。”
梁美英道:“俺們嫚嫚為保護你們壯壯可吃虧了,彆嚇著,得叫叫魂兒。”
柳淑蘭道:“我剛才給孩子們叫了,等回去給他們蒸榆錢飯吃,再一人一個雞蛋。”
見有便宜可賺梁美英就不說什麼,笑著點頭。
蘇盈帶著二嫚兒去雪梅家一起跟著柳淑蘭學做榆錢飯,壯壯跟二嫚兒在一邊擺撲克。
二嫚兒不是壯壯的對手,他覺得沒意思就叫蘇盈陪他玩兒。
正玩著,就聽見後頭傳來吵鬨聲。
壯壯拉著蘇盈的手,“走咱們瞅瞅去。”
蘇盈:……你乾嘛那麼愛湊熱鬨
去了街上才知道原來是梁美英去罵牛開花。
牛開花雖然是潑婦,可她個子小,不管罵架還是打架都不是梁美英的對手。
這是屢次驗證的事實。
以前兩家菜園挨著,就沒少因為少菜鬨齷齪,先是指桑罵槐的罵,後來就是針鋒相對,再後來梁美英直接動巴掌。
她一巴掌就能把牛開花給扇在地上。
梁美英的嘴巴又毒,女人打架,老爺們不能上湊,上湊就一塊罵,還可能一塊打。
可以說她在傅家村就是一個村霸,很多男人都不是她的對手。
梁美英和牛開花的鬥爭,前世也有很多次,最經典的就是牛開花當麵跟嫚嫚說弟弟不是親弟弟,惹得梁美英先大罵牛開花再大罵全村嚼舌頭的。
再一次就是原主從城裡回來,牛開花又率先說閒話,梁美英為殺一儆百,又拿著牛開花下刀子。
結果這一罵,後來牛開花兒子反而要娶蘇盈盈。
這兩家的狗血,也是一盆一盆的。
蘇盈畢竟做老師的,善於揣摩學生心思,她聽了一會兒,發現梁美英是有目的的。
她並不是真的為自己出頭撐腰找牛開花算賬,實際是為了借題發揮報“有人舉報”之仇,雖然不知道是誰舉報的,但她假定有那麼個人躲在暗處,然後就扯開架子大罵特罵,似是而非地罵,總有人心虛覺得在罵自己呢。
再仔細一想,這隻是其中一個,最重要的怕是為後麵真生兒子提前鋪墊呢。
所以牛開花就是一個筏子。
潛台詞就是:老娘要真生兒子出來,誰他娘的敢背後說三道四,彆怪老娘不客氣!
牛開花罵不是她的對手,打加上她男人也不是對手,都是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族人也不能為這點事打群架。
所以,這一場對戰,梁淑英完勝。
梁淑英看蘇盈和壯壯幾個站在人群外麵,拍拍手不罵了,扶著腰走出去,一把攬住蘇盈的肩頭,柔聲道;“好嫚嫚,娘可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誰欺負你,娘去砸爛他家的鍋,哼!”
如果是原主,自然要感激涕零,娘可是為她撐腰啊。
蘇盈沒有那麼單純好騙,她道:“我們去壯壯家做榆錢飯呢。”
她掙開梁美英的手。
因為在街上,梁美英也沒強行拉著她,任由她和壯壯幾個走了。
雪梅還回頭朝她笑:“大娘我們做了榆錢飯一會兒給你送啊。”
柳淑蘭把榆錢洗乾淨,用細鹽拌拌,淋上一點花生油,再拌上細麵和玉米麵上鍋蒸的,出鍋以後淋幾滴香油,榆錢飯的清香混著油香味兒,讓人食指大動。
她給蘇盈盛了滿滿一小盆,“送回去給你嫲嫲他們嘗嘗。”
雪梅和壯壯叮囑她,“你再回來吃啊,還有這麼多呢。”
蘇盈口上應著,卻把二嫚兒也帶走,自然不會再來吃,畢竟已經帶走那麼多。
人家慷慨,不代表她們就無節製。
蘇盈回去的時候,蘇向東和老蘇頭沒在家,章老太在東間編草盒和草帽。
梁美英卻在家裡收拾東西呢,要把冬天的衣服收起來,把春秋的拿出來。
其實也沒什麼衣服,無非就是冬天套在襖兒外麵的褂子拿下來套夾衣或者線衣穿,把棉衣收起來。
像二嫚兒沒有衣服的,棉襖差不多要穿到端午節,清明脫下來還有些冷,都沒有衣服給她換。
梁美英打發二嫚兒去找爹回來吃榆錢飯,她則拉著蘇盈去西間。
她把門閉上,難掩臉上的笑容,歡喜道:“嫚嫚,娘和你說娘會請神,你相信了吧。”
蘇盈故作茫然地看著她,“什麼?”
梁美英拉著她的手去摸自己的肚子,膈應得蘇盈一哆嗦用力把手抽回去。
梁美英有些受傷,臉色陰沉一分,“嫚嫚你咋了?”
蘇盈假裝不懂,“我怕。”
梁美英笑道:“不用怕,娘要給你生個小弟弟。你要記住,這個小弟弟是神仙送給娘的,以後肯定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到時候你和娘一起好好供應他,讓他上大學,他有出息,你也跟著過好日子,知道吧。”
蘇盈:……我的好日子我自己來創造,不勞你們惦記。你自己的兒子你自己養,我也絕對不會幫你養兒子!
梁美英又強調一句,“神仙送給咱們家的香火,誰要是不好好待他,老天爺要打雷劈她!”
蘇盈麵無表情,腦子裡的小人兒已經把白眼翻出新水準:就算我是穿越的,也不耽誤我是唯物主義者!
但是她沒有明著跟梁美英作對,反而演得像小孩子一樣順從,讓梁美英絲以為給女兒洗腦非常成功。
……
夜半時分,一行人衝進傅家村,驚起一陣狗叫。
“砰砰!”
“梁美英,開門!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