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觴白眼望青天, 皎如玉樹臨風前。劉元滿腦子就閃過了杜甫這一句詩, 想當年她讀這首詩的時候還在想, 這世上還能有這樣的人, 親眼見到, 劉元隻覺得這一句形容都不夠貼切。
“子房。”劉邦是不知道劉元這會兒在歪歪著什麼,見到來人是十分的高興,立刻喚了一聲,劉元一下子呆住了,子房哎, 張良, 字子房, 可是, 誰來告訴她, 為什麼張良會那麼年輕?
腰間左右掛著一玉一劍, 人緩緩行來,朝著劉邦作一揖,一舉一動皆分外的引人遐思,劍眉星目,劉元是看都要垂涎三尺了。
張良,最多也就二十歲左右,她記得,似乎,好像,張良是跟劉邦差不多的年紀的?
“小娘子。”劉元在絞儘腦汁想自己是不是記錯時, 張良已經走到劉元的麵前,與劉元作一揖,這樣正麵的打招呼,劉元那一顆老心跳得不是一般的快,好在還能頂得住,絕不會讓人看出來。
“張良先生。”一喊出來劉元就很想反悔,怎麼能叫先生呢,但是不叫先生,滿屋子的人都不會答應。
“咳咳,說好的不能隨便拜師的,你彆動不動就叫人先生。”劉元為難著時,倒是武朝冒出這一句來,劉邦立刻幫腔道:“子房還年輕,卻是智囊,你吧,就喚一聲張軍師好了。”
軍師,這個好!劉元立刻高興地直點頭,“張軍師。”
從來不覺得武朝那麼懂她心,這次劉元給了武朝一抹讚賞的眼神,武朝倒是糊塗了,看起來劉元竟然挺高興,按理來說,劉元瞧著這樣的出色的人,第一反應該是急急的想要拜師吧,這一回,倒是不是哪?
他哪裡知道,劉元是對張良動心不假,此動心非彼動心,武朝算是幫了劉元一個大忙。
“沛公身邊真是人傑地靈,小娘子雖然年幼,一路行來,兩千人馬擴展到四千,麵對項羽這樣的猛將也能麵不改色,蕩然應對,沛公何愁。”
大事不成。劉元默默給張良補上這四個字,反正就算不說,意思也是那樣,劉元敢肯定,張良沒少私下給劉邦洗腦,然而成果如何卻是未可知。
劉邦聽著張良這般誇獎劉元,連忙地道:“都是蕭何他們幾個教得好。”
你倒是知道自己沒什麼功勞。劉元在心裡又是默默補了一句,蕭何與武朝卻是一道謙虛地不敢將功勞都往自己身上攬,劉元雖然見著了傳說中的張良,那還是個美男子,好看又年輕的美男子,但是,她很餓!
“阿爹,肚子餓了。”劉元也才十歲,十歲的孩子喊餓,可憐巴巴地看著劉邦,劉邦甚是無奈地道:“你這孩子,想是這些日子一直趕路,倒是餓都餓不得了。”
頗是無奈地搖搖頭,還是喚人去給劉元備吃食,劉元高興地道:“多謝阿爹。”
父女和樂在外人看來還是不錯的,武朝卻是挑了挑眉,今天也是好運氣,一天之內,劉邦他見著了,項羽他也看到了,項羽啊,雖然英勇,可是一個主公不是將軍。
然後目光就往劉邦那飄了,劉元自是要給呂澤和武朝他們辦一個洗塵宴的,劉元餓了就讓她先隨便吃一點頂頂肚子,雖然有很話要說,還是先讓人歇一歇吧。
可是,旁的人能歇,劉元不成。
吃的給劉元備上了,劉元不忘給瓊華和阿花一人一份,劉邦看了這兩人一眼,阿花他自是認得的,但是瓊華,他不認識。
“你們先出去。”劉元一看劉邦那樣還有什麼不懂的,將瓊華和阿花打發出去,兩個都是一等一聽話的人,乖乖的就出去了,劉元瞧著劉邦道:“阿爹有什麼話想說就說,我都聽著。”
劉邦看著劉元雖然說餓,吃東西卻是斯斯文文的,暗道呂雉教得很好。
“你那位先生武朝,本事如何?”劉邦也不藏著掖著,這般地問了劉元,劉元輕輕一笑道:“我未見過武先生使出真本事,不過阿爹看我今日教訓人的身手如何?”
說到這兒劉邦必須得說一句好,劉元道:“阿爹,我才跟武先生學了一年。”
才一年呐,劉元自不會告訴劉邦,先生教得好是一回事,學生的天賦同樣重要,武朝是個好師傅不錯,而劉元同樣也是難得一見的學武奇才。
劉邦一聽眼睛已經亮了,劉元給劉邦出主意道:“阿爹想試武先生的身手,姨父他們都可以幫忙。有些事各自都明白的,這挑主公跟挑手下,都是要看到各自的真本事才會出手,你挑著武先生,武先生也要挑他的主公。”
前麵的話聽著劉邦很是高興,但這後麵一句,劉邦給炸了,“他不是你的先生?”
於劉邦看來,劉元的先生=想跟他混的人。難道不是?
“先生是先生,主公是主公。師徒關係不等於性命相托。”兩者之間的差彆,劉元是點破了,劉邦一想還真是那麼回事,連連點頭道:“說得在理,在理哈,那你看,我有沒有可能?”
劉邦的意思,劉元還是知道的,“今日項羽的表現是讓他失望了,他會偏著阿爹一些,但是那是不夠的。接下來阿爹做事要三思。”
這是於劉邦的告誡,劉邦聽不聽得進去就是另一回事。
劉邦接著又問道:“剛剛聽蕭何說,你帶的那些兵除了你誰都使不動?當真?”
皺著眉頭顯得不怎麼喜歡這個消息,劉元道:“那是自然,我辛苦練了那麼多年,隨便是個人都能將他們使喚走了,那我這些年不是白乾事?”
鄙視地看了劉邦一眼,反倒怪起劉邦來。
“眼下懷王有令,讓我們兵分兩路往函穀關去,拿下鹹陽,亡秦。雖說才幾千兵,也是積少成多,情況緊急,也顧不得你,既然隻有你才能調動兵馬,那你就一道去吧。”劉邦左思右想,最後頗是覺得劉元的兵甚是不錯,隻聽劉元的令,便不會背叛,到了緊要關頭,許是可以救命的。
故而劉邦與劉元道:“對,就是這樣,你跟著我們一道西進。”
“好。”劉元求之不得,非常爽快地答應下這事,劉邦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一定要儘快,越快越好。”
誰先入函穀關誰就是關中王,劉邦的野望在這個時候顯露了出來,劉元吃著飯,暗想要不要給劉沛提個醒?
“沛公,範增先生派人來請小娘子過帳。”劉元正左右為難時,外頭傳了人來報,可是這個消息,誰都頓了半響,頗是不可置信。
畢竟這請的人竟然是劉元,劉元雖說是劉邦的女兒,那也是今天剛到。
是,沒錯,今天劉元露了一個臉,表現得還是不錯的,這也不應該能入了範增的眼吧。
劉元突然想到了一句話,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雖然鴻門宴還沒發生,劉元這會冒出頭來,範增未償沒有利用劉元對付劉邦的意思。
塞了一口菜,劉元咽下了才問道:“有沒有說因何請我過帳?”
劉邦乍然聽到都懵了,然後回頭一看劉元還淡定無比地吃著菜,問出的問題似又是不在意的樣子,劉邦本來是急的,這也急不起來了,幽幽地吐字問道:“沒說為什麼請小娘子過帳?”
“沒說,範先生隻是說讓小娘子務必過去。”外頭的人給劉邦回話,劉元道:“初到碭郡,能得範增先生相請,這要是不去,人家要麼說我不懂規矩,也說阿爹你目光無人。加之今天還有那事,我要是再不去,旁人就更能說我記仇了,所以啊,人家直接連名目都不說,因為範增吃定了我一定得去。”
劉邦覺得自己的腦子都有些跟不上了,再看劉元,張口喊道:“那什麼,去請蕭先生和張先生。”
也就是不太相信劉元的話,決定找專業的人來問問,劉元很是能理解,“那行,阿爹你先跟他們商量。”
再商量的結果也都是讓劉元去,劉邦抬起腳準備要走了,劉元道:“若是說到陪我去的人選,讓他們放心,我身邊的人跟著我去就行,不需要另外安排。”
……意思是覺得蕭何與張良也會覺得劉元該去。這人劉元都想好了?劉邦雖然不是特彆的相信,還是先去跟蕭何還張良商量這事。
首先,為什麼範增隻請劉元?
“今日範增也來了,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當時我就注意了他的反應,他似乎覺得劉元的作為很是有意思。或是覺得,劉元不是一個願意受委屈的人。範增一直想拿主公的把柄,他覺得劉元是個機會。”蕭何今天全程都在看,範增是他最關注的人,所以,蕭何今天饒是被劉元驚得不輕,也從來沒有錯過範增的反應。
劉元尚算年幼,當先生的直呼劉元其名聽在劉邦耳朵裡也不算什麼。
張良道:“不錯,範增一直沒辦法從主公身上入手,拿主公沒有辦法,這才會把主意打到小娘子的身上,不過,良以為就算小娘子過帳,也不需要擔心。”
這話引得劉邦和蕭何都一眼看了過去,劉邦道:“子房此話何解?”
張良輕聲地道:“小娘子今日能明白項羽的底線在哪裡,踩著項羽的底線反抗,不令自己受辱,她也一定知道如何讓範增放她回來。”
劉元怕是想不到,初初一照麵,張良竟然那麼相信她!
蕭何看著張良對劉元初次見麵就如此肯定,這心裡反倒是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範增這是來者不善。”
“小娘子也並非善者。”張良這般肯定地告訴劉邦,劉邦嘴角抽抽,他是不覺得自己的女兒是有多厲害,但是怎麼他們一個個的倒是對劉元十分看得起,覺著劉元一定能把事情辦好?
他究竟該不該劉元去?劉邦為難的正是這一點,怎麼說劉元也是他女兒,也是劉邦從小抱著長大的。雖然這兩年分離,但是劉元是個懂事的,還很貼心,從不給劉邦惹麻煩,劉邦這心裡,難免就會記著,誰都喜歡這樣的人,不鬨騰還貼心是吧。
“主公,小娘子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則明日就會傳出主公膽小怕事,連項羽的大賬都不敢讓女兒去的閒話,更有甚者還會說因著今日之故,上將軍不記仇,打人的小娘子倒是記仇了,範增先生親自相邀,小娘子都不去。”張良看出劉邦的猶豫,但這件事由不得劉邦猶豫。
“你們這說的話是一模一樣啊。”劉邦聽完張良的話,感慨了一句,張良一頓,“誰還與主公說了與良一樣的話?”
不太確信的,這還有人先張良一步勸了劉邦,這是什麼速度?
“就我閨女,元兒。”劉邦直接將劉元給賣了,張良是吃驚的,劉元竟然連後果都料到了。
“那小娘子已經準備去了?”張良將吃驚咽了回去,繼續問上劉邦一句,劉邦點點頭,“臨出門的時候她跟我說,讓我們不用給她安排人,她就帶自己的人去就成,不用我們操心。”
蕭何是真覺得牙疼,不是一般的痛,深深吸了一口氣,“沛公,劉元是必須得去,陪同劉元一道前去的人,不如就讓蕭何前去。”
“不成不成,範增隻請了小娘子,讓你去未免顯得過於鄭重了,不妥,不妥。”蕭何是劉邦左膀右臂,天下有誰不知道的,以劉邦的配備讓蕭何跟劉元一起去,張良是不同意。
“我也覺得不妥,你是什麼人,元兒去裝著自己年紀小還能推脫,換了是你,還不是得範增說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劉邦也不同意,如此一來,蕭何也是沒辦法。
“就按元兒說的,她既然心裡有數,一定知道此去麵臨什麼,她都說她帶自己的人去就行,那就由著她,讓她帶自己的人去。什麼都不用再說了。”
劉邦也是愁得沒辦法了,想讓劉元帶他的人,想了一圈愣是沒有一個合適的。
雖說劉元看起來就不是尋常的小娘子,今天露了一手也讓人知道她不是,你若是配上了武將過去,這性質就更會大變,倒不如,倒不如……
劉邦記得那個阿花的本事並不弱,至於另外一個,這才第一次見麵不清楚情況,劉元都能把兵訓得隻聽她一個人的話了,身邊還能不弄幾個靠得住的人?
越想,劉邦就覺得自己更應該相信劉元的,“那什麼,讓人給小娘子準備兩件合適的衣裳。”
趕宴嘛,總要作作樣子,劉邦想讓人將劉元打扮一下,沒想到人到了劉元那兒,劉元直接拒絕了。
回給劉邦的話是,“項羽與範增皆知我今日初到碭郡,原本居於沛縣,沛縣那樣的地方哪裡來的綾羅綢緞,沒有。”
“我就穿平常在家時穿的衣裳去,他們要笑話,隻管笑話就是。我們原本就是窮苦出身,就是比不上他們這些貴族,但今日,他們卻邀我為座上賓,看不起我這前,他們是不是更應該看不起自己?”
不得不說,劉邦聽完這話高興得手舞足蹈,“不錯不錯,說得在理,早知我們是什麼樣的人了,請了我們為座上賓卻還得瞧不起我們,嘲笑我們,那第一個該笑的就是他們自己。”
張良與蕭何都在劉邦的身側,劉元讓人傳來的話他們都聽得一字不落,皆也認同地點點頭。
“阿爹。”劉元換上一身淺綠色的曲裾服出來,紮著兩辮子走了進來,這身衣裳還是要離開之前,呂雉給她做的新衣裳,穿在身上更顯得劉元朝氣蓬勃。
“好,好!”劉邦瞧得很是滿意,落落大方的,雖然簡單但是就像劉元說的那樣,她一個剛從鄉下出來的女郎,本就比不上他們那些貴族,他們非要與劉元挑刺,劉元是怎麼費心打扮都會被挑,倒不如直接無視他們。
“那我讓人送你過去。”雖然劉元說不需要劉邦派人陪著,帶路的人總還是要的。
“也成,我從那幾個貴族手裡搶了幾匹馬,正好這幾日武先生都教會我們了,我們就騎馬去。”劉元端是利落的人,這準備出門。劉邦給她備個領路的,她聽著也是理所當然,連連點了頭,甚是同意。
“等等。”劉邦本來是挺高興的,然而聽清劉元的話後,那高興不起來,朝著劉元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你搶了他們的馬?他們,指的是今天項羽親自來要的人?”
“是啊。除了他們,我還能從誰的手裡搶馬?”劉元不解劉邦的吃驚是從何而來,問題她還是如實告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