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客, 劉元不曾有失禮之處。且劉元並非閒人, 有武朝先生請諸位入座, 我在後吩咐人備下酒宴,哪怕不為待客也是要為我家先生接風失塵,晚來幾步就成了擺架子?”劉元就事論事, 想讓他們說道說道,她究竟哪一點失禮人了?
“諸位瞧不上我, 難不成我該用熱臉去貼諸位的冷屁股, 許諸位給我擺臉色看,就不許我對諸位不客氣?天下還有這樣的道理?為客者不敬於主家還想讓主家捧著, 我劉元雖然出身底微,但也從來不會輕賤自己,旁人瞧不瞧得上我是旁人的事, 我卻不會因為手裡缺人就低三下氣的求人相助我。”
“既然是相助的,當是你情我願, 否則那便不是助, 何不乾脆與之稱臣道孫算了。”
劉元一向不是個能忍的人, 要在她的麵前擺架子,她既然不知這人的本事,怎麼可能任他們站在她的麵前露出一副自己十分有本事的模樣就去求人。
強扭的瓜不甜, 劉元是很缺人,但她欠的是謀士,不是祖宗。
武朝嘴角抽抽,行吧, 倒是他忘了劉元是個什麼樣的人,那就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人啊,哪裡受得了瞧不上她還得讓她去求著人歸於她門下的氣。
而且劉元說的話也有道理啊,她要的是謀士,是相助的人,不是祖宗,看不上她的人怎麼會真心的助她,說去誰還能信?
想到這裡,武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徐莊第一個與劉元作一揖,“徐莊方才無禮,與殿下賠罪了。”
劉元本想她的話音落下是不是將收獲三人的揮袖而去,沒想到沒有。
徐莊都賠禮了,劉元也客氣地道:“徐莊先生客氣了。”
人家道歉了劉元即見好就好,武朝暗鬆了一口氣,劉元已經再一次道:“無論諸位對劉元是何想法,即隨武朝先生而來,至少也是武朝先生的朋友,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先生高興,我當徒弟也一樣高興。諸位可以安心住下,來去自如。”
都有一個人道歉了,劉元自也不會覺得這一個個都覺得自己有錯,所以還是直接表明態度吧,想要留下為她出謀劃策的她歡迎,不願意的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劉元絕對不會攔著。
“對,來的時候我就跟你們說過,你們來看看就隨便看看,若是覺得不滿意,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我們絕對不會阻攔。”武朝先前也跟他們說過這樣的一番話,也不知道這些人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
反正劉元不接受輕視的態度已經表明了,至於他們會怎麼樣……
申寒的臉色並不好,一直沒有作聲尤鈞手裡還拿著劉邦剛給劉元發下來的詔書,此時也與武朝遞了上去,武朝也不二話,上前就接過。
“殿下,酒宴備好了。”一心前去按劉元的吩咐將酒宴都備上了,劉元微微露出一抹笑容來,“上吧。”
公主府裡算是第一次迎來了客人,劉元請宴待客,府裡的動作也是極好的,一會兒的功夫已經將酒菜都備上來了。
“諸位請坐。”劉元請他們坐下,就好像方才什麼事沒有發生,她也似乎什麼話都沒有說過。
變臉變成這樣,哪怕很不高興他們一開始的態度,劉元將想說的話說完了,還能記著武朝這個先生的麵子,在劉元這個年紀來說分得如此清楚,委實難得。
徐莊的目光變得深邃,他倒是對劉元頗有好感。
應該怎麼說呢,武朝這些年在劉元麾下這件事他們都清楚著,而劉元這些年的表現極佳,但是劉元的出身他們是哪一個都不曾忘記。
輕蔑,不僅是對劉元出身,還有因為劉元是位女郎,女郎啊!
可是女郎又如何,出生低微又如何,眼下的劉元是大漢的公主,還是一個古往今來真正位比諸侯王的公主,手撐大權,可參朝政。尤其她恩怨是非分明的性格,徐莊很是讚賞。
明明她看出了申寒他們對她的不喜,明明她十分清楚這一份不喜絕對不會因為任何事而輕易改變,她還記得自己是主人,她還記著這是武朝請回來的客人。不因一己之不喜而做出不應該做的事,這是一種克製。
劉元不過是一個尚未及笄的少女,卻懂得克製二字,何其難得?
申寒和尤鈞的想法徐莊不清楚,而且他更注意到武朝拿到尤鈞遞回的詔書並沒有第一時間還給劉元,而是隨手就放入了懷裡。
皇帝的詔書,這是極其重要的東西,武朝都能理所當然地揣進懷裡,劉元連一絲異樣都沒有,可見這徒的感情是極好的。
武朝這人看著粗心,實則也是一個縝密之人,而且他是法家出身,但是這些年應該要怎麼說呢,武朝身上法家的氣味似乎越來越淡了?
多年再次重逢好友感覺到這份變化,徐莊亦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徐莊還沒看到劉邦的詔書呢,倒是很想看看的。
“陛下的詔書,不知莊可有幸一覽?”都已經入座了,申寒和尤鈞就算臉色不好,卻也沒敢再挑劉元的刺,畢竟他們是客,劉元不曾失主家之禮,他們要是不想被人指責失禮,也得記著自己是客人的身份。
東西叫武朝揣在了懷裡,聽到徐莊一問,武朝立刻掏了出來,“給你給你,想看就看吧。”
十分的大方。一心已經上前接過與徐莊拿了過去,徐莊露出一抹笑容,十分客氣地與一心道謝,“有勞女郎。”
對於一心出眾的容貌,徐莊好像不曾看到,詔書握在手裡,徐莊迅速地看了一遍,武朝也當眾問起劉元問題,“發歸老弱病殘的將士,這撫恤當如何?從前我們撫恤的都是戰死沙場的將士,老弱病殘者,這比戰死的將士撫恤更難。”
提醒劉元這件事的難度在哪兒,劉元聽著連連點頭道:“先生提醒得是,所以我打算在封地各處設一個撫恤府。命人專管退役的將士,有病的要保證給他們治病,每月給他們下放撫恤金,至於撫恤金的多少,全都按將士身體來定。”
“為我大漢不畏戰死的將士,他們老了,病了,殘了,大漢要養起他們。”
劉元也不怕說破自己的打算,她就是想擔起這份重擔。
“你這樣一來,費的銀錢可是不小的一筆數目。而且你開這個先例,其他的人就算不想跟你一樣,他們也會被逼得不得不學你,如此一來,他們更得對你咬牙切齒。”
武朝一下子想到了其他人的反應,劉元自己想那麼做,都是為了將士,聽起來沒什麼問題,架不住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劉元這樣一做就是逼得所有帶兵的人都得跟著她一起做,到時候他們手頭沒有劉元富裕,那心裡不得恨死劉元?
劉元道:“我還沒說完。”
怎麼可能人就一直養著?劉元雖然不想寒了將士們的心,那也沒那麼多的錢一直養著人的啊!
武朝急急地要勸劉元,結果倒好,劉元說自己還沒說完,那……
“你有什麼沒說完的你倒是快說啊!”武朝催促著劉元,讓她趕緊有話就說,彆那麼拖著急死人。
劉元一眼掃過武朝,武朝還能看不懂劉元眼神的意思,不客氣地道:“看什麼看,你又不是今天才認識你家先生,你想出的主意一套一套的,我腦子跟不上你,乾脆不想了。”
“瓊先生就不會。”劉元提了瓊容一句,武朝一點沒有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我也比不上你家瓊先生的啊,你才知道。”
答得如此的理直氣壯,劉元還能再說什麼,這就不是個一般的人,她要認了,認了!
劉元隻好繼續地解釋道:“他們雖然老了,殘了,他們隻是不能再上戰場廝殺了而已,不代表他們沒用了。”
“我設下撫恤府,也會想辦法讓他們自立更生,天下百廢待興,要做的事情會很多,他們縱然不能為大漢衝鋒陷陣,我們的將士也一定會願意為大漢的重建儘力所能及之力。”劉元一臉的篤定。
武朝思來想去都想不到劉元能做什麼,道:“你一弄的動靜有點大。你確定能行?”
“為什麼不行?”劉元如此地反問,武朝想著劉元做事還真是從來沒有不行的時候,因而沉吟了半響,“行吧,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做?”
“相關的計劃我都已經想好了,就等詔書明確下發。”劉元既然有那樣的提議,事情是必須早有準備,武朝聽著劉元的話,頓了半響道:“好吧,你都想好了就乾吧。”
聽起來怎麼顯得那麼有氣無力呢?劉元不能當著外人的麵戳穿武朝,不過話題就此打住,劉元端起酒來敬人,“諸位遠道而來,這杯酒是敬諸位的。”
劉元做事真是連給人挑刺的機會都沒有,方才三人對劉元的態度被劉元懟了一句,眼下劉元又好聲好氣地儘地主之誼,酒宴備上了,第一杯酒依慣例與他們敬上了,如此喜怒分明,徐莊是越看越覺得不錯。
不以一己之喜而為,知何所當為,何所不能為;既不自甘輕賤,又不會自視甚高,有禮有節,哪怕申寒與尤鈞還想著怎麼挑挑劉元的刺還劉元適才的無禮,完全沒會挑出來的啊!
劉元敬完了酒,又與武朝道:“先生有友到訪,這些日子府裡的事我就不麻煩先生了。你帶回來的書我已經找到了專門收拾的人。”
一句話就是給武朝放假唄,彆管這三位是最後決定在不在劉元這裡留下,劉元該客氣就客氣,不落人把柄。
她能堵得申寒他們說不上話來是因為他們無禮在先,劉元可不能讓自己到他們那樣的境地。
“好,書都拉回書樓裡放著了,你讓人去收拾,歸類好了。”武朝不能把人帶來了就不管不顧,無論申寒他們最終是留下還是不留下,武朝都要好好地招待招待他們。
“先生要什麼差什麼府裡有的隻管拿去。”劉元十分的大方,一會兒的功夫又有人走到劉元的身後,與劉元一番耳語,劉元顯聽著顯得十分的高興,“當真?”
前來的是瓊華,也不知道瓊華什麼時候出去的,不過她帶回來這樣的好消息,劉元聽著十分的高興。
“好,甚好!”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好消息,聽著劉元道著甚好,武朝想問來著,但看劉元並沒有想說的意思,武朝乾脆閉上嘴,還是等得了閒再去問問劉元是什麼好事。
劉元再一次與申寒他們敬酒,卻是隻字不問他們話,這樣不失禮貌而讓人無法挑剔的,武朝再一次見識到劉元的小心眼。
一場酒宴終於是吃完了,武朝和劉元都吃得不錯,至於另外的三位吃得如何,看起來劉元也不太想管的。
“我就不送諸位了。”客款待了,吃吃喝喝得,額,劉元是挺高興開心的,該有的禮數劉元也做得極好,劉元可就送客到門口,然後就不送。
“你有事自去忙吧,我的朋友我自會招呼。”武朝本來是有舉薦他們給劉元的意思,不過看起來他的這些好友這麼多年不見,脾氣更是見長,他的好意他們未必會領,那就算了!
他帶來的人由他來招呼,武朝衝他們道:“我帶你們回我那府上看看去,先說好了,自打來了這兒我就沒閒過,府裡收拾得就差強人意,彆說不好。”
有言在先,都是多年的好友了,沒什麼話是不能說的,武朝說完了,申寒這位一看就是脾氣不好的主兒道:“你這徒弟的氣性非同一般的大。”
“我是這麼覺得的,有多大的本事就有多大的氣性,你是如此,她當然也能如此。”武朝指著申寒道破他自己的脾氣就不好,倒好意思說彆人。
申寒一眼掃向武朝,看起來很是想撲上去咬下武朝一口。
“怎麼,許你有脾氣,不許旁人也有脾氣?”大家都是朋友,武朝也不喜歡他們對待劉元的態度,懟起來也是不客氣的。
申寒道:“你自己說你那徒弟很是禮賢下士?”
“她對你哪裡無禮了?”武朝反問一句,“除了不夠熱情,禮數上你自己說,她哪裡無禮了?”
“若是有人敢輕蔑的看著你,你第一反應該是打出去吧?”申寒的脾氣稟性怎麼著武朝清楚著。
“這種事你可是做過的。我徒弟要不是敬著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更是我的朋友,你瞧著她會不會對你這般客氣。”
劉元必須也不是一個脾氣好的人,武朝又不是沒見過劉元發脾氣時候的樣子,叫她不高興,連親爹她都能懟得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至於動手打人,這三個人加起來也不是劉元的對手。
涼涼地看了三人一眼,徐莊卻是笑笑地道:“我瞧著這位公主殿下的脾氣算是挺好的。”
引得申寒怒視,可惜徐莊卻不以為然,“這份詔書你們也不急著要回去?”
手裡拿著詔書卻一直沒被人要回去,徐莊想說什麼也不好多說來著,這會兒私底下了倒是可以光明正大的還給武朝了。
武朝伸手接過道:“詔書嘛,一會就會張貼出去了,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分外的坦然,叫徐莊有心想說他們心大,但是這份詔書確實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怕什麼人把詔書拿了去。
徐莊道:“雖為女郎,氣度遠見都不差,無論武兄說的她那些事有沒有誇大其詞,就憑她能在殺了匈奴的冒頓單於之後還能讓大漢並沒有受到匈奴的報複,再起戰事,這份本事便了不得。”
一眼就看出申寒和尤鈞想要反駁,徐莊先把自己的理由說了出來。
“她的兄弟缺先生嗎?”申寒突然問出這一句,武朝一頓卻是大笑起來,“申老啊,你打的如意好算盤,你對我徒弟一臉輕蔑,就你這樣的態度放你去教我徒弟的弟弟,我徒弟是不可能輕易答應的。”
開什麼玩笑,看著申寒的態度,誰還能不擔心他教壞劉盈,與劉元息息相關的人,怎麼可能會讓申寒這樣看不上劉元的人靠近劉盈,萬一申寒挑撥劉元和劉盈的關係……劉盈可是太子,未來的皇帝,姐弟感情不好,是想要劉元這個手握重兵的公主死都沒地兒死?
“你……”武朝說了開頭誰都能想到內容了,說來說去就是不相信申寒唄。
“我怎麼了?我說的話是哪裡說得不對?不對你就說出來,真要是不對的話我改,還與你賠罪。”武朝說得理直氣壯啊!
“你為什麼看不上我徒弟,輕蔑啊!你既輕蔑於我的徒弟,為何又想成為太子的先生?”讓人把他的錯處說出來,他要是真錯了他一定會賠禮道歉,完了再把申寒的矛盾道破。
看不上劉元又想借劉元的手成為太子的先生,如何心性,這是當天下的人都是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