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第一天便說起劉邦來,隻會讓他們的心情都變得不好,還是不說了吧。
“婚假半月,在府裡住幾日我陪殿下回公主府。”兩人都是有府邸的人,劉元沒有提過要往哪裡住,張良也從來不問。
能夠結為夫妻,他們都是對彼此了解的人,因此明了對方都不是講究虛禮的人,劉元往後在長安的日子很短,住留侯府或是公主府都成。
“淮陰侯想尋個機會見一見殿下。”回去公主府還有另一樁事,韓信想見見劉元。
劉元道:“留侯與淮陰侯常有往來。”
“是啊。淮陰侯是個有才乾的人,他的性子太傲,但不能抹滅他的才乾。”張良與韓信交好非一兩日事,他認可韓信的能力和聰明,至於所謂的恃才自傲,在張良看來也是理所當然的。
“論聰明才智,留侯並不比淮陰侯差。”
“殿下眼裡我雖然極好,卻還是沒有殿下說的那樣好,論行軍打仗布陣,我比不上淮陰侯,也比不上殿下,想要如淮陰侯與殿下那般點兵點將無不能用,怕是不能的。”
張良一向是個自知的人,計謀他可以和張良比,但是行軍打仗的本事,天下難有人出韓信左右。
“會打仗的人也比不上留侯。”劉元並不否認韓信的能力和本事,但是劉元還是覺得張良好。
聽著劉元的帶著無賴卻認真的話,張良握著劉元的手不由一緊,“殿下的心意,我明白。”
於留侯府的幾日,張良也不急讓劉元去認識府中的人,隻讓劉元見過上次那位老伯之後,再也沒有提過讓劉元見什麼人,包括杜慧。
“你那位杜慧表妹不用見見?”劉元問得十分直接,張良答得更直接,“自然。”
行吧,張良都說了不用,與其去見那無關緊要的人,還不如和張良在一起。
隻是三朝回門,張良與劉元都不約而同地換上了朝服,兩人一道並肩而站時,一心他們瞧得都傻了眼,感覺他們的氣勢很相似是什麼情況?
劉元一眼瞥過張良,“留侯打算騎馬還是隨我一道坐車?”
手裡有馬,劉元便用上了馬車,跑得快不說,還方便。
其實相比坐車,劉元更喜歡騎馬的,可惜的是,要是她和張良一道騎馬往皇宮去,怕是不知引來多少人的側目,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決定她坐車吧,張良要騎馬還是坐車,看他自己喜歡。
“坐車。”張良何嘗不清楚,劉元但笑不語,坐車就一塊坐吧,反正她那馬車一直都是擺設。
“留侯想好怎麼樣應對我父皇了?”劉元這麼問了一句,張良頓了半響,“從前如何,如今也是如何。”
劉元道:“父皇想要我勸你不要辭官,我拒絕了。想必他也跟你談過,今日怕是也要說起的。”
張良看了劉元,“若是我不因殿下而有所改變,殿下會傷心難過嗎?”
“不會。那是你的人生,如同我的人生由我自己說了算,你的人生也是同樣由你做主,我就算是你的妻子,也無意改變你。”劉元一直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因此絕不會輕易去讓乾涉一個人的決定,尤其是張良。
“隻怕還要殿下因我而落得一個罵名。”張良很是喜歡劉元肯定的不會。
他知道劉元是不會因為與他成親而想改變他,劉元喜歡的是他,是真真切切的張良,並不是她想像中的那一個他。
“大婚回長安之前便已經叫蕭先生說了一通。”劉元幽幽地告訴張良,罵名什麼的,張良無畏,劉元也無畏。
張良聽著笑了,“其實沒有殿下,我會離開得更早,更快。陛下是能一統天下的君王,但是功高蓋主,想要明哲保身當急流勇退,不可貪戀。蕭丞相,待諸侯除去,蕭丞相隻怕……”
真心實意的擔心,劉元卻輕聲地道:“將來我們幫著點就是了。”
張良輕輕一歎,劉元道:“或許蕭先生也有應對父皇的辦法,我們在這兒操心得太多,未免太小看蕭先生了。”
提到蕭何,那樣一個在劉邦最難的時候陪著劉邦走來的人,而且忠於劉邦,他難道不知劉邦的性情?
“你與父皇說話,我便不插嘴了。”劉元還是回到他們自己的事情上,怎麼說蕭何的事也不是一時就得改變的,諸侯王眼下所剩極多,根本沒到劉邦要找蕭何麻煩的時候。
“好。”不插嘴,劉邦能明白劉元的態度,也能明白張良的態度。
而宮裡頭劉邦早在未央宮等著劉元和張良,雖說張良追隨他多年,今天卻是以一種新的身份麵見劉邦,劉邦整理了身上的衣裳,一遍遍地詢問一旁的內侍,“朕的衣冠都整齊?”
“整齊的。”內侍雖然被問了許多次,卻沒有半分不耐煩地回答,劉邦又看了外頭,“留侯與元兒到哪裡了?”
“回陛下,殿下與留侯已經進了宮門,正往未央宮來。”三朝回門,第一個出嫁的大漢公主,入宮來拜見劉邦,進宮一來的方向自是未央宮無疑。
劉邦聽著來報想著該用什麼辦法說服張良改主意的好,劉元顯然是不想幫忙的。
有時候劉邦也得承認自己猜不透劉元的想法,明明對於一個女郎來說,所嫁男人是否功成名就,是否位高權重一向都是她們所要攀比的,劉元卻相反。
額,當然,或許也是因為劉元自己就已經位高權重,她根本不需要倚靠男人,如同他這個父親,又如張良。
想到這裡劉邦的臉色變得十分的難看,當即在思量是不是應該將劉元的權利收回來?
不,若是劉元手裡的權力收回來了,由誰來接替,既會比劉元更好用,也會比劉元更適合他用?
苦思冥想了半天,最後劉邦得承認,尋不到接替劉元的人選。
單就鹽務來說,因為旁的人不合適知道製鹽的辦法,劉邦還不能一股作氣的將平價鹽推廣出去,要是再把劉元手裡的權利收回來,怕是很快要落入貴族們的手裡。
貴族的權利已經夠大了,劉邦既然連諸侯王都要除,更不願意再養出一群比諸侯王更難對付的人。
劉邦輕輕地一歎,此時此刻的劉邦真在想,如果劉元是個郎君該有多好,想到將來大漢的天下交到劉元這樣的人手裡,隻要他將諸侯王,那些異姓王都除了,將來大漢的天下,他把權利都交到劉元的手裡,劉元一定可以將大漢的天下治理得國泰民安。
劉盈啊,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卻連劉元的半分都比不上,但凡想到這一點,劉邦的氣便不打一處來。
“陛下,公主殿下和留侯到了。”劉邦正生著氣,既生劉盈的,也生自己的。
內侍來報,劉元和張良來了,劉邦自回過神來,“讓他們進來。”
等了半天了,終於把人等到了。劉邦彆管心裡是難受還是高興,怎麼說張良也成他女婿了,其實真心得說,若是劉邦自己是個女的,也想嫁給張良那樣的郎君。
沒想到劉邦自己沒能生成女郎,嫁不得張良的,但是劉元嫁了張良,證明他們父女的眼光,還是一樣的對吧。
想到這裡,劉邦的心情又好了,不管怎麼樣,劉元最是像他,不管是心胸,還是眼光,其實都一樣。想想那麼多的兒女中,最像他的就是劉元了,就算是個女郎,隻要能護住劉氏的江山,能讓大漢國運永祚,那都是好的。
因此,劉元和張良走進來的時候,劉邦滿臉的笑容,倒叫劉元奇怪得很。
後來一想,劉邦一向是識時務的人,生氣的時候真想掐死人算了,氣頭一過了又都好了。
她吧,也就彆想那麼多了,不管怎麼樣,劉邦至少現在沒有殺人之意。
“參見父皇,陛下。”劉元和張良都與劉邦見禮,劉邦高興地走下來,“起來起來。”
親自扶著張良起來,張良連連作揖,劉邦道:“當年初見子房時,朕就在想啊,如你這樣的郎君,我若為女郎一定想儘辦法地嫁給你。可惜生為郎君。我沒能做到,元兒做到了,也算是甚慰朕心。”
……沒想到啊沒想到,劉邦竟然也動過如此念頭,劉元想了想自己剛見張良那會兒……得了,還真是父女。
“陛下誇讚了。”劉邦打從見著張良開始就恨不得將張良留在身邊,為了得到張良算是費儘了心思。
眼下雖然成了翁婿,卻還是如同從前那樣的親密,張良且由著劉邦,並不多言。
“我兒如何?”當著旁人的麵,劉邦一向給劉元長臉。
劉元同樣也會給劉邦長臉啊,“一切都好。”
無言的默契,一致對外,劉邦和劉元都對視一笑。
張良其實很少看到劉元與劉邦獨處,而且一向看到的也是他們談公事的時候,像現在這樣溫和得如同尋常父女一般,第一回啊!
彆以為張良沒見過就想不到他們會是怎麼樣的相處,劉元寸步不讓,劉邦那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如果說從前他們可能和睦,自從那回刺殺之後,他們就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心無芥蒂如同尋常父女。
劍拔弩張的情形,其實張良是想看看的,可惜劉邦不想讓人看,就算是麵對張良也要藏著。
“子房,元兒的性子太過強硬,說來說去也是朕的不是,元兒小時候的事你也是知道的,望你能多擔代。”劉邦總算有點父親的樣子說了父親該說的話。
“陛下,殿下的性情很好。”張良說的是心裡話,他從不覺得劉元有哪裡不好,有什麼值得說不好的。
劉邦瞧著張良認真的模樣,意識到張良喚的劉元稱呼既然還是和以前一樣的,頓了半響,“子房怎麼還喚的殿下?”
心裡有想法,劉邦便問了出來,張良道:“禮不可廢。”
……劉元在一旁聽著啊,沒能忍住的翻白眼,忽悠起人來一套接著一套的留侯,吃準劉元不會拆穿?
“是啊,留侯說得極好,禮不可廢。”不僅不拆穿,劉元還幫忙,劉邦上下打量著他們,心裡的想法啊,沒辦法兒說。
“父皇,我們去見阿娘吧。”劉元不太想跟劉邦糾結。
“是,該去看你們的阿娘。”劉邦也想起來呂雉還在宮殿等著他們,有些話,倒是不妨在一家人用膳的時候再說。
劉邦高興地帶著人往呂雉的宮殿去。呂雉帶著劉盈早就已經等著,等人時呂雉還不忘叮囑劉盈,“今日你阿姐回門,留侯往日是留侯,今日卻是你的姐夫,你可以跟他比往日更新近些。”
“哎。”劉盈輕聲地答應,劉元歡喜的人,呂雉喜歡,劉盈也喜歡,更彆說那還是留侯,張良那樣的人,劉盈隻想到君子二字。
“陛下帶著殿下和留侯往宮殿而來。”嬤嬤來報,呂雉聽著露出一抹笑容,牽著劉盈的手往外走去,迎的不僅僅是劉邦,還有劉元和劉邦啊。
“陛下,父皇。”呂雉與劉盈同劉邦見禮,劉元和張良也同時朝著呂雉見禮,“阿娘,皇後殿下。”
“阿姐,姐夫。”劉盈第一個上前喚了一聲,劉元和張良皆是一笑,“盈兒可真乖。”
“太子殿下。”比起劉元的隨和,張良依然恭敬地喚一聲太子殿下,行的是君臣之禮,劉盈道:“留侯是姐夫了,私下裡我們是家人,不必如此多禮。”
張良一笑,劉邦連聲地道:“對,說得極是,說得極是。”
但笑不語,其實不管是呂雉還是劉元都清楚,劉邦附和這一句聽聽就罷了,所謂的一家人,得了吧,當劉邦的家裡人,難道很好?真以為誰樂意跟他當家人不成?
“陛下先進去吧。”呂雉不想讓張良難堪,因而提議讓他們都進去。
劉邦連連稱是,往前走了進去,劉元上前挽過呂雉的手,呂雉看著劉元的臉上儘是笑容,一眼看過張良時,張良瞧著劉元的眼神也是透著暖意,呂雉想,他們夫妻和睦,便是她最大的企盼。
入了殿內,呂雉早就準好了吃食,都是劉元愛吃的,叫人速速備宴上來,還輕聲地叮囑道:“嫁為人婦,既要照顧好自己,也要照顧好留侯。”
劉元正喝著粥,聽著連連點頭,“阿娘說得極好。”
呂雉還能不清楚劉元是怎麼回事,真讓她照顧人,得她有功夫才行吧。隻是再沒功夫,也得照看好自己的。
“說的是,留侯處理朝事甚是辛苦,你在長安的日子不多,當儘為人婦的職責。”劉邦說話的意思與呂雉之意完全不同,劉元全當了沒聽見。
“陛下先用膳吧。”劉邦一出言,劉元顯然不想搭理劉邦的,呂雉清楚,在冷場之前先勸著劉邦用膳,她也是在儘人婦之責。
“對,用膳,用膳。”劉邦附和一句隻是為了章顯自己,劉元應與不應,有呂雉的插話便也不重要。
隻是吃著吃著,劉邦道:“子房請辭一事,朕思慮再三還是希望子房留下。”
方才說的都是家裡的事,終於轉到正事了,劉邦才說出口,所有人幾乎都是不約而同地停下筷子。
張良輕輕一笑,“良從前一直都有一個願望,待天下太平便遊曆天下,當一個太平自在的閒人。如今天下已定,還請陛下應允。”
話還是之前張良與劉邦說過的話,劉邦道:“你與元兒大婚,你想遊曆天下,難道想與元兒分離?”
張良答道:“殿下不日前往雲中,良留於長安,各為所職,分離亦是必然。”
拿了與劉元分離來勸說張良,可是他們原本就兩地分離,並非因為張良辭官而起。
劉邦道:“若是讓留侯與元兒一道往雲中去呢?”
“不可。”三道聲音一道響起,正是呂雉、劉元、張良。
本來,劉邦言出僅僅就是試探,沒想到三人都不同意,劉邦在想,難道他們都沒有那樣的想法?
劉元和張良心裡再是清楚不過,他們若是順著劉邦應一聲可,怕是劉邦更會防著不叫張良離開長安一步了。
雲中之地,張良持有劉邦的詔令一道往前雲中與張良遊曆時經過雲中完全是兩碼事。
一個握有實權,一個隻有一個侯爺的虛銜,完全是兩回事。實權是劉邦所忌,而虛銜,真真假假的,誰還管得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