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可。皇後不想要元兒與留侯在一塊?”思來想去, 劉邦第一個問的就是呂雉。
呂雉道:“妾以為不可,乃因留侯本是朝中的重臣,雖則元兒嫁予留侯, 留侯依然是重臣,而元兒是一方諸侯, 重臣與諸侯共謀之, 於大漢不寧。”
劉邦最擔心的事情被呂雉說破了, 劉邦聽著輕輕地笑了, “留侯與元兒成親,還能說得乾淨?”
“故臣以請辭。”張良在這個時候接話, 道破他因何而請辭, 劉邦……
麵對一群答得坦蕩而且沒有一絲異樣的人,劉邦都不禁反思,是不是他想得太多了。
“殿下是一方諸侯, 為天下諸侯之首, 儘握大漢三成的國土, 良為陛下幾番謀劃, 今為一己私心, 求娶殿下,良願為殿下請辭,隻為為天下為榜,重臣不得與諸侯往來密切,否則便不得留於朝中出任要職。”張良把自己的想法直白的說出來,劉邦啞然。
以身作則, 又是以身作則啊,張良和劉元一樣,死死地捉著以身作則這四個字,卻叫劉邦無可反駁。
劉邦難道不怕劉元的權力太大,太得他再無法忍受?
劉邦不怕張良會與劉元互通消息,他們是夫妻,是一體的人,家國天下之前,劉邦更怕張良起了私心,若是張良起了私心,也讓劉元起了私心,到時候,劉邦損失的不僅僅是兩個得力的人,還可能是天下。
換一個人,誰能不怕,誰能不擔心,誰能安心的什麼都不管?
絕對沒有劉邦的擔心劉元和張良都明白,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他們早有心理準備,倒不如後退一步,反正能做的他們都已經做了,不能做的,為保全一家和自己的性命,便要把握尺寸。
“子房一份為大漢之心,朕心甚慰。”都說到這兒了,劉邦並不願意再假仁假義的說自己完全相信劉元和張良的,因而再將大權給張良,讓張良與劉元名正言順的執掌雲中?
嗬嗬,劉邦敢給劉元,那是因為劉元一直的表現。可是,劉元現在嫁人了,嫁了人,劉元的心思還會在劉家?
如此問題是劉邦想問的,卻也是劉邦不敢問出來的,所以,劉邦才會一再的試探,但到現在,並不代表劉邦的試探已經結束。
“此事,暫時擱置,子房留下,等日後再說。”劉邦如此回複,其實是預料中的答案。
“另外還有一件事,你們看看。”
上一次的加急文書啊,劉元一直都在等著劉邦告訴她內容,可是劉邦似乎覺得現在不是說起的時候。
現如今特意提起一事,劉元和張良都洗耳恭聽,“這是梁王封地送來的急報。先前你們即將大婚,朕不想讓你們知道,眼下也該讓你們知道。”
說話間從袖中抽出了一份公文,內侍上前接過,送到劉元的手裡,劉元打開一看,目光一斂,看完了也讓人送到張良的手裡。
張良也瞧完了,詢問地道:“陛下何意?”
劉邦道:“梁王意圖謀反一事,朕想親自去看看,確定。”
……一如得知韓信想要謀反,劉邦也想親自去看看梁王彭越是不是真的要造反,若是證據確鑿,劉邦便要動手了。
劉元和張良都知道劉邦的言外之意,但兩人都不作聲,謀反與否,在為了除掉這些威脅的時候,劉邦是不在意的,就算千萬人說劉邦心狠手辣,但對大漢的安寧,想想漢武帝實行推恩令,那還都是劉氏後人呢,該對付照樣要對付。
杯酒釋兵權啊,若是可以真想讓劉邦學學趙匡胤,架不住劉邦不肯。
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把人殺了才是最安全的。可是安全你妹啊,人家幫你打天下的時候儘心儘力,現如今天下定了,為了怕將來人家反你,你便想儘辦法要將人給除了,有這樣的?
劉元忍啊忍,生生忍著那口氣,反正該說的話她早就跟劉邦說過了,劉邦聽不進去,她說的便都是廢話。
“陛下。若是罪證確鑿,還請陛下處置梁王也能網開一麵。”劉元不能說的話,張良可以說,要說功臣張良也是功臣之一,身為功臣最怕功臣被殺,劉邦今日能殺一個功臣,難道就殺不得其他的功臣?
兔死狐悲!張良求請都是站在為臣的立場。
劉邦道:“梁王為大漢立下大功,自然是要厚待的。朕會手下留情的。”
與劉元單獨說話,劉邦倒是可以直說,但是跟張良,張良再得劉邦信任,那也並不代表對張良可以直言不諱,把對功臣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想法說出來。
但凡劉邦要是敢說,必將引起天下動蕩,劉邦又不傻。
如張良那樣沒有多少私心的人都為功臣求情,更不用說外麵那些心思各異的人,劉邦權衡之下,還是得把嘴閉上,該說的要說,不該說的也不說。
沒看到劉元不發一言,對於功臣的事,劉元一直不讚成劉邦殺之,功臣如何對待,他們父女並非第一次談起,卻沒有一次能達成共識,劉邦自然不會覺得劉元變了,現在認同劉邦殺人的意思了。
所以劉元不說話,不作聲,劉邦並沒有繼續追問。
“元兒一個月後回雲中去,朕會與你一道去,順道去一趟梁國。”劉邦把自己的打算再說出來,劉元聽著自知順路是假的,隻是要個由頭罷了。
“諾。”劉元想,第一個是韓信,第二個是彭越,都是最會打仗,也是逐個算下來越發叫劉邦忌憚的人。劉邦,要出手便先對付最強的那一個,一個一個的下來,直到將諸侯王全都解決了。
“雖然你沒回去,梁國的動靜還是讓人探探,若是有個萬一也好早做準備。”劉邦更有另一件事安排給劉元,北境劉元得儘,彭越所處的封地,離劉元算是較近,故而劉邦才會將此間大事交到劉元的手裡,想讓劉元派人盯著點彭越。
倘若沒有異動自然是好,若是彭越有什麼異動,劉元的容軍立刻出手,到時候……
劉邦還是相信劉元的容軍的,就算要跟韓信和彭越打起來,沒到最後一刻不必見得劉元會輸給他們。
“兄長也有駐守在梁國附近,與其讓元兒送信往雲中,調動兵馬而引起梁王的注意,不如讓兄長動吧。”呂雉先一步開口提出了想法。
劉邦一頓,隨即想到劉元本就是眾矢之的,若是兵馬調動確實會引起很多的人的注意,倒不如讓呂澤手中的兵馬動起來。
上一回韓信的事,呂澤和呂家都出手配合得極好,比起劉元一直不願意殺功臣的想法,倒是必須得承認,還是讓呂澤他們出手更妥當。
想到這裡,劉邦即道:“好。”
呂雉給出了建議,卻沒有再多言,至於劉邦是親自告訴呂澤,還是讓呂雉出麵,卻不乾劉元的事。
劉邦還與他們說了半響的話,呂雉卻想單獨地與劉元說說話,故而尋了一個借口將劉元叫了出去。
到了偏殿那頭,呂雉道:“殺功臣的事,你父皇既然不讓你管,你便不插手,我也想不想讓你動手。”
那也是為什麼呂雉一聽便岔開不讓劉邦非將事情交給劉元的原因。
“阿娘不讓我插手,為何卻讓自己和呂家陷入其中?”
劉元不會認為呂雉不知那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心狠手辣,乾預朝政,劉邦隻會越發不高興。
“你父皇是為了大漢的江山穩定所以才會想殺功臣,想把這些可能威脅到我們的安全的人都殺了,我也一樣。我得護著你們,你父皇喜與不喜,或是外麵的人怎麼看我都不要緊,我要護著你們,無論讓我付出什麼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呂家,呂家早就不乾淨了,從韓信開始,那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隻要能讓呂家的勢起,能讓我能借他們的力量護著你們,怎麼樣都可以。”
呂雉說得夠明白了,態度表明得完全不容劉元說一個不字。
“阿娘,有我就夠了。”劉元並不想呂雉落得誅殺功臣的罵名。
“元兒,不夠的。你心正,我沒想過要讓你改變,也不需要你改變,可是將來啊,若是有人威脅到你與盈兒,我也能護著你,那些你不願意做,不想做的事,就讓我去做。”
呂雉認可劉元的稟性,可是呂雉也知道,這樣的劉元,如果一但劉邦起了殺她之意,劉元是不會和劉邦對抗的,那麼呂雉就需要成為劉元的後盾,一但有那樣的一天,劉邦當真動了此心,在劉邦要對劉元動手之前,她要更快。
“阿娘。”劉元聽明白了呂雉的意思,心急地叫喚一聲,“不需要這樣。”
“需要,我要防一個萬一,你們姐弟是我的命,我可以死,可以承受任何的罵命,可是我容不得任何人傷害你。當年你能為護著我不畏生死而往楚軍,更為救我幾曆驚險,隻是殺幾個人,擔一個罵名而已,我為什麼就不能?”
呂雉想著劉元受的那些苦,那罪啊,一聲聲地問著劉元。
“阿娘,我不想讓你手上沾滿了血腥,我也不想你背負那些罵名。”劉元認真地說,可是呂雉卻不以為然地道:“你都可以為我殺人,為我背負罵名,我為何不能?”
呂雉的反問劉元無可反駁,若是呂雉也如劉邦那樣捂不熱,怕是劉元要瘋了。
“我還是那句話,你隻管去你的雲中,做你想做的事,旁的事宜都有我,我一定會護好你,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和盈兒的。我原以為你嫁給留侯,往後隻怕要兩地分離,沒想到留侯竟然能舍得辭官。”
呂雉雖然上次聽了劉邦說了一耳朵,卻也沒有想到張良並無玩笑。
“我會想辦法讓你父皇同意留侯的請辭,至於以後留侯是要往哪裡遊曆,你父皇管不著。”劉元的意思,張良的意思,呂雉一點即通,所謂的遊曆,那往哪裡去的遊曆不是遊曆,離開了長安的張良便是遠離了政治中心,就算張良的名聲還在,卻也隻有一個侯爺的爵位了。
劉元道:“此事不急,我們都知道急不來。”
一時半會的想要劉邦在他們成親就立刻放人,完全沒有可能,劉元和張良都隻是將態度擺出來,至於什麼時候可以得到,劉元不著急,張良同樣也不急。
瞧著劉元那麼穩,呂雉才問起劉元與張良大婚相處得如何,劉元一五一十的回答,臉上的歡喜藏都藏不住,呂雉便放心了,至少劉元與張良並沒問題,她確實不需要擔心。
“留侯是你所歡喜的,我隻盼著他能好好地待你,往後一直能叫你開開心心的。”
作為一個母親,最盼的莫過於此,劉元眉開眼笑地點頭,“阿娘你放心,會的。”
她也想與張良一起白頭到老,開開心心的。
在呂雉宮殿呆了半日,劉邦還有旁的事要忙去,劉元和張良也準備出宮了。
呂雉朝著張良道:“元兒若是有什麼做得不妥當的地方,留侯多教著她一些,我與陛下懂得沒有留侯多,而且也是從小沒什麼機會教的元兒,將來,還是有勞留侯。”
“殿下極好,皇後無須多慮。”張良卻是認為劉元好得什麼都無須他教。
呂雉注意張良說得真摯,並無半分勉強,想來心裡也是那樣想的,劉元在他的心裡真是極好。
想來也是,才成親的夫妻若是便各有不滿,長長的一輩子是要如何過。
“好。”呂雉讚了一聲,“你們回去吧。”
劉元和張良也不多說,與呂雉告辭往劉太公那兒去。
作為原配正室所出的嫡公主,劉元隻需要拜見劉邦和呂雉,而且有張良在,劉邦壓根連提都不會提讓他去見自己的那些姬妾,倒是省了不少事。
三日前劉元大婚,劉太公高興得前日喝高了,一時起不來身便沒有為劉元送嫁,眼下三朝回門,劉元得帶著張良去見劉太公。
劉太公見著兩人自是高興的,連連地點頭,與劉元和張良說了小半時辰的話,還是有些乏了才讓劉元和張良離開。
“留侯累嗎?”出了宮門上了馬車,劉元沒能忍住地詢問張良一句,張良卻是看出了劉元神情中的疲憊,“皇後不讓陛下插手諸侯之事很好!”
開口竟然就是讚同呂雉的極快的接過派人盯著彭越的事。
劉元詫異地看向張良,張良也不怕直說,“殿下不想做的事,能不插手便不插手,皇後有自己思量,呂家也有自己的思量,殿下不必心存內疚,也不必多思多慮。那並不是你的過錯。”
一切的源頭是劉邦,就算張良沒問,他也可以肯定劉元一定出言勸阻過劉邦莫傷功臣,韓信一事,劉元回來得那般及時,連對韓信劉元都覺得不必殺。
韓信的性情不定,所謂的忠與不忠,韓信根本不在意。那樣的人劉元都為他求情,旁的人劉元定也是一般的對待的。
不想殺功臣的劉元,劉邦一開始不想讓劉元插手,到現在難得想要劉元出手了,呂雉卻又攔著了,張良也希望劉元可以一直不碰這些事。
“知道了。”劉元認真地應了一聲,張良想起了什麼朝著外麵的車夫道:“回公主府。”
劉元一眼看向張良,張良道:“我們去見見淮陰侯。”
那一日他們的婚宴,雖說劉元沒有見著韓信,張良代為傳達,韓信想要見一見劉元,想是有什麼事要與劉元說,劉元心裡有了數,沒想到張良第一反應便是現在去見韓信。
“強敵在外,如果能想辦法讓淮陰侯一道抵禦匈奴卻是極好的。”張良將想法告訴了劉元。
“抵禦匈奴得要有兵馬啊,好不容易才將淮陰侯的兵馬儘繳,父皇怎麼可能再將兵馬交到淮陰侯的手裡。”劉元何嘗不想,“讓淮陰侯留在長安,早晚有一天……”
後麵的一句感慨啊,劉元閉上了嘴,哪怕沒有說出來,張良卻又怎麼會不明。
“故而想要殿下想想辦法。”張良也不希望韓信死,韓信是一個難得的人才,能繼續為大漢所用,將來一定會為大漢開創更多的輝煌。
劉元道:“見一見淮陰侯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