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元抬起頭看著女郎,女郎雖然身著粗布麻衣,說起話來不見怯還有條理。
“你識字?”劉元張了張口而問,女郎抹著眼淚與劉元福了福身。
“自殿下設書閣教人讀書,不拘男女,我們都往書閣去識過一些字,雖說懂得不是太多,也能看懂一些書。”女郎如實的回答,“阿娘看到我們能讀書識字很歡喜的。她說殿下不僅是守衛了我們雲中的百姓,也幫著許多父母為子女操心了。”
劉元聽著道:“我讓你失去了母親,你可恨我?”
女郎與劉元再一次福了福身,“能為殿下而死,是我們的榮幸。保住殿下,不僅是保往了殿下一人的性命,而是整個雲中,阿娘想護殿下,因為有殿下在,殿下就會護著我們。”
思路清楚,條理清晰,女郎無怨無恨!
“雖不願殿下再遇險,然如果再有今日之事發生,我也願意為殿下拋頭顱,灑熱血。”
女郎鄭重地宣誓,看著劉元的眼神宛如劉元就是她們的全部希望。
“我們也願意為殿下而死。”這些為劉元死去婦人的家人,她們對於孩子的言傳身教,今日她們能為劉元去死,同樣這些孩子將來如果必須舍自己而救劉元,他們也會願意。
一個個站起來的,看著跪在他們的母親麵前的劉元,隻會覺得更值得。
徐莊看得動容,能叫百姓舍生忘死也相護的人,古往今來有幾人。
今日劉元遇險,有了這二十八個人為了護著她而死,護著她死去的人的家人,他們不僅不恨劉元,甚至以自己有這樣的母親而驕傲,若有一日,劉元再度遇險,他們也願意像他們的母親那樣,可以為劉元而舍生忘死。
“你們的恩情,你們的企盼,此生劉元必儘所能,一定會為你們做到。”他們想要的,劉元就算是傾儘所有也會為他們做到,以還他們拚死相護的恩情。
因為劉元讓他們看到了和平,也讓他們看到了往上爬的希望。
雲中臨於匈奴,多年來匈奴不斷的進犯,雲中的百姓就沒過過太平的的日子。想著多年的征戰,到處都是過著同樣的日子,雲中百姓也沒想過要逃。但是劉元來了。
作為皇帝的親生女兒,劉元更是立下首功的人,天下的封地隨她選,她是哪個一個富庶太平的地方都沒選,隻選了雲中。
從一來,劉元便擺明了與匈奴對抗,禦敵於外,連公主府都設在匈奴最近的城門去。而劉元這些年也是說到做到,每每禦匈奴於外,斬殺了多少想衝入雲中殺百姓,搶掠百姓的匈奴。
太平有望,劉元對雲中百姓而言就是一顆定心丸,有著劉元在,不管外麵匈奴叫囂得多厲害,他們都不必擔心。
而貴族與庶人之間一直就存在著永遠也無法跨越的鴻溝,貴族就是貴族,貴族們可以讀書識字,可以談天說地,而他們連大字都不識一個。
可是劉元開了書閣,設了學宮,讓他們這些一直叫人瞧不上的庶人有了讀書識字的機會,也是給了他們機會和貴族和一樣,將來能出人頭地,或許也能為官為吏。
哪家的父母不是盼著孩子有出息,哪家的父母不是盼著孩子將來成為人上人,他們不能給孩子相對好的生活,相對好的未來,但是如果孩子足夠努力,或許他們就可以封侯拜相,再也不必如他們那樣永遠叫人踩在腳下,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太平,希望,都是他們願意為了劉元前撲後繼,舍生忘死的原因,劉元從他們的話裡聽明白了。
“她們的名字,劉元會記一輩子。”劉元鄭重地開口,沒有人會懷疑。
從院子裡出來,劉元朝著張良道:“留侯,我不能死。”
話說完卻朝著張良栽了下去,張良大步上前將劉元抱住,二話不說地抱起劉元往屋裡去。
“大夫。”阿花神出鬼沒地與張良說了一句,張良道:“我是大夫,讓人準備熱水。”
張良那麼抱著劉元跑了回來,沒有不長眼的跟著進屋,阿花這個例外,卻是女眷,順手想找剪刀,阿花好像看出來他的意思了,上前伸手捉住劉元的鎧甲一用力,撕天了,撕開了……
來不及多感慨,張良還是著急地翻看劉元的傷口,黑色的血染了劉元的裡衣,張良更是一眼看到劉元那叫人剜了一塊的肉。
“你剜的?”毒毒蔓延,劉元的肩膀黑了一片,若不是及時的剜了滿是毒素的傷口,情況會比現在更複雜。
“殿下自己剜的。”劉元叫阿花扛著走了沒多遠就醒來了,回到公主府知道情況危險,劉元立刻將傷口剜了,當時痛得劉元額頭直冒冷汗,阿花還想去給劉元找大夫的,可是劉元卻不許。
外麵匈奴人都進城了,雖說才進了一個城門,那也是進了城了,沒看到劉元,軍心都散了,劉元要是一出現卻叫人知道她受了傷,於軍心無益。
所以劉元隻能自己剜,剜完隻上了一點傷藥,劉元便一路領兵而出。傷在右肩上,劉元握著劍的手在慢慢的失去知覺,她隻記得手起刀落,殺了一個又一個的匈奴人,她不能停下,因為一但停下,攻入雲中殺了她的將士,殺了她的百姓的人就會逃之夭夭。
“這是箭。”阿花沒有忘記劉元一直留著的箭,從劉元的懷裡拿了出來,遞到張良的手裡。
張良聞著上麵的藥味,輕聲地說道:“這是蛇毒。”
“解。”阿花沒有其他的話,隻是讓張良想辦法解,張良從懷裡掏出一顆藥丸來,阿花探著頭看著張良,張良想到方才他就讓阿花去準備的熱水,可是阿花完全沒有要出去準備的意思,張良隻能走出去,宛映她們都在外麵等著,還有徐莊他們也在等著。
“殿下如何?”著急地追問劉元的情況,張良輕聲地道:“在為殿下解毒。去準備熱水。”
宛映一聽立刻去安排,徐莊追問道:“殿下所中何毒?”
“蛇毒,好在殿下處理過,眼下……”劉元中毒的時間太久了,所中之毒已深。
“留侯可解?”徐莊並非聽不出張良話中的意思,因此著急追問,張良道:“要些時間。”
雖無性命之危,卻要廢了一隻手。張良心知右手對劉元的重要性,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為劉元解毒。
“殿下回城前召令三軍,讓各位將軍都準備起來,她要發兵匈奴。”徐莊也是方才聽到如此消息,叫人打到了家門口,還中了埋伏,劉元本來就有出擊匈奴之意,眼下更會急於出兵。
“代王一家的消息如何?”張良和徐莊在城中一查,確定劉喜帶了莫木頓進的雲中,莫木頓的兵馬可以混入雲中大半都是劉喜功勞。
劉喜在雲中作為一個擺設,卻還是一個王,劉元的親伯父,劉元派了暗衛盯著劉喜的一舉一動,對於眾將士卻沒有特意的交代盯著劉喜。
先前的劉喜是個軟弱的人,到了雲中之後,試探地問起劉元他可不可以出城狩獵,劉元想他反正也無事,想要出城狩獵,且隨著他。
萬萬沒想到莫木頓會盯上劉喜,還把劉元安排盯著莫木頓的暗衛全都殺了,扮成劉喜的護衛回了城。
因著劉元吩咐盯劉喜的暗衛是三日一報,無事一心也不會去查暗衛,這才叫莫木頓鑽了空子。
或許也不是莫木頓鑽的空子,而是有人盯上劉喜,摸清楚了劉元盯著劉喜的人是什麼樣的規律,故而才會配合得如此好。
“全都死了。”徐莊對劉喜因為莫木頓以家人的威脅而意圖毒害劉元,更是引匈奴人入城,讓他們殺劉元一事而耿耿於懷,對於劉喜之死,還有他的家人全都死在匈奴人的手裡,沒有一絲的憐憫。
要救你的家人沒有錯,可是卻不該讓人被動的接受死亡。
你家人的命是命,劉元的命就不是命了?
恰恰相反,劉元的命不僅僅是她自己的命,更是雲中百姓的命,劉喜目光短淺,不知與劉元說實話,不僅是害己,更是害人,害雲中的百姓。
就算他不死,事情鬨到這個地步,活著也是要受千萬人的辱罵,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張良道:“此事經過立刻上折送去長安。”
“我準備,卻不好用殿下的名義發。”徐莊想了想該讓誰,也不好是張良。
“此事有勞關侯了。”張良隻是提一句醒,徐莊是個聰明人,很清楚該怎麼做。
“對殿下不利的人,證據一並呈上。”張良補棄一句,徐莊道:“主謀還沒查到,不過絕對不簡單。”
就現在徐莊手裡得到的線索,很顯然牽涉的人並不少。
“送,不管牽涉何人,需讓陛下和朝中的大臣都有數。”
張良雖然已經離朝,連實權都不要的跑到雲中來,隻當一個空有爵位的留侯,事實上他能做的事情並不少。
雲中很多事張良都暗暗的搭手,就張良的腦子,劉邦都舍不得撒手,更彆說旁的人了。
徐莊輕聲地道:“留侯照看好殿下,外麵的事我會安排好的。”
外麵的事再重要也重不過劉元的,劉元在則雲中太平!劉元在則匈奴不敢犯!
“留侯,熱水準備好了。”宛映她們端著水走來,張良不二話地往屋裡走去,拿了熱水為劉元洗乾淨了傷口,隨後拿出銀針為劉元落針,毒素雖然沒有再蔓延開了,也得想辦法把毒逼出來。
劉元痛得悶哼一聲,想要動,張良喊道:“按住殿下,不能讓殿下動。”
按人的事阿花一個人可以勝任,死死地按著劉元,直到黑氣隻在傷口附近,張良的額頭儘是汗珠,劉元何嘗不是。
“可以了,放開殿下吧。”張良讓阿花鬆手,阿花應了一聲,張良為劉元的上藥,阿花問道:“殿下的手?”
“會沒事的。”隻是還有一點餘毒而已,張良會想辦法解決的,阿花應了一聲,目光還在張良為劉元包紮傷口的動作上。
“我傷口好像不怎麼疼了。”劉元倒是慢慢轉醒了,方才痛得難受時就已經是半睡半醒的,眼下抬眼看向張良,張良的額頭都是汗珠,可見為劉元逼出身上的毒素並不容易。
張良道:“殿下的辦法雖然粗暴,好在有用。沒有讓毒素再散開。”
“他們的毒不能讓人一下子死?”劉元雖然一直都痛,但是同樣也在想著這個問題,毒那麼沒用的嗎?傷在劉元的身上過了那麼久也沒能要劉元的命?
“若是射中殿下喉嚨,殿下以為自己還能活嗎?”張良聽著劉元的問題想了想回答,劉元答道:“就算沒有毒,若是以弩、弓射穿了喉嚨也得死。”
作為一個箭手,劉元很認真地告訴張良,張良……
“殿下要好好休息,短時間內不能出戰。”劉元打的主意張良知道,本來就想跟匈奴來一場大戰,眼下匈奴都殺進雲中了,雖然雲中損失得遠遠不如匈奴,卻也不表示劉元要忍下此事。
“不,我得速戰速決。”內憂外患,劉元得把外患解決了,然後再回去解決內憂。攘外必先安內?恰恰相反,先攘外再安內,沒了外患,劉元便要回去和人好好地算賬。新賬老賬一起算。
“我與殿下同去。”張良想了想立刻朝著劉元提議,劉元自己都不聽張良的話,哪裡敢說不讓張良跟著去?
故而張良要跟著去,劉元隻能帶著。
匈奴是遊牧民族,一向居無定所,不是沒有人想過要尋上匈奴的老窩把匈奴一鍋端了,可是就算現在你看到匈奴確實在這裡,當你的兵馬抵達之時卻未必還能再見著他們。
可是劉元早些年就來過匈奴,更是讓人盯死了匈奴,就為了等著機會將匈奴的人一網打儘。
“殺一個匈奴的單於隻能讓他們暫時安分,並不能將他們完全的擊敗,如此就把他們的王庭搗了,我倒要看看他們的首領全都沒了,他們還能由誰來統一為難大漢。”一次又一次的殺了匈奴的單於,可是他們還是依然與大漢為患,劉元思來想去便想要試試這個辦法。
張良對此認可的,凡事中總要試一試,一個辦法不成,另想一個辦法,反正隻為達到再也沒有匈奴來犯的目的。
“我帶人摸到他們的王庭去,其他人出擊想辦法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最好能讓他們以為我們想和他們打,卻不知道如何打。”劉元這一次帶了韓駒和瓊華、車應出來,胡九等人皆是留守。
萬萬不能他們想去搗了匈奴的老窩,自家的窩先叫人給搗了。
“殿下想要直搗匈奴的王庭極好,不知殿下要帶多少兵馬前去?”小聲地詢問著,張良是不同意劉元以身犯險的,尤其現在劉元還是有傷在身的人。
“一萬。”劉元連想都沒想便回答,可見心裡早有成算。
張良想了想人太多也沒什麼用,反而打草驚蛇,一萬兵馬潛入打得匈奴一個措手不及也是可以的。
“殿下以為,人是殺還是不殺?”張良沉著了半響如此問起劉元,劉元道:“殺人如果可以解決問題可以殺,可是我們殺了匈奴的人還少?十幾萬的兵馬儘殲於雲中,他們卻是再次舉兵進犯。”
“所以殿下是想把人擄回來?”張良再問,劉元道:“這些年與匈奴幾次交戰已經讓他們看到了大漢的將士並非不敢殺他們,接下來,我想將匈奴驅逐之。”
“殿下是要擴張大漢的疆土。”劉元才說話張良便已經知道了劉元的用意,劉元是想要擴大大漢的封疆。
“然也。”敢想劉元也敢認,匈奴地大物廣,因而一再與大漢進犯,我們還沒辦法對付他們,如果要將他們打跑才能讓他們老實,那就打。
劉元的目標一向明確,她要大漢太平,可是不把匈奴人打老實了,大漢就永遠都不可能太平。
一再進犯,當匈奴出了事就想到大漢,把他們的矛盾轉移到大漢百姓的身上,從前沒有能力隻能不作為,劉元準備了那麼多年,就是想有一天可以完全將匈奴打老實了,讓他們再也不能為患大漢。
張良道:“也好,與其讓匈奴養得兵強馬壯的與我們為敵,倒不如在我們有能力的情況下主動出擊。這裡,這些地方挺好的,隻要將城池修出來,想要歸為大漢所為,用心勵治亦可。”
得了張良的認可,劉元的笑意加深了,“那這樣好了,我負責攻城,留侯負責安排後方。”
總得有攻有守,大家配合無間,如此才能把事情辦好。
“好!”張良點了點頭答應,劉元道:“那麼接下來我們是要……”
拿起地圖來,想問張良一句準話,張良毫不猶豫地指了前麵的位置,“匈奴的王庭殿下早就探到了。”
就算劉元沒說清楚位置在哪裡,張良從蛛絲馬跡裡也可以探到,因此與劉元一笑,劉元點了點頭道:“不錯不錯,就是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