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元瞧著伸出了手揉過劉盈的頭, 那本是劉元自小就做的事,難得的是劉盈抗議了, 衝著劉元說道:“阿姐, 我都長大了, 是大孩子了, 不能再揉我的頭了。”
“你確定?”劉元詢問劉盈是不是確定,劉盈想了想, 其實他還是很喜歡劉元這樣揉著他的頭的動作的,因為那讓他覺得他在劉元的心裡還是她的弟弟。
“背著人可以。”劉盈決定還是順從心裡的渴望,他想與劉元親近的, 比起劉邦一開始的漠視, 呂雉的著緊,劉邦更喜歡劉元事事會尊重他的想法, 確定他的真實意圖的做法。
劉元笑了,“好,一定背著人才會做了,長大的孩子要麵子, 當然得給你留麵子。”
“是!”劉盈倒也如實承認他也是要麵子的。
劉元想了想道:“蕭丞相的事,你的想法曾與誰說過?”
“阿姐,我想進言父皇的,可是一想蕭丞相自汙是為了自保, 我還是不說話了。”連呂雉都勸不動的人,他要是去勸劉邦,更會惹了劉邦不喜。
劉元道:“確實。你要是告訴父皇蕭丞相是為了自保而自汙, 接下來討不了的好的人更是蕭丞相。反正蕭丞相現在也沒事,不就是名聲難聽了一點,沒什麼關係。”
……劉盈震驚看向劉元,像是完全沒有想到劉元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人要務實。”劉元朝著劉盈教導地說,劉盈難得的反應快,“比如活著比名聲重要?”
“對。人要是死了,名聲有什麼用?”劉元認可地點頭,劉盈卻是幽幽地感歎道:“父皇此舉,寒的是天下功臣的心,長此以往,不是好事。”
劉元道:“為君有為君必須要做的事,猜忌於臣皆因己所能不足以禦下,故而不能用之。”
聽得劉盈細細地品著,想了想劉邦確實是如此,劉元道:“父皇還沒有讓你參與朝事?”
想了想一直都沒有聽到劉盈參與朝事的話,劉元因而問了起來,劉盈搖了搖頭,“先生們總說我的書讀得還不夠,還是應該多學些本事,什麼時候學好了再上朝。”
“笑話。”劉元直接嗤笑出聲來,劉盈……
才說著,卻見一個內侍行來,朝著劉元見禮,劉元認出來這是劉邦的人。
“何事?”劉元開口詢問,內侍道:“陛下讓殿下明日上朝。”
劉元想乾的事,劉邦思慮再三還是決定讓劉元自己解決,讓劉元上朝不能忘了。
“你去告訴父皇,明日我會上朝。”劉元正有此意,劉邦就算不讓人來說,她也得派個人去說說,明天她要上朝。
內侍得了劉元答應退下去,回去與劉邦回稟。
“明日我會與父皇上折讓你開始參與朝事,你是太子,又不是讀書人,隻要識字懂理即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為太子都十四歲了還不開始參與朝事,將來如何學著理事,治理天下?”
劉元可不想將劉盈養廢了,明明劉盈養到了現在還是挺好的,就該讓劉盈開始接觸各種各樣的事。
“好。”總是讀書,總是聽著先生們說他書讀得還少,還是不夠,劉盈的心裡其實難受的,可是卻也無能為力。
劉元回來了就是好,總能願意聽聽劉盈想要的是什麼,還會幫著劉盈達到。
“回去休息吧,我們也出宮了。”劉元心下思定,自有她的安排,劉盈送了她不少時間了,也該讓劉盈回去。
“阿姐,姐夫好走。”劉盈本來就是來送人的,眼下他們都說要走了,劉盈乖乖朝著他們作一揖相送。
劉元點了點頭,張良也與劉盈作一揖,這才與劉元轉身出宮去,劉盈抬頭看了正好,隻見劉元自然而然地挽在張良的手上,張良便握住了她的手,此情此景便讓劉盈想起一句極美的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隻是誰也沒有想到,劉邦都許了劉元所請改詔書的事,第二日的早朝上,卻是許多人反對,反對的理由,卻是不宜為了幾個死去的女子改了詔書。
可是事情劉邦答應了劉元的,他都覺得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可是看反對的那些人,竟然覺得為了女郎而改詔書的事是對詔書的極大侮辱。
“陛下,詔書有何不妥,因何而改之?”上來還是客氣地詢問上一句,等著劉邦的回答。
“二十八位女郎為何擬詔時隻有姓氏而沒有名字?”劉邦不答而反問,作為擬詔的人站了出來道:“陛下,原本擬詔一向如此,臣也是循舊規而已。”
“那麼朕要求改詔書,把二十八位與所有的將士一般的為了守雲中,為了大漢而死的女郎的名字寫上去,很過分?”劉邦也不傻,沒說是劉元所請,隻是提出一切都是他的想法。原因,不需要什麼原因。
“陛下,詔書若是有誤當以改之,可是這份詔書有何不妥?”不說過分不過分的話隻道改詔書的初衷。
劉邦想要改口,那人卻已經再一次地提起道:“陛下執意要改詔書,可是因為公主殿下所請?”
凡事扯到劉元頭上,很多人是自覺閉嘴的,旁邊的立著的公主殿下,他們有眼睛看。一直沒有作聲劉元不代表她立在這裡就是個擺設。一般來說沒什麼事劉元不會上朝,一但有事,劉元立刻就上。
隨著眾人所指,人人的目光都看向劉元,瞧著劉元身著一身墨色的朝服,雖然梳著女子頭飾,一舉一動之間透著一股霸氣,哪怕是在上麵的坐著的劉邦都能感受到劉元的氣勢,一時間倒是頓住了。
“父皇。”劉元依然恭敬的行禮,劉邦抬起手道:“你與他們說。”
劉邦很快回過了神,劉元是他的女兒,今天上朝明擺著是搞事的,若是氣勢不夠,怎麼跟下麵的這些人鬥?
劉元道:“昨日與父皇自請以孩兒所立的軍功,換取為救我而死的二十八名女郎的詔書重寫,思慮再三,提出如此提議是我讓父皇為難了,不想讓父皇為朝臣所迫,兒臣想想還是應該代父皇與群臣說清楚的好。”
言儘於此,劉邦聽著所迫二字朝著下麵的臣子問道:“你們覺得自己是在迫使臣朕?”
“陛下,凡事說不過一個禮字……”
“是啊,凡事說不過一個理字,我倒是想問問當日擬詔的那一位,同樣是戰死的人,為何同樣是為了大漢而戰死人,郎君可有名字,女郎卻不能?”
劉元搶過那人的話,“在你們的心裡,郎君們是人,女郎就不是?”
話鋒相對,要講理是那就講理好了,劉元不怕講理。
本來想說劉元無理的人,沒想到卻叫劉元說了一個先,“殿下,禮非此理。”
“那你說哪個禮更重要?”劉元接話,“禮者,儀禮,祭祀求福也。左傳有雲,夫禮,天之經也,地之義也,民之行也。我們以論左傳所指之禮,何謂天之經也,地之義也。同為大漢戰死,一個可以留下全名,一個卻隻能留得一個姓氏,此為天經地義?民之行?”
“至於理,治玉也,順玉之文而剖析之。韓非子-解老篇有雲,理者,成物之文也,長短大小、方圓緊脆、輕重白黑之謂理。因而此理是為順。”
劉元一番話說了出來,讓人不禁想起了她在雲中敢與百家相爭論,若不是熟讀天下書,萬是不可能做到那樣的地步。
“詔令下發,本不可改不錯,然而錯而不可之,豈不讓天下笑話?”劉元前麵說得再多,也是為了這一句總結。
本來都振振有詞的人,麵對劉元一步不退,一步不讓的態度,有人提道:“古往今來的女子皆是姓氏而稱之。”
“那又如何?從前之女子,怎麼樣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女子,她是為了大漢而戰,為了大漢而死的人,連一個名字都吝嗇於記載,你是在告訴天下人,大漢便是如此對待有功於大漢的人?”
……要說對待功臣,劉邦可是一直都堅持有功而賞的,再說了,現在就是更改一份詔書而已。
“況且,我也說了,我願意用我所立的戰功來換一份更正,要求很高?”
想來對於劉元所立的戰功,眼紅的人不少,不想讓劉元再繼續威望日盛的人也不少。
“朕不覺得高。既然是功臣本就該一視同仁,都是為大漢而戰死的勇士,不分男女,隻論他們的忠義,朕斷不可能因為男、女的問題而區彆對待功臣,朕先前沒注意到此事,是朕之過也。”
詔書是劉邦下發的,他是真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但是劉元提了起來,劉邦立刻要改。
人是為了劉元也是為了大漢而死,劉元隻想為她們求得一個公平而已,誰不想要公平?
劉邦完全沒有覺得劉元的要求有什麼問題,所以迫切的想要做事此事,沒想到他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朝中的臣子都是都表示反對。
準備好挽起袖子和他們大吵一架的,看把劉元都叫了上朝來,便是想讓劉元衝鋒,劉邦有著劉元衝鋒更是高興,隻管幫忙加油幫腔。
當皇帝的人都自覺認錯,讓一群對於劉邦殺了英布,還弄出白馬之盟的事情正怕得劉邦半死的人都在想,劉邦是不是抽了?
沒抽沒抽,劉邦確實沒抽,他就是想到劉元差點死了,雲中差點就要落於匈奴之手,心裡後怕著,救了劉元的人就是救了雲中,也保下了劉元眼下打下來的一處匈奴的城池,隻是改一份詔書罷了,確實算不得什麼事。
覺得不算事的結果就是劉邦一心為劉元達成這個要求。
“殿下所說以所有的戰功而換改詔書當真的?”眼看著不可能讓劉邦打消改詔書的念頭,必須想辦法從劉元的身上剝下一層皮才行。
劉元本來就不拿戰功當回事,像她立下的戰功,再多的功勞都不可能再進一步,如此用來能換一點東西,讓他們都高興一點,好似讓他們占著了大便宜,便由著他們。
“當真!”劉元非常肯定地告訴他們,劉邦道:“一份有誤的詔書,改就改了有什麼不該改的,還要讓我兒用軍功去換?”
“父皇,詔令下達,若非萬不得已本就不應該改,諸位的意思我都明白,而想要改,就得要付出代價,交換了才會讓人知道改詔書之不易,孩兒想要改就要付出代價,而這個代價孩兒認為值得。”
隻是換幾個名字而已,都是已經死去的人了,就算她們是為了劉元而死的,好處都拿到了,一個名字就那麼重要?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劉元究竟會不會算賬,這是明擺著賠本的買賣,劉元還能答應得那麼利落,太奇怪了。
劉邦看著劉元的神情,沒有半分的勉強,反而覺得很值,一度讓劉邦有些恍惚。
“請父皇成全。”有些賬心裡各自算著,是虧是賺端看各人所想,因此,劉元再一次朝著劉邦相請,表露出來的意思,劉邦明白了,也回過了神來。
“你們還有其他的意見嗎?”劉邦如此問了起來,引得所有人都對視半響,本來就持反對的意見的人,現在好像一下子將劉元的軍功都奪來了,再有意見也沒意見了。
“臣等無異議。”認真而肯定地告訴劉邦,他們再也沒有其他意見了,一切就按劉元的意思來。
“好,立刻將詔書重擬下發。”劉邦看他們答下,也不再給他們多思的機會,隻管叫人將詔書擬下了。
“多謝父皇。”劉元竟然跪下與劉邦拜而謝之,叫劉邦再次怔住了,“你啊你。”
真想不明白劉元到底是在想什麼,為了幾個女子能夠留名,果真就值得?
“還有一事,孩兒與父皇提議。”劉元還有另一件事,說是提議就是提議,劉邦道:“說來聽聽。”
“太子漸長,書讀得夠久了,孩兒請父皇許太子參政。”劉盈已經十四歲了,想想劉元十四歲的時候在乾什麼,劉邦看劉元,劉元了繼續地道:“讀書再多都是為了做事,書讀得好不好是其次,能不能做事,做對事,得看。”
“太子不小了,想當年父皇十四歲的時候已經在做什麼了?”劉元並沒有以自己為例,她自己就是一個例外,也不適合拿來提醒劉邦。
“身為大漢太子,對天下事,對天下人一無所知,如何幫著父皇治理天下,又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太子?”不說什麼讓劉盈自己治理江山的話,而是幫著劉邦。
年紀越大的人越是怕死,更彆說劉邦眼下有病在身,一直養著沒能養好,劉邦的心裡便沒有一點其他的想法?
想讓劉盈參與朝政,可是也絕對不能讓劉邦反感。
一個合格的太子,在皇帝需要的時候才會幫著皇帝處理一些事,雖然大家都知道太子將來肯定是要繼承皇位的,可是於上麵還坐在皇帝位子的人來說,讓太子繼位就是想要盼著他死,劉邦能想死?
話得要會說,雖然都是同樣的意思,換一個方式說出來就會有完全不同的結果,如劉邦隻是詫異,卻沒有任何的不滿。
“臣附議。”作為一個太子怎麼能不會治理天下,又怎麼可以對天下事一無所知?
讓劉盈在劉邦還活著的時候多學著點,有利而無害。
故而朝廷大半以上的人都表示同意,劉邦也想到了自己在劉盈的年紀都能乾什麼,那個時候是……
並非是太好的事,劉邦讓自己打住,不過同樣也覺得不能再讓劉邦留在內宮讀書了,不開始參與朝政,不知道朝中的事,他怎麼當這個太子,將來又是如何治理天下?
雖然劉元沒有明說,但是劉元的意思劉邦也知道,他自己身體的情況自己清楚,將來的天下始終是要傳下去的,劉盈行與不行總要試一試,若是行自然極好;反之也能趁早準備。
算盤打得很是響亮,因此劉邦揚聲地道:“好,從明日開始,許太子入朝參與政事,這一開始,讓他跟誰學習?丞相?”
劉邦喃語了一句,三公九卿的位置他都想了想,最後落在丞相府那頭。
蕭何待要作聲應下,可是劉元卻搖了搖頭道:“孩兒以為太子最開始學的東西並不該在丞相府。”
去丞相府能學到什麼?學蕭何如何處理朝事?彆逗了,讓劉盈跟蕭何學,還不如直接跟劉邦學或是劉元直接教就算了。
“啊,那依你的意思讓他去哪兒?”劉邦卡了一下,沒有想到最是反對劉盈往丞相府去的竟然會是劉元,想不到,想不到。
“暫時與京兆府學個一兩個月如何?”劉元笑眯眯地迎著劉邦而問,劉邦卡了一下,“學斷案嗎?那還不如去廷尉府。”
話接得極是順,劉元道:“廷尉府是會去的,卻不是現在。”
……就是隨口說的一句,劉元真有如此念頭?
劉邦看著劉元帶著詢問之意,劉元卻是認真地點了點頭,“父皇,縣令雖然官小,卻是與百姓最親近的,京兆府尹管的是長安的事,雞毛蒜皮的事確實不少,往京兆府尹去,正好讓太子看看百姓的問題是什麼。廷尉都是大案要案,離得百姓有些遠,太子一下子往廷尉府去,怕是適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