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劉肥把人送回去就是了,何必讓父皇操這個心。”當兒子的送孫子回去見見老母親,聽起來也是理所當然的,有什麼值得劉邦操心的。
“再說吧,等你把人帶回來了再說。”劉邦揮手,讓劉元去辦事,先將蕭何接出來。
劉元也無意多提劉肥家裡幾個孩子的事,想想就是頭疼。
蕭何被關入了廷尉府,劉元到的時候尤鈞也在,見到劉元頓了半響,看著劉元問道:“陛下這是?”
“父皇讓我來接蕭丞相。”劉元肯定地告訴尤鈞,尤鈞驚奇的,劉元進去見劉邦才多久,竟然就說服了劉邦。
“尤廷尉?”詢問地喚了一聲,尤鈞頓了半響不作聲,還是一旁的人拉了拉尤鈞,尤鈞才回過神來,抬起頭隻是看著劉元輕聲地道:“殿下不會是……”
不會是騙人的吧。尤鈞沒有說出口的話就是那樣的意思,劉元道:“放心,我還不至於送死。”
假傳詔令不是小事,劉元瞧著也不像個傻的,尤鈞一想也對,劉元連被關進大牢都準備好了,怎麼也不可能過於作死。
尤鈞連忙讓開道:“殿下請。”
劉元便往廷尉府的大牢走去,說來劉元也曾來過一次,這是第二次了,可是看到牢中帶著枷鎖,披頭散發的蕭何,不知是枷鎖太重還是蕭何老了,蕭何的背都駝了。
隻一眼,劉元便覺得前所未有的心酸,隔著牢門與蕭何作一揖,“蕭丞相,我奉父皇之命來接你。”
蕭何本來聽著動靜一眼看了過來,見著劉元時有些一頓,顯然沒想到劉元會來,而劉元話裡的意思也讓他聽得一怔。
“陛下饒恕我了?”蕭何帶著不可置信地詢問劉元,劉元點頭地道:“你做的事,我們都心裡有數。”
蕭何自汙隻為自保,劉元清清楚楚,尤鈞讓人趕緊上去打開鎖門,劉元走了進去,再次與蕭何作一揖,“先生受苦了。”
蕭何怔怔地看著劉元,“是殿下為我求情?”
劉元道:“蕭丞相為大漢多年殫精竭力,我隻是告訴父皇你為大漢做的事,還有你的為人。一個對於大秦的寶藏都無動於衷的人,怎麼可能會貪圖百姓東西。先生從來不是一個貪財的人,年紀大了,休養生息後更不會是。”
對於蕭何極大肯定,蕭何從前便覺得能收了劉元如此徒弟是福份,如今劉元更是懂他,為他而不惜犯言諫上,劉邦對功臣的忌憚,蕭何都做出自汙之事了來了,豈會不知劉邦是什麼樣子。
作為功臣,大漢裡眼下功勞最大的就是劉元,劉元出現在劉邦的麵前,為他求情冒了多大的風險,蕭何想都知道。
“你……”蕭何老淚縱橫,要不是想到男女有彆,隻怕是要上去拉住劉元好好地說說話的。
“蕭丞相,請。”劉元讓人給蕭何解下枷鎖,請著蕭何出去,蕭何手腳得了自由,衝著劉元道:“當進宮拜謝陛下。”
劉元想啊,蕭何的政治覺悟還挺高的,看看眼下的反應多敏銳。
“當如是。”劉元深以為然,尤鈞道:“那我讓人為丞相梳洗更衣。”
“不必。”劉元和蕭何異口同聲地回答,尤鈞自不再多言,劉元再請了蕭何而去,蕭何點了點頭,與劉元一道往宮裡的方向而去,同乘於馬車上,“你太冒險了。”
沒頭沒尾的話,劉元卻聽清楚了,劉元道:“沒事,都是我應該做的。我不僅僅是為了蕭先生,也是為了我自己,眼下大漢功勞最大的人就是我。功高蓋主。如要一心一意為大漢,為百姓都不能為君王所容,將來還有人願意為大漢儘心?”
“貴族們本就拿了朝廷為家,百姓為仆,我們是要養大他們的膽量,讓他們暗暗瞧我們自己的笑話不成?他們巴不得沒有人真心為大漢好!”
蕭何對劉元的直言卻是連連搖頭,“你說的我都知道,可很多人就算懂得這個理,卻也不一定敢說出來。你敢說出來了,總比天下許多人都要好。”
對劉元極是肯定,劉元衝著蕭何燦爛地一笑,“先生,我一定會讓你善始善終的。”
這是對蕭何的承諾,像蕭何那樣的人何其難得,一心為大漢,一心為著劉邦,劉邦讓他做的事他從來不打折扣,如此的丞相,天下隻有一個蕭何,如此人物,一定要讓他善始善終。
“你若是個郎君該有多好。”能為劉元如此君王而死,縱是萬死也是無悔的。
想到這裡,蕭何真的惋惜,可是劉元卻不以為然地道:“沒事,當女郎就挺好的,免了許多的猜忌,還能遇上一個留侯。我若是郎君,怎麼可能嫁給留侯?”
要是錯過了張良,該是人生怎麼樣的一個遺憾,劉元想著便搖了搖頭,深以為不能接受錯過,還是好好的,愉快的當著她女郎。
“你有沒有想過那個位子?”蕭何輕聲地問起,劉元搖了搖頭,“至少到現在為止沒有想過。”
蕭何抬頭看著劉元,劉元的眼中隻有坦蕩,真誠,她確實的沒有想過。
“先生你不會動了什麼不該動的心思了吧?”劉元看著蕭何,蕭何道:“與天下為敵,也得與至親為敵,你有一母同胞的兄弟,有他在,確實不好做。”
得,蕭何還挺清楚的,那就不用劉元多勸了,暗暗鬆了一口氣,劉元道:“看先生的樣子,我是真擔心來著。”
要是蕭何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劉元還得頭禿。
“嗬嗬,我從前一直都怕你太聰明而不能自製,現在看來,不能自製的並不是你,而是我。”蕭何想到自己曾經對劉元的防備,怕極了劉元變成一個大問題,結果他認為的大問題,最後卻做到了他一直想做沒能做到的事。
“先生往後該如何做就如何做,自汙一事不必再為。”劉元認真地告訴蕭何,蕭何輕輕一歎地道:“知道了。”
披頭散發不曾梳洗的蕭何站在劉邦的麵前,與劉邦跪下道:“臣謝陛下。”
劉邦本來叫劉元說得已經想起了曾經最難的時候蕭何對他的幫忙,那麼多年了,一直都忘不掉,見到蕭何狼狽的站在他的麵前,劉邦意識到不僅他老了,蕭何也老了。
愧疚之心油然而起,親自上前將蕭何扶起,“你為大漢做的一切,為朕做的事,朕從來沒有忘記過,往後,你隻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彆的都不必理會,朕會一直都記著你的功,你的心。”
便是告誡蕭何不必再自汙,他看著年邁老去的蕭何,再也沒有一直以來他所看到的精致,一絲不苟,他們多麼相似,都老了,卻也都想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是。”聽到劉邦的話,蕭何應了一聲,想再與劉邦拜下的,卻是叫劉邦先一步地扶了起來,劉邦朝著蕭何道:“你與我之間,不必如此,朕對不住你了。”
一句對不住說出來何其難,劉邦還是說了,蕭何聽得老淚縱橫,衝著劉邦連道不敢。
“元兒,送你蕭先生回去。這幾日你在家好好休息,等身子養好了再上朝,大漢還需要你,要你幫朕撐著。”劉邦拍拍蕭何的手,告訴著蕭何他對他的看重。
“諾。”蕭何應下,劉邦便讓劉元將人送了回去,劉元乖巧地應下,上前扶著蕭何道:“蕭先生,我送你回去。”
蕭何應了一聲,與劉邦再一次拜謝,蕭何這才退了出去。
等劉元送了蕭何回到公主府,不僅是張良等著她,瓊容也同樣地等著,瞧到劉元時,瓊容道:“你是真不怕死。”
跟蕭何算起賬來的劉邦是懷著什麼樣的心,劉元是傻了才會不懂,她竟然就衝進宮尋上劉邦求情。
“你有一千個,一萬個辦法可以救蕭何,偏偏選擇了最蠢的一種,也是將你自己完全置於危險中的一種。”瓊容不滿的,劉元是不是傻了,竟然會做出那麼蠢的事情來。
劉元道:“不錯,辦法有一千種一萬種。可是明明於大漢有功的人為什麼為大漢儘心儘力卻要受到猜疑,這是應該的?”
聽到劉元的反問,瓊容道:“從來皆是如此,故能遇明君是大幸。”
“什麼皆是如此,所謂的規矩都是人定的,當皇帝的人麵對功臣怕人家的功勞太高,那就做好你一個皇帝分內的事。就算你沒有本事,至少你也應該容得下為你安定天下的人。”劉元擰著眉頭,說著那原本該是如此要求的事。
“久寧,這世上的皇帝有幾個能做到?”
“不是沒有人做到,而是沒有人敢對皇帝提出如此要求。我隻是提醒父皇,功臣功臣,就算功高蓋主,僅僅也是因為他對你的江山,你的天下太儘心。儘心為你卻成了錯處,是想讓你這個皇帝,這個王朝成為一個笑話?”劉元與劉邦說過,不怕告訴任何人。
“作為一個皇帝,你對臣子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儘心為你,儘心為百姓,為安天下。可是當一個臣子做到了,你卻認為他做得太過。那麼你想讓你的臣子怎麼樣?如同貴族們各懷心思,皆為自己,為家族謀劃?如果是,你的朝廷,你的天下,確定還是你的?”
“你辛苦打下的天下,你想要守護的天下再也不是你的,你殺了臣,有什麼意義?”
劉元的意思就是這樣,劉邦總能想得明白,他的敵人永遠都不是功臣,恰恰是那些想殺功臣的人。
蕭何對劉邦不夠忠心,他對劉邦不夠好?
自劉邦卑微時就一心為劉邦謀劃,爭天下時,坐守後方,蕭何沒有機會自立為王嗎?
他有,兵在他手,糧在他手,他還有劉元從子嬰那裡弄來的寶藏,但凡蕭何存點的異心,劉邦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殺了項羽,建朝為漢,劉邦認可蕭何的功勞,視這為首功,顯然在劉邦的心裡,他自己知道蕭何存在的意義,傾力他有多重要。
從前劉邦盼著蕭何能夠多做些,現在卻反過來了,希望蕭何能少做一點。
可是身在其位,作為一個丞相,儘心儘力為大漢做事,為劉邦安定百姓,安撫百官,為什麼就成了錯了?
沒有人提醒劉邦,劉邦隻想到人心向於蕭何,他擔心蕭何的功高蓋主,而忘了這一切從開始其實是劉邦對蕭何的要求。
因為做到他的要求,他便想讓人死,合理嗎?
瓊容看著劉元,沒有想到劉元想得那麼多,為臣儘心而有錯,往後還會有人願意為你儘心?
劉邦不是沒有看到不願意為他儘心的大漢臣子都是怎麼樣,如果劉邦想要長此風,想讓從今往後的臣子都向貴族學習,不為朝廷辦事,也不思為百姓謀劃,隻管殺了蕭何。
可是劉邦從來不傻,沒有想這一條,隻以為蕭何功高蓋主,所以想要把人殺了。劉元提醒了,他便想到了,急切的就要改正。
“你成功了。”瓊容看著劉元,她其實很擔心劉元硬要劉邦放了蕭何,若是如此,接下來劉邦要解決的人就成了劉元了,好在劉元不僅救了蕭何脫離困境,連帶自己以後可以會遇到的局麵都破解了。
劉元道:“成功了,以後啊,還是學學留侯,差不多就功成身退。”
就算不怕功高蓋主了,有機會還是放鬆放鬆,劉元一點都不想把自己的一輩子都留給大漢,等到事情辦得差不多,她就致仕,像張良一樣,悠閒自在的過日子。
“我以為你方才意識到一件事,是打算好好地大乾一場的。”狹長眼睛掃過劉元,她嗅到了劉元此次回朝有些變化,因為一心之死,因為那為她而死的女郎們。
“是。”劉元確實有旁的打算,而且打定主意要好好辦。
瓊容也不問劉元有什麼其他的打算,劉元如果覺得需要告訴她,要她幫忙的時候一定會告訴她,不曾說,隻能是因為劉元還沒想好,不曾最後拿定主意事情應該怎麼辦。
“罷了,事情都做了而且做得很好,我也沒什麼事說的,我回去了。”瓊容養著兩個孩子,劉元此次回來是想著要長住的,並沒有將瓊華帶回來,也是因為有其他的事需要瓊華留在雲中為她辦好。
“先生慢走。”劉元送了瓊容離去,瓊容卻想起來道:“雖說尤鈞不會瞞著勾結匈奴想殺你的人,但是你也可以讓他把都已經查實的人交上來處置,一拖就是一年,隻怕做事的人要以為事情都叫陛下放下了。”
瓊容的話音落下,劉元道:“先生的意思是讓我去催促?”
“或許也不需要你出麵了,人家已經打定主意要幫著你了。”瓊容提醒了劉元,劉元一頓。
“想來蕭丞相從下獄到放出來的事情,再也沒有人比尤鈞更清楚。”瓊容感歎著,劉元看了看瓊容,總覺得瓊容有什麼事瞞著她,然而瓊容不想說的事,劉元就算問起來,隻怕也是問不到的。
隻能看著瓊容離去,劉元回頭問了張良,“留侯有沒有覺得瓊先生話裡有話?”
張良應了一聲上前,“殿下可知方才我有多擔心?”
突然的問上一句,劉元卡住了,看向張良道:“留侯也會擔心。”
話音落下叫張良死死地盯著,抿著唇的,劉元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緊的賠不是,“留侯,我當時太心急了,那是我的先生,為我也為大漢,為父皇付出諸多的先生。”
“我知道,就算殿下為了避諱從來不與蕭丞相和禦史大夫往來,殿下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們的恩情。我隻是擔心殿下和陛下硬碰硬。”
劉元和劉邦硬碰硬也不是第一回了,張良的擔心完全有可能,劉元輕輕地一歎,“不會了,硬碰也達不到目的,何必如此。”
張良道:“陛下與殿下一樣是吃軟不吃硬的人,殿下可以換一個方式的。”
提到這一點,張良更是看著劉元道:“我希望殿下可以平安和樂。”
劉元不畏死,可是張良卻不希望劉元出事,他是覺得如劉元這樣儘心儘力不曾謀私的人,不應該是不得善終的下場。
“我在努力。”劉元同樣也想將來的路走得更平坦,而不讓帝王疑心,就是劉元時時刻刻都要想到的。
“好。”劉元答應的事她就會努力的做到,張良隻要劉元一句承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