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說到的人, 也以為再也不會出現的人竟然又回來了,劉元詫異。
“回來便回來, 有什麼值得你大驚小怪的?”瓊容詢問菱青, 菱青道:“留侯在公主府等著殿下。”
回來還罷了,還到了劉元的公主府, 這就不一般了。瓊容道:“你回去吧,陛下這裡有我。”
張良既然回來,不管為什麼回來,都到劉元的公主府等著她了, 還讓人來稟告,理當回去。
劉元驚愣後終於也算回過神來,朝著瓊容道:“先生, 我回去看看。”
瓊容微頷首表示讓她快去,快快的去。
劉元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裳準備出宮, 張良回來未嘗不是讓她有所誤會, 可是一想到張良的性子, 終還是放下了,何必存了太大的希望。
她做下選擇的時候就想好了會永遠失去他, 他是回來也好, 再也不回來也罷,都不可能有所改變這樣的事。
“殿下。”菱青尾隨劉元一道走著,劉元看向菱青,“留侯進府, 沒有人攔著?”
突然問起這話,菱青答道:“那是殿下的夫婿,何人敢攔?”
劉元一歎,她沒有下令道往後張良與一旁的客人無疑,也是想他既然離開了長安,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回來,有些命令就不需要下達,因而卻給了張良暢通無阻的權利,一如當初。
“殿下要下令,往後無殿下的吩咐,不許留侯再入府?”菱青試探地問起,劉元搖了搖頭,“現在不著急。”
一如她一開始沒有下這個令,因她覺得沒有必要,現在雖然還沒見過張良,卻也還是認為沒有必要。
菱青忍了再忍還是沒能忍住地道:“殿下明明舍不得留侯,你與留侯的感情那麼好,怎麼就,怎麼就無聲無息的鬨成這樣。”
沒有看到他們吵,隻是突然張良就下了車,再然後就是到了公主府辭行,他們都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鬨成這般。
“像我們這樣的人,不需要吵,能吵一吵證明還有回旋的餘地,連吵都不想吵,卻是因為完全沒有改變的可能。”劉元告訴菱青。
菱青還想再問,馬車就在前麵等著,菱青扶著劉元上了馬車,劉元坐下合上眼道:“我睡會兒,到了公主府再叫我。”
一日精神繃緊的熬著,劉元的狀態並不太好,眼下說著累,她是真的累,與菱青說完便再也沒有其他的吩咐,菱青想問的話全都叫劉元的狀態怔住了,與劉元應了一聲是,再也不敢打擾劉元。
劉元的始元公主府離得皇宮並不遠,劉邦當初賜下府邸的時候多少還是念著劉元是女兒,自家的孩子,想要方便一些。
從宮裡出來不過一刻半鐘,馬車停下菱青剛想喚劉元,劉元卻已經睜開了眼睛,菱青見著小聲地道:“殿下,到了。”
劉元應了一聲從馬車出來,不意外地看到門前的馬兒,上麵還有張良的劍,當是張良的坐騎。
一眼掃過即收回了目光,隨後即下了馬,緩緩地走回府中,遠遠就能看到張良坐在正堂中,手中拿著茶碗,似是在想著什麼。
聽到腳步聲又看了過來,在看到劉元時,不知是不是劉元的錯覺,眼神似乎從來沒有變過,他的眼裡是有她的。
念頭地起,劉元卻又嗤笑了自己一句,她以為自己能舍下,沒想到終是不能。
微頓的腳步再一次走了過去,站在張良的麵前,“留侯。”
張良同樣站了起來,“殿下。”
曾經哪怕喚著生疏的稱呼,他們卻是最親密的人,可是如今明明他們喚著同樣的稱呼,卻似乎離得更遠了。
劉元落落大方走過張良,坐下,抬手衝著張良道:“留侯請。”
生疏客氣得好像他們從來不曾心心相印,從前的甜蜜也不曾存在,張良抬起頭看向劉元,劉元同樣也看著他,與之目光相觸,劉元坦蕩無懼。
“南越各部再起叛亂,殿下可知?”張良問起,劉元一頓,“不知。”
沒有收到奏報,手下的人也沒有說起有這回事,劉元如實而答之不知。
“南越有一樣寶物,可起死回生。”張良道出這一句,也讓劉元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你去了南越。”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張良也如實而答道:“是。”
“為了所謂可以起死回生的寶物。”劉元再問,張良一頓,劉元道:“你相信有起死回生的寶物?”
沉吟了半響,張良道:“從前不信,現在我信,也希望是真的。”
劉元說不出心中的萬千思緒,隻是再問道:“故南越之亂,非留侯所料,也壞了留侯的所有計劃。”
張良道:“有人下手比我快,想要搶到這件東西。”
“你心裡有數,所謂寶物都是騙人的,若是當真有起死回生之效,這般逆天的寶物,天都不能容。”劉元並不抱任何的幻想,起死回生,真有這樣的東西,早有人據為己有,也讓很多能人起死回生了。
死了的人若是可以救回,這世上還會有那麼多的死人?
“總要一試,或許可以。”劉元說的這些張良都有數,但他最後隻能寄希望於此。
“故,你說的我還有三十年,究竟我還有多久?”張良不是為了自己而想要得到南越的這件寶物,是為了劉元。起死回生,她這具身體到底還有多少日子,劉元倒是想問個清楚。
“三十年不夠。”張良說出的話讓劉元震驚的,“二十年的時間可以讓殿下安排好大漢,也能鞏固大漢的安寧,十年的時間讓殿下放下一切跟我走,不夠。”
不夠的,劉元這輩子從小便費儘心力,劉元受了多少苦,吃了多少罪,張良記在心上,他希望天下太平了,劉元可以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前半生費儘心力,後半生,就應該讓劉元無憂無慮。
可是劉元的身體隻能好好養著,“請殿下給我一支兵,我會去將寶物帶回來。”
要不是手裡沒兵,要不是沒有辦法在南越亂起的時候得到南越的寶物,張良不會回來的。
“能讓留侯束手無策的事,何必讓將士為了一件子虛烏有的寶物而死?”劉元問起張良,他們這樣的人,什麼時候謀過私利,為此不惜讓將士戰死?
“殿下。”張良喚了一聲,劉元搖了搖頭,“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權勢那樣的東西,若不是為了活命,不要也罷,旁人家的東西,因為我們有用就想據為己有,留侯,那不是你,也不是我。”
哪怕就算為劉元,張良也不是應該做出這樣事情的人來,劉元道:“你的心意我領了,但不必。”
“南越亂起,各部皆動,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大漢內部隻要太太平平的,旁人怎麼亂都跟我們沒關係。”劉元清清楚楚地告訴張良,她不打算調兵而出。
想必張良也曾想要說服人出兵南越,但是南越再亂又與他們有什麼關係,除非南越進犯大漢,否則自可不必管。
“南越也是屬於大漢的。”張良提醒劉元,劉元道:“你心裡知道,原本不是的,從前既然不是,現在我們也不應該自以為是。因此再一次挑起戰事。”
張良看著劉元,劉元同樣也看向他,“不必如此,你若是看到我心狠至此還是不嫌棄我,還是願意跟在一起,往後便陪著我,不必想方設法讓我活得多長,隻要在我們都活著的時候,你便與我在一起,對我來說足以。
足以二字,張良無語單凝噎,劉元道:“我以為留侯要棄我而去,我以為留侯一輩子都不回來了,留侯卻不解釋。”
張良道:“殿下也從不解釋。”
不解釋的不僅僅是張良一個,劉元何嘗不是。
“我做的事確實心狠,一千個一萬個理由都抹不去這個事實,如何解釋?”敢做敢當的劉元,也不會去多作解釋。
張良從懷裡掏出劉元當日給的一紙文書,“這份東西,殿下自己毀了。”
他沒毀,而是拿回來讓劉元自己毀,劉元挑了挑眉頭,“若是留侯簽了字,東西就作數了。”
“和離書也該是一式兩份,為何隻有一份?”張良問之,劉元不作聲了。
“在你的心裡,永遠都有我張良張子房。此生,就算你明知會失去我,就算你明知我怨你的心狠,可你還是要咽下這口氣,去做你想做的事。再喜歡我,再愛我,殿下也不會為我遲疑。”
“你也不會。”劉元認了自己確實沒有因為張良而停下腳步的意思,她站在這個位置,一步一步的走來,沒有回頭的機會,也不想回頭。張良,其實也不會回頭,更不會遲疑。
“你不曾遲疑了,我更明白,若是連我都舍了你,再也不會有人攔得住你將來要做的事,你出手會更狠,更絕。”張良懂得劉元,她殺了劉邦的兒子們,將來走的會是殺戮之道,也與她即將做的事有關。
相互可知,劉元卻輕輕地笑出聲來,“留侯啊,我知你,你也知我。”
都自知,卻又沒想過要改變,張良與劉元道:“我希望不到萬不得已,殿下不要殺人。”
話一出來卻又笑了,“殿下不願意出兵南越,其實就已經是最好的證明,殿下的心和以前一樣的。”
若不是一樣的,為己之利,為了自己可以活著,長長久久地活著,劉元難道不可以做得更多?
活著才是根本,人若是死了,不管有再多的想法,所有的事都做不到。
一個為了活著而努力半生的人,到了最後卻還是不願意為了自己活著而大肆興兵,劉元的心裡有天下,有百姓,這一點沒有改過。
“切身之痛往往不是來自於外人,而是來自於至親骨肉。看看我,旁人能傷及我?每一回傷著我的都是我的親人。”劉元笑笑地說起。
她對外人好,外人還能以死相報,正是她的親人,他們看不到她守在前頭,為他們保住了太平安寧,他們也看不到這份安寧有多不容易,最後卻輕易為了旁人舍了她。
“我不會。”張良走了去,握住劉元的手,肯定地道:“我不會的。”
“正好相反,留侯是我認為會舍得我最快,走得最快的人。”劉元捅心。
張良道:“還記得你我成親的第二天,將你的名字寫入張氏的族譜時,我當時加了幾個字嗎?”
當然記得,但是劉元不知為何張良提起此事,“我一直想知道,卻沒有問。”
張良道:“我現在也不想告訴殿下,等到哪一天我們都老了,一生臨近,我會讓你看到的。”
……故意勾起人的好奇,然後又告訴你說,不管你怎麼好奇,我都不會告訴你上麵都寫了什麼的。
好氣人啊!劉元控訴地看著張良,張良道:“殿下若是想知道,便不要再趕我走。”
“你想走我不會攔著你,你要留,我絕不會趕你走。”劉元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她從不認為張良是她的所有物,要走或是要留,全都在張良自己。
張良伸出手,“我留下,一輩子。”
最動聽的情話莫過於此。劉元卻輕輕地笑出聲來,“一輩子很長的留侯,你從前不許承諾,我也從來不許,你許下了,我卻更擔心了。就好像,一個想要走的人,卻想儘辦法要將自己框起來,不讓自己有逃的機會。”
“殿下。”張良沒想到劉元聽到承諾的反應竟然會是如此。
可是劉元卻道:“我還是那句話,你想走可以走,你想留也可以留你,我不會攔著不讓你走,也不會逼著你走。”
給張良絕對的自由,或許就是劉元喜愛張良的方式,張良說不出心中的萬千滋味,也明白事情不在於他怎麼說,隻在於他怎麼做。
不過張良回來了,立刻有人報到宮中,叫呂雉知道了,“留侯啊留侯,好在你回來,你若是不回來……”
一直沒有騰出手管劉元和張良的事,也是因為劉元真心所喜張良,呂雉可以殺儘天下人,獨獨不能讓劉元傷心。
張良與劉元那一份和離書,劉元寫下還請了人證以及蓋下官印,呂雉都清楚,可是比起一個張良來,劉盈的事情更是首要,她放著張良離開長安,自有思量。
人回來了倒是好說,不用她出手,也好!
“留侯去了南越國,道是南越國有一件寶物可以起死回生,隻是南越國眼下再起動亂,留侯回來是想請殿下調兵而出。”最重要的一件事還得稟於呂雉,呂雉精神一振,“可以起死回生的寶物,是不是也可以治好元兒。”
所以先前張良離開長安,去的是南越國,他是想去為劉元尋到這樣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