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永彆(1 / 2)

秋天的佛羅倫薩,夜晚已經帶上了一絲冰冷的涼意,像是已經裹挾來了幾分屬於草木凋零的蕭瑟味道。

北原和楓坐在街道邊的某個燒烤攤子裡,被風吹得狠狠打了個噴嚏。

但丁把自己的及肩發在腦後綁了起來,正在給烤肉塗醬料,聽到聲音後看了一眼坐在最外麵的北原和楓:“沒事吧?”

“沒事,就是今晚的風真的很大。”

北原和楓拿紙巾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聞言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同時側過身子,讓邊上正在戳著烤金針菇的安東尼靠自己近一點。

這麼大的風,他自己還好,要是讓小孩子吹到感冒可就不好了。

“說起來,今晚要不要去我家?既然都沒有馬車了。”

薄伽丘手裡摟著動彈不得、隻能用眼神表達抗議的塞壬小姐,光明正大地把臉湊了過去,笑盈盈地這麼建議。

不得不說,這個提議還是很讓人心動的:尤其是在知道薄伽丘的家裡有整整一箱達芬奇的手稿的情況下……

北原和楓又歎了口氣,給自己重新開了一聽啤酒,一點也不客氣地回答道:

“哦,比起這個,我更擔心明天佛羅倫薩會多出什麼都市怪談——比如說馬車上半路離奇失蹤的乘客之類的。”

“不過我們已經全額付款了哎。”

薄伽丘理直氣壯地把自己的半張臉都埋在塞壬柔順的黑色長發裡麵,那對矢車菊藍的眼睛無辜地朝旅行家眨了眨:“所以肯定也沒有什麼問題吧,一定沒有問題吧!”

不,到底是什麼給了你這種交了錢就肯定沒有問題的錯覺……

旅行家喝了口酒,有點無奈地看著在邊上嘰嘰喳喳的吟遊詩人,最後還是用哄小孩子的態度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腦袋。

“嗯嗯,是沒有問題啦——不過你今天真的不打算帶著塞壬小姐好好逛一逛嗎?”

雖然女妖的翅膀幾乎完全被長矛折斷了,但是畢竟身體裡還流淌著神明的血液,就算是這種傷勢,過一天說不定也能好個七七八八。

從老板那裡端來了一大盤食材的塞萬提斯同樣也聽到了這句話,發出一聲專門針對吟遊詩人的冷哼,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薄伽丘——你給我陪著那個塞壬逛去,彆天天想著怎麼把北原拐到你那個亂七八糟的破爛廢紙堆裡麵!”

“嗚哇,塞壬你看,對麵的那個人類真的好凶哦,我好害怕啊——哎嘿。”

“……北原,你覺得把薄伽丘送下去,和他的塞壬一起殉情這個主意怎麼樣?”

“我覺得挺不錯的。”

但丁把自己盤子裡烤肉迅速地解決完,又喝了一口剛剛買回來的奶茶,語調輕盈地提醒道:“但是這裡還有小孩子哦,塞萬提斯。”

“哎?是在叫我嗎?”

在場唯一的小孩子抬了下頭,好奇地望向這些不知道怎得好像又快鬨起來的大人。

他之前正在和自己家的玫瑰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地聊天呢,根本沒有聽清他們之間到底討論了些什麼。

北原和楓在邊上默默地咳嗽了一聲,順手給對方的手裡塞了一份已經被烤好的羊肉串:“沒你的事,繼續吃吧。”

安東尼有點迷茫地歪了一下腦袋,接過來羊肉串咬了一口,然後就被上麵撒得過多的孜然衝得打了個噴嚏。

玫瑰小姐埋在他的懷裡,拿葉片擋著自己的臉,一下子笑了出來。

塞壬嫌棄地偏過腦袋,離湊過來的薄伽丘遠了一點,那對好看的孔雀藍色的眼睛注視著這一人一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也許是隱秘的羨慕,也許隻是單純的在回憶某些過往,誰知道呢?

總之,在這個無法繼續開口的妖精身上,一切好像都變成了一個解不開的謎。

然後就被邊上正在分配食物的旅行家塞了一杯帶吸管的橙汁。

“唔,雖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北原和楓溫和地笑了笑,舉起自己邊上的啤酒,和她碰了一下杯:“先喝點東西緩緩心情?畢竟總是生氣對身體也不好。”

女妖愣了愣,看向了眼眸中的神色總是顯得格外柔和的旅行家。

那對橘金色的眼眸中沒有什麼同情或者悲憫的味道,也沒有什麼激烈的恨和愛的情緒,隻是最單純的關心。

好像她並不是什麼惡貫滿盈、今天就要死去的女妖,而是一個沒有吃晚飯的普通女孩。

“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這個?雖然被加了不少古怪的調味料,但至少味道挺不錯的。唔,到時候你還可以叫薄伽丘帶你去哪個甜品店買一點甜點,反正他有錢。”

旅行家笑了笑,手指撐著下巴,目光掃過某個一臉“北原你竟然出賣我”的吟遊詩人,然後繼續愉快地給出自己的建議:

“對了,還可以讓他帶你去百花大教堂的頂端一趟,那裡很適合看月亮——薄伽丘你自己一個人都能上去,再帶上一隻妖精也沒問題吧。反正賽壬小姐也不算重?”

“喂喂!再不算重也是有分量的啊!聖母百花大教堂的屋頂那麼、那麼高呢!”

吟遊詩人鼓了鼓臉,在邊上努力地為自己的權益抗議起來:“要是萬一掉下來怎麼辦?我自己沒事,但要是把賽壬小姐摔著了呢?”

“這個就不用擔心了。你敢從上麵掉下來我就敢接著。”

塞萬提斯在旁邊懶洋洋地回了一句,順便對薄伽丘露出了一個非常“友善”的微笑。

友善到了讓人忍不住覺得他是想要用自己的長矛矛尖接住對方的程度。

騎士先生此時正儘職儘責地站在邊上,給北原和楓擋著從外麵溜進來的風,順便把自己烤好的羊肉整整齊齊地放在了旅行家的盤子裡。

“噗嗤。說起來,佛羅倫薩還有領主廣場也一定要去哦,賽壬小姐。”

但丁在邊上發出了一聲輕笑,在邊上也難得調侃了一句。

“還有薄伽丘他家裡。這兩個地方可以算是文藝複興時期最偉大的遺留的集中地了。”

“說起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家夥可是請過米開朗基羅幫他做雕塑的。”

安東尼抱著自己的玫瑰,在邊上小小地驚歎了一聲,亮亮的眼睛裡麵帶著羨慕的神色。

他雖然聽說過,但還沒有在佛羅倫薩去過領主廣場呢。

“呃,我記得那裡的雕塑有蛇發女妖……”

北原和楓按了按自己亂跳的眼角,默默地提醒了一下看上去腹黑因子突然發作的但丁。

而且還是勇士提著蛇發女妖腦袋的雕塑——這對於同樣被“勇士”製服的塞壬來說,未免過於有暗示意義了。

折斷了翅膀的女妖安安靜靜地看著突然熱烈圍繞著她接下來的旅程討論起來的眾人,孔雀藍色的眼睛愣愣地看著,沒有說出話來。

當然,她現在本來就說不了任何的話。

她沉默地聽著這一切,沒有去喝那一杯旅行家遞過來的橙汁,隻是突然地彆過了頭,沒有讓任何一個人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但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看到了她在街燈的光輝下微微聳動的消瘦雙肩,還有隱隱約約傳來的吸氣和抽噎。

她在哭。

這個就算是被長矛貫穿折斷了翅膀,也沒有落下眼淚的妖精,卻在這樣平淡到過頭的討論裡莫名地泣不成聲。

她尖銳的指甲微微抓緊,但是沒有繼續去在吟遊詩人的身上挖出更多的傷口,而是深深地挖在了自己的皮肉裡,流出那些絕對不屬於人類的墨綠色血液。

——為什麼要哭呢?

不知道……但是,但是真的,好想哭。

一直看著她的薄伽丘垂下眼眸,感到自己的肩膀上麵濕了一片。

但他沒有給對方遞紙巾,隻是耐心地把她那抓傷了自己的手心的手指逐個掰開,然後把對方抱得更緊了一點,也抱得更用勁了一點。

在這一刻,比起傳說中冷漠傲慢的女妖,她的樣子更像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

一個孤獨了好久好久,什麼也沒有抓住,但卻在最後一刻被人擁抱了的小女孩。

“走啦。”

北原和楓歎了口氣,推了推薄伽丘,努力地用儘可能輕鬆的語氣說道:“去陪陪她吧?”

“如果有哪一個推薦的地方沒有去的話,我可是要替塞壬小姐傷心的。”

但丁眨了一下眼睛,在邊上露出一個很輕的微笑,這麼開口。

“如果你還有一點自知之明的話,那今晚就彆來打擾彆人了。”

塞萬提斯嫌棄地望了望吟遊詩人,同時身子往後退了一步,給對方讓出了位置。

安東尼看了看突然開始祝福的大人,認真地想了想,終於也想到了一個祝福語。

金發的孩子於是抱著自己的玫瑰花,眼睛亮亮地對薄伽丘和他懷裡的女妖揮了揮手:“約會愉快——”

“然後活著回來,是嗎?”

薄伽丘虛起眼睛,有點無力地吐槽了一句,但是也沒有說出什麼“留下來”的話,隻是默默地抱住了哭聲逐漸止住的塞壬,走出了這家街邊燒烤店的店門。

“……還有。”

他在站起身的那一刻,用微不可查的氣音歎息了一聲,輕聲開口:“謝謝了。”

佛羅倫薩的夜色很美,美在它每一顆星星都在乾淨又澄澈地閃耀,沒有收到人間半點汙染的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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