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巴黎在下著雨。
很溫柔、很淺淡的雨,甚至溫柔朦朧到近乎於霧氣,甚至在物體的表麵要彙聚好一會兒,才能夠滴下一顆圓潤可愛的水珠。
巴黎上方屬於花樹的雲霞灼灼豔豔,在被潑了淡墨的天空中恣意地盛開與凋零,風過時便抖落大片大片的濃豔。
像是蒼白唇瓣上被輕輕一抹的胭脂,又像是老瘦的古舊樹枝上突兀綻放的紅梅,亦或是在枯敗的荒原上明亮奪目的篝火。
帶著生命特有的活力,撞破了冬日的光景。
安東尼和小仲馬完全不在乎這些水霧似的小雨,隻是開開心心地手牽著手,在人群裡麵鑽來鑽去地好奇張望,好想要把每一個街邊的攤子都研究個徹底。
反倒是玫瑰小姐有些受不了地打了好幾個噴嚏,但也沒有打擾這群孩子們的玩性,反而頤指氣使地指揮小王子帶她一起看那些攤子上的首飾去了。
說到底,雖然總是故作老成,但她也隻是一個才“出生”沒有多久的小姑娘而已,對著這些亮閃閃的東西也是很喜歡與好奇的。
北原和楓沒帶傘,隻是稍微有些不自在地縮在雨果撐起的黑傘下麵,安靜地看著這幅在柔和清淡之中不失鮮豔儂麗的風景,還有到處跑來跑去的孩子們。
帶著水汽的風微微吹濕了他的衣服,帶著屬於花的甜蜜芬芳。
沾衣欲濕,吹麵不寒,古詩裡所說的境界大抵也就是這樣吧。
“怎麼了?”
雨果歪過頭,感覺到他有些異樣的安靜,於是好奇地看著自己的這位朋友,手中的傘稍微歪了歪,聊勝於無地擋著如同霧氣的雨水。
濕漉漉的水汽凝固在他的單片眼鏡和精致俊逸的眉眼上,讓他一身端正到有些嚴肅古板的氣質變得柔和了不少。
——這位巴黎公社的社長雖然在大多數時候很遲鈍,但也對他人的情緒足夠敏感。
“不是,隻是四周的某些視線……”
北原和楓稍微猶豫了一會兒,橘金色的眼睛看向四周不算少的人群,有些不自在地離雨果更近了一點:“雨果先生,你每次出門都是這個樣子嗎?”
雨果迷茫地“嗯?”了一聲,看向四周向著他們投以注目禮的人群,稍微愣了愣,看上去像是一隻有點呆的貓頭鷹。
“你說這個啊,沒事,我們很快就到目的地了。而且他們也沒什麼惡意的。”
他有些理解地點了點頭:雖然早就習慣了這種莫名其妙的視線,但他也能理解北原和楓不太適應的原因。
……畢竟其中有些目光實在是火熱了一點。
雨果努力地思考了一會兒這裡麵是不是混進去了幾隻自己以前上過床的情人,但最後還是放棄了在人海裡麵找人的想法,隻是稍微按下了黑傘,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走吧。”
他溫和地開口,有力的手指微微握住旅行家的手腕,藍紫色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笑意:“抱歉了,我之前沒想到你是這種害羞的性格。”
“雨果社長……”
北原和楓無奈地低低喊了一聲:“這種人群裡每一個人都在對你實施注目禮的感覺很讓人頭皮發麻的。”
“你怕什麼,他們又吃不掉你。而且大多數人都是在看著我吧。”
雨果垂下眼眸,有些好笑地看著自己身邊的人,雙眸微微彎起:“不過你看上去的確也是巴黎那些貴婦很喜歡的類型。溫溫柔柔,就連性格也軟綿綿的……”
“雨果先生!”
北原和楓發出抗議的一聲,感覺自己的耳朵尖有點發燙,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過頭,下一秒就被人拉了回來,順便還被揉了腦袋。
“好啦好啦,小孩子就應該活潑一點,非要表現得那麼穩重乾什麼?現在就感覺放鬆多了,是不是?”
雨果偏了一下頭,一點都不客氣地把對方揉成了炸毛的小貓咪,這才笑著說道。
“不要揉頭發啦……”
北原和楓一臉鬱悶地把自己的頭發稍微往下麵按了按,努力地恢複成了正常的樣子,但是心裡也忍不住感到了幾分暖意。
他當然能看出來雨果是在安慰自己,雖然這種安慰方式有點簡單粗暴,但是這份關心還是能夠感覺到的。
但是……
“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前麵跑著的兩個小家夥才是吧。”
北原和楓歎了口氣,看著已經湊到一個賣畫攤子前、似乎對那些用小水鑽鑲嵌起來的畫很感興趣的孩子們,眼中似乎有些無奈。
“不,你也是——是那種在照顧自己上沒有半點意識的幼崽。”
雨果語氣堅定地回答道,然後腳步在一個地方停下,抬頭看向了不遠處的哥特式建築,眼中閃過柔和的笑意。
“我們到了,巴黎聖母院。”
北原和楓微微抿了抿唇,幽幽地看過去,有心想要反駁那句對方關於“幼崽”的言論。
但前麵是“巴黎聖母院”哎……
旅行家斟酌了不到一秒的時間,最後還是暫時放下了這件事,轉而好奇地抬頭,去看這座聲名遠揚的教堂。
優雅而古典的建築半隱半現地埋藏在像是蒸騰的霧氣、又像是朦朧的水晶簾一樣的雨裡。
在它的前麵,那些本來應該翠綠濃密的樹木基本已經凋零殆儘,增添了幾分哥特式冷淡嚴肅的美感。
像是中世紀一位曼妙的貴族女郎,優雅而又帶著溫婉的惆悵,端坐在塞納河的不遠處,沉默地注視著這座城市的風光。
它的模樣和北原和楓的記憶裡有著不少的差彆,但同樣帶著一種憂鬱而又美麗的氣質。
“很美的教堂,對吧?”
雨果溫柔地看著這座歐洲最大的供奉聖母瑪利亞的教堂:“它以前還要比現在美麗得多,在漫長的歲月裡,有各種糟糕的家夥破壞了它身上的美感……但光是被留下的這段影子就已經足夠動人了。”
“能看出來。”
北原和楓歪過頭,看了一眼遠處仍然在玩鬨的孩子們,接著又看向這座朦朦朧朧的教堂,輕輕地眨了眨眼睛,回答道。
“感覺這座教堂被添加了很多後世的元素。除了哥特式建築以外,還有著很多藝術流派的影子,可能還要再湊近一點才能看出來。”
雨果有些詫異地看過來,然後露出一個輕快的微笑:“已經很不錯啦。這年頭願意研究建築領域的年輕人已經很少了,大多數都是一些喜歡花裡胡哨玩意和瞎搞抽象極簡藝術的蠢貨。”
北原和楓眨眨眼睛。
這句話的語氣聽上去有點諷刺,內容也很得罪人,不太像是平時脾氣溫溫和和的巴黎公社社長能說出來的話。
所以是生氣了嗎?
不過想一想三次元雨果在《巴黎聖母院》原文裡所表現出來的,對於那些試圖“改造”巴黎聖母院的建築藝術家的嗤之以鼻……
似乎也不是一件不能理解。
“曾經有一段時間,那群蠢貨甚至還想要把巴黎聖母院的石磚拆了,拿去修什麼莫名其妙的防禦工事*。”
雨果看上去對這件事情非常不滿,甚至還有一種自家珍寶被俗人糟蹋的心疼,幽怨地嘀嘀咕咕道:“好極了,現在所有人隻能看到一個被層層閹割後的聖母院了,真是見鬼。”
熱熱鬨鬨的人群從街道兩邊經過,互相嬉笑著走過這條街道,還有幾個遊客湊在一起,高興地舉著相機,伸手對著這座古老滄桑的教堂指指點點。
他們要麼是對這座古老建築的存在已經習以為常到了麻木,要麼是單純的新奇,覺得這座頗有些名氣的教堂很有意思。
至於更深一層的故事,也沒有人在意。
就像大多數人根本不會在意那座被拆而複建的永定門是不是那座從明代嘉靖年間流傳下來的城門一樣。
落在後麵東看西看的安東尼和小仲馬注意到了大人已經走到了前麵,於是又一起急急忙忙地跑了回來,還驕傲地給大人看自己買下來的畫。
“是夕陽哦,夕陽下麵的大房子——”
安東尼小心翼翼地把畫從懷裡抽出來,對著北原和楓展開:他很小心地沒有把它弄出褶皺,也沒有弄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