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盧梭在火車站上嗚嗚咽咽地和孟德斯鳩抱了很久——“很久”的意思是,如果沒有邊上陰陽怪氣的伏爾泰的話,可能還會更久一點。
最後還是後來到場的北原和楓一臉無奈地把人從孟德斯鳩的懷裡麵拖了出來,簡直就像是一隻“被迫和媽媽分開的幼崽”——伏爾泰語。
“瞧瞧我們可憐的小盧梭,這才過去多長時間啊,你就要進化成四肢爬行、嚷嚷著要喝媽媽的奶的野獸了。”
伏爾泰彆過頭,一臉不屑地看著依依不舍的盧梭,一開口就是貴族式拉滿仇恨的腔調:“上帝竟然沒有把你得更愚蠢、更無知、更不幸,這真是讓我吃驚。”
這位異能者的模樣更偏向於柔和與精致,耳朵邊上插著一根羽毛的發飾,帶著點灰黃色的白色柔軟卷發彆在耳後,看上去總是會給人一種溫溫柔柔的錯覺。
當然,也隻是錯覺了。至少被罵的盧梭是不這麼覺得的。
“伏爾泰!你這個表裡不一的家夥還在說什麼呢?像你這樣靠著外表偽裝自己的人渣給我離查理椰遠一點啊喂!”
孟德斯鳩望望北原和楓。
北原和楓也望望孟德斯鳩
“其實伏爾泰平時不是這樣的。”孟德斯鳩想了想,用很嚴肅的語氣說道,“隻是他每次看到盧梭都有點激動。他其實很喜歡盧梭的。”
“可是他們要打起來了誒。”
安東尼有些擔心地看過去:“真的不會有什麼問題嗎?”
“放心,在我麵前死不了。”孟德斯鳩低下頭,看著這位小小的旅行家,微笑著伸手遞過去一包糖果。
“謝謝查理椰——!”
金發的孩子仰起臉,開心地抱住對方的手,眼睛亮亮地看著對方。
“我不叫查理椰。還有,其實我也應該說句謝謝。”孟德斯鳩咳嗽了一聲,那對金紅色的眼睛很真摯地看著旅行家。
“這段時間可能是我記憶裡和朋友們相處最愉快的日子。我可能平時真的太忽略了他們的感受……伏爾泰說的對,我能遇到願意包容我、和我做朋友的人真的很幸運。”
孟德斯鳩沒有什麼遮掩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說道,毫不猶豫地對視上北原和楓那對橘金色的眼睛,露出一個乾淨明亮的笑:
“當然,我的朋友也包括你。”
北原和楓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露出有點無奈的表情,嘴角卻忍不住勾了起來,伸手給了對方一個用力的擁抱。
“這下可輪到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查理先生。”他有些無奈地回答,“我第一次見到你這麼真摯的……法國人。”
說完這句話,他就忍不住笑了:
“但很高興能認識你,查理。”
孟德斯鳩沒有說話,他隻是再次抱了抱這位旅行家——他們兩個都知道,在離彆之後,他們就很難再次真的見麵了。
“我可能不太了解人,但是我還記得你告訴給我的方法。”
孟德斯鳩垂下眼眸,很認真地說:“當沒有話可以說的時候,可以嘗試擁抱對方,尤其是你覺得有必要的時候。”
“相信我,大多數人都會很喜歡被自己喜歡的人擁抱的感覺的。”
北原和楓眨眨眼睛,故意用很愉快的語氣回答道,然後在火車到站之前主動鬆開了手。
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脖子上掛著的米黃色絲綢圍巾,拉著自己的行李箱,另一隻手牽著抱著玫瑰花的安東尼。
有風把人們的發梢吹起,也吹起了圍巾的一角,柔軟的黃色好像在太陽底下發著光。
“以後可以打電話。”
孟德斯鳩簡單地說了一句,拉住正要衝上去和盧梭打架的伏爾泰的手,在火車即將到來的時間裡說道。
“嗯,我知道。”旅行家笑著回答。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火車所發出的巨大鳴笛聲裡,像是一朵被灰霧掩蓋的雲。但是孟德斯鳩還是聽懂了他要表達的意思,臉上露出一個柔和的微笑。
盧梭和伏爾泰最後還是沒有打起來,至少在孟德斯鳩麵前沒有。
結果隻是盧梭踩了一腳伏爾泰,然後自己跑到了火車上,任對方在那裡跳腳而已。
伏爾泰憤憤不平地嘟噥了一句,但也沒有抱怨太久,而是看向了旅行家。
“那個。”他癱著一張臉,麵無表情地說道,“記得照顧好那個家夥,彆死就行。”
裡麵的情緒說不上是厭惡,也說不上是對朋友的關心,反倒是有點讓人驚訝的複雜意味。
他也沒有對此進行解釋的想法。在說完這句立場不明的話後,這位異能者就像隻驕傲的白天鵝,說完就高高地仰著自己的脖子,矜持地轉頭離開了。
某種意義上也很彆扭,而且是彆扭到家了。
對此北原和楓也隻能無奈地搖搖頭,帶著小王子上了火車。
在登上火車的那一刻,他回過頭,看了一眼依舊在火車站邊的那個人。
他在對著他們微笑。
這一天法律教授的穿著依舊是一身寬鬆的衛衣,上麵甚至有著圓頭圓腦的小黃鴨子,看上去和他認真到不近人情的氣場有點格格不入。
但他在笑起來時,眉眼的確是柔軟的。
像是一隻有著毛蓬蓬的羽毛的白鸛,安靜地佇立在鋼鐵的森林與水泥的城市裡,有一種屬於畫的、與現實格格不入的美。
再見。
他隔著遙遠的距離說,那對赤金色的眼眸裡帶著祝福的味道。
回去普羅旺斯看五月份的向日葵吧,這些花都應該已經盛開了。梵高在那裡畫過畫,畫中的生命在這個時代依舊燃燒。
去看看六七月的薰衣草吧,它們開遍了普羅旺斯的原野。那是在刺目到消解了一切朦朧美感的陽光下依舊盛開的夢境,是每年如期而至的動人與輝煌。
那裡有著法蘭西最浪漫的一部分。
有關於童話與幻想、追求與熱愛的故事都生活在普羅旺斯的原野上,生生不息。
“普羅旺斯是法國最大的浪漫。”
羅曼·羅蘭依靠在葡萄架子下麵,舉著一本書在看,懶洋洋地說了一句:“任何在夏天來到普羅旺斯的人都不會否認這一點。它的美的確可以讓你忘記一切。”
“除了太陽有點刺眼,其實哪裡都挺好的。”
北原和楓打了個哈欠,一邊用手中的扇子給自己扇著風,一邊這麼說道。
他手中拿的是一把簡單的折扇,扇麵微微打開,露出了上麵藍色與綠色交織的水紋。
層層複層層,疊疊複疊疊地蕩漾著。
好像隻要輕輕一扇就能帶起深譚裡帶著幽幽的霧水,把一瞬的涼意浸潤眼睫,濕潤盛夏裡一個人的鬢角與發梢。
葡萄架上開著花,很小很小的,瑟縮在黃色與綠色之間的地帶,聞不出什麼香氣。葡萄葉倒是很活潑地貼在一起,和飛到架子上的鳥玩。
很快就要結出小葡萄了。
北原和楓就這樣看著普羅旺斯,橘金色的眼睛裡倒映著花,倒映著濃密的葡萄架,倒映著葡萄架外麵透過來的刺眼陽光。
“羅蘭。”他把扇子折了起來,笑吟吟地點在自己的下巴上麵,扭過頭去看在邊上犯懶的音樂家,提議道,“要不要去河邊看看?”
“才不呢。我能出來就不錯了好嗎,普羅旺斯雖然好看,但太陽真的能曬死人。”
羅曼·羅蘭沒好氣地說道,順手把手裡的書合上,紫丁香色的眼睛看著遠處,吐槽道:
“話說那兩個人怎麼一點也不怕曬?他們真的不會中暑嗎?”
遠處,小王子正坐在院子裡的秋千上,抱著自己的玫瑰花歡快地笑著、喊叫著。
法布爾也跟著他笑——這位和孩子似的博物學家負責在後麵推秋千,把秋千架子高高地甩起來,一下一下地把孩子送得很高。
“法布爾先生,我要看到遠處的那棵樹了!那上麵還有一隻小鳥!”
安東尼一隻手抓著秋千的纜繩,一邊摟緊著自己的玫瑰花,興奮地看著遠方喊道。
“還有什麼嗎——”法布爾在後麵興致勃勃地喊,“有沒有什麼可愛的小昆蟲?”
“我看到白色的蝴蝶了!還有一隻好漂亮好漂亮的鳥。啊!還有蜜蜂!”
安東尼目不暇接地看著四周的一切,時不時就驚喜地喊叫出聲,直到秋千伴著這一陣愉快的笑聲又重重地把他甩回地麵。
這個孩子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寬大衣服,薄薄的布料在陽光下反射出好看的光彩來,大大的袖子在風中輕盈的鼓動著,就像是安琪兒雪白的翅膀。
而玫瑰則是他手中的冠冕,是純潔的心臟。
“北原!羅蘭!”
法布爾再次把安東尼送上天空後,似乎也注意到了這群在葡萄架下麵躲陰涼的人,於是有些興奮地朝他們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