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疑,旅行家的順從很能滿足王爾德的虛榮心與驕傲的心態,尤其是意識到對方有著很多異能者朋友之後。
與之相對的,北原和楓任何一次不遵守王爾德的意誌的行為,都會讓這位畫家感到焦躁與自尊被無視了的不安。
——按照蕭伯納的說法,王爾德這就是被北原和楓給寵出來的。
“你們在下麵聊什麼?”
正在這個時候,北原和楓有些好奇的聲音響起,打破了兩個人之間顯得有些尷尬的氣氛。
蕭伯納和王爾德齊齊抬頭,看見旅行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坐在了屋頂邊上,懷裡抱著一團巨大雪白的天鵝。
“不,沒什麼。”
蕭伯納比王爾德先說了一步,也沒有理會自己身邊的人,隻是看著北原和楓懷裡的那隻鳥:“它應該沒有出什麼大問題吧?”
這隻體型龐大的鳥兒現在已經不複之前那樣焦慮了,甚至已經興奮地高高昂起了腦袋,左顧右盼著,眺望起了遠方。
“沒事!目前來看隻是疲憊和焦慮,翅膀上沒有發現傷口,應該不需要進行治療。”
北原和楓抬起頭大聲地回答,手掌埋進懷裡天鵝翅膀下的細軟絨毛裡,又笑盈盈地問它:
“馬上就能飛走了,開心嗎?”
“嘶嘶!”彆名啞聲天鵝的疣鼻天鵝發出代表愉快的低沉聲音,又回過頭蹭了蹭北原和楓的臉頰,得到了人類溫柔而又縱容的撫摸。
北原和楓逆著對方肚皮上麵的羽毛揉了揉,指尖埋在它藏在堅硬外羽下的細絨裡,眼底暈染開一絲笑意:“快飛吧,可彆再這麼傻乎乎地飛到煙囪上麵了。要是沒人幫你的話,你打算怎麼辦啊,笨蛋鵝?”
才不是笨蛋呢!
天鵝偏過腦袋啄了他一下,但卻沒有什麼攻擊性,反而看上去更像是親昵。
接著,這隻往來於天空與湖泊的雪白大鳥用力一蹬,笨拙地朝著前方跳去,同時在四周沒有障礙物的場景裡,自由自在地伸展起了自己寬闊而又厚重的翅膀。
羽毛與空氣拍打出沉悶的撞擊聲,寬闊的羽翼扇動起透明的氣流。
天鵝伸長自己的脖子,優雅而又翩然地從高空滑翔而下,落在了地麵上。
不過它看也沒有看地麵上的兩個人一眼,直接小步快跑了起來,路上不斷拍打著翅膀,最後才終於重新飛起來,飛上碧藍色的天空。
代表飛鳥的白色影子逐漸遙遠,最後化為天空中一個微不可察的小點。一直到最後,這隻鳥兒都沒有回過頭。
天鵝這種生物似乎生來骨子裡都多多少少有點傲氣,走的時候姿態也是瀟灑的,不會留戀那些萍水相逢的人類,甚至還會仗著自己被喜愛這一點到處欺負人。
不過光是看著這種潔白優美的大鳥自由地飛翔在天空上麵,對於永遠也沒有辦法生出翅膀的人類來說,就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了。
北原和楓坐在紅色瓦片的屋頂上,安靜地看著這幅風景,眯起眼睛微微笑著。
他看著視線儘頭繁華燦爛的蘋果園,看著雲蒸霞蔚的一片粉白,看著遠處寥廓的天空,看著翡翠般的樹木和淡藍色的遠山。
迎麵的風吹拂而過,帶著草葉和蘋果花繁盛到了最極點時逸散的清香。
北原和楓低下頭,看到有一隻蝴蝶像是一朵掉落的花一樣翩然地飛過來,落在自己的指尖,收斂起帶著深棕和金黃色斑點的翅膀。
這是一隻銀弄蝶。
或許是旅行家今天被王爾德打扮了一身帶著銀色褶皺花邊的藍色外套的緣故,這種格外鐘情於藍色花朵的蝴蝶才暈乎乎地飛到了這裡。
北原和楓歪過頭,輕輕地彈了一下這隻笨蝴蝶的翅膀,嚇得對方飛回到空中,看著對方慌慌張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愛爾蘭,似乎天然就適合這些呆頭呆腦的小家夥:畢竟它們隻要往森林裡麵一躲,它們就不用去麵對那些狡猾的人類,更不用擔心被人類千奇百怪的發明搞得暈頭轉向。
就算是遇到了人類,基本上也都是對他們抱有善意的。
當然,遇到王爾德是論外。
“所以今天打算吃點什麼,王爾德先生?”
北原和楓眨了一下眼睛,笑盈盈地朝著王爾德問道:“需要我單獨為你準備一份午餐嗎?”
“我真慶幸你在和那隻天鵝相處了這麼久之後還能想起來這一點,簡直讓我這個在底下看著的人都要感激涕零了。”
王爾德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於是帶著幾分不滿的語調開口,接著又用挑剔的目光掃視了旅行家一眼:
“還有,你的衣服袖口被那隻鵝弄皺了。一個優秀的模特最好把它恢複正常,因為這是當模特的基本職業素養。”
“唔……”
北原和楓從喉嚨裡麵發出一個微妙的音節,沒有回答,隻是安安靜靜地看著王爾德,一直看到這位自負的畫家逐漸不自在起來。
“怎麼了?”王爾德勉強嘟囔了一句,語氣弱化了不少,突然莫名其妙地心虛起來。
他下意識地跑去找蕭伯納,結果發現對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開了,正在拿著一個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來的羽毛逗貓棒逗著野貓玩。
那是一隻曼島貓,看上去圓滾滾的,圓頭圓腦地蹲在地麵上,整隻貓最為明顯的特征就是看不到它的尾巴。
王爾德鬱悶地撇了撇嘴,感覺自己身邊的人一個比一個不靠譜,隻好老老實實地等著來自北原和楓的發言。
但旅行家沒有急著說什麼。
他隻是從梯子上麵爬下來,走到了王爾德麵前,踮起腳尖,用力地擁抱了這個顯得有些過於敏感的畫家。
“好啦。”
旅行家用歎息般的語氣小聲地說道:“不要想那麼多,王爾德。”
明明這個人在分析和討論事情的時候理性到出口的話語都近似於諷刺,但為什麼平時腦子裡卻總是在糾結那些有的沒的呢?
與其說王爾德是虛榮的,倒不如說他是在渴求永遠也達不到的自我滿足,以及固執地向著他人尋找對自己的認可,病態地依賴著彆人對於他的反饋。
身高明明已經一米九了,但還總是習慣性地依賴他人認可的人。
“我可沒有亂想。”
畫家咳嗽了一聲,他的聲音稍微軟了一點,隻是依舊帶著獨屬於他的固執:“好吧,其實我沒有亂想,這是很正常的想法。看看,你是我的模特……”
他含糊地說了幾個單詞,但沒有繼續下去,耳朵反而紅了起來。很顯然,他也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說什麼糟糕透頂的台詞。
王爾德是最討厭莫名其妙的“義務”的人,所以此刻也討厭起了把所謂“模特的義務”強加給北原和楓的自己。
“這不重要,王爾德。”
北原和楓無奈地笑了一聲,伸手耐心地揉了揉對方的頭發:“重要的不是這些。好啦,現在讓我們討論一下該怎麼準備午飯,吃完飯我就看著你畫畫,怎麼樣?”
他稍微後退了一步,仰起臉,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出不少的人,橘金色的眼睛裡流淌著明亮而真摯的笑意:“我喜歡看你畫畫的樣子——如果你不介意我來打擾你的話。”
北原和楓沒有在這一點上哄人:實際上,他的確覺得對方在畫畫的時候是最閃耀的。
好像這個人生命中所有的熱愛,所有的熱情,對於這個世界所有的理解和思考都通過顏料表現了出來。
從一開始誰也沒法辨認出的斑駁色彩,到最後由光線和純粹的美所組成的絢爛風光——就像是一個奇跡在筆尖的生長。
“啊,啊?”
王爾德因為這句話很明顯地愣了一下,接著像是受不了這個直球一樣慌慌張張起來,有些呆地發出了幾個胡亂的音節,下意識地扭過頭。
“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呃,很重要的事情!”
畫家嘟囔了好幾聲,最後用看救命稻草一樣的眼神看向了在邊上專心致誌地逗貓的蕭伯納,像是一陣風一樣衝過去,在對方迷茫的表情下把貓搶到了自己懷裡,舉起來給北原和楓看,尷尬地“哈哈”笑了幾聲:
“北原你看!雖然這隻貓沒有尾巴,但是我隻要揪一下!那它的耳朵毛也就禿了!”
“喵喵喵喵?喵!”
一晃眼自己的貓就沒了的蕭伯納默默地看了看王爾德手裡的那一撮貓毛:“……”
“奧斯卡·王爾德!你這個虐貓的恐怖/分子給我有多遠就有多遠!彆讓我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