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未來注定要被改變。”
他們看了眼彼此,突然很一致地笑了起來。
“沒什麼可擔心的,戰爭。”
穿著黑衣的煉金術師說:“沙漠裡的人一向擅長麵對任何苦難,他們就像是駱駝。”
“我知道。”
旅行家認真地回答,目光落在煮著湯的爐子上麵:“我的意思是,這是不是可以吃了?”
菲利普斯看了看自己的爐子,感覺裡麵的肉的確已經差不多要燉爛了,於是把蓋子拿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鍋裡麵升起來的白霧。
看起來像是沒毒的樣子。他想。
北原和楓也瞧了一眼,看到白花花的肉漂浮在上麵,卻沒有感覺到有多誘人,甚至裡麵的羽毛還進一步敗壞了某些食欲。
“為什麼會有羽毛?”他忍不住問道。
“因為煮了一半我才發現這不是在煮煉金藥劑……當然,這不是重點。把天然原料變成對人類有益的東西的過程都可以是煉金術,做飯當然也可以是煉金術!”
菲利普斯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把火熄滅,蓋子重新蓋上去,似乎不是很想碰自己的這一鍋煉金術成品。
“我去井邊打點水。”
北原和楓無奈地搖搖頭,他看出來對方似乎這個時候更想要喝點水,於是主動站了起來,打算到不遠處的那個水井邊上去汲點水回來。
他沒問煉金術師男孩去哪裡了,煉金術師自然也沒有回答。
他們之間總是保持著一種極端微妙的、不需要說出口的默契,就像是他們待在一起總會有一段非常的時間是處於不必言論的沉默。
菲利普斯看著北原和楓走遠,稍微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打開鍋蓋,用口袋裡銀製的勺子舀了一勺湯,小心翼翼地嘗了口。
“咦惹!”
幾乎是在嘗到味道的那個瞬間,煉金術師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瞬間就跳了起來,用嫌棄又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小火爐,像是沒有想到世界上竟然會有這麼難吃的食物。
貓頭鷹的肉這麼難吃嗎??
菲利普斯盯著這個鍋盯了好一會兒,最後有些沮喪地嘟囔幾聲,同時用衣服裹緊了自己,目光有些憂愁地看著剩下來的半隻雕鴞。
他開始思考怎麼樣阻止北原和楓去吃這一鍋燉貓頭鷹肉了。
當北原和楓提著一桶水回來的時候,他看到煉金術師正在對著自己的鍋發呆,臉上伴隨著一種蒼白而又茫然的表情。
……這個貓頭鷹到底是有多難吃。
北原和楓沉默了幾秒,看著對方現在很有幽靈氣質的臉色,陷入了思考。
雖然從達爾文對貓頭鷹抱有難以言喻的厭惡態度上就可以看出來這種動物的味道很糟,但他真的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麼、咳。
“我們去我家帳篷裡麵吃點肉乾吧,北原。”
菲利普斯深吸一口氣,對著北原和楓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微笑:“不過我們得先喝一些水,等會兒回去你想喝點酒暖暖身子嗎?”
“我以為這裡是禁酒的。”
北原和楓看了一眼自己提過來的水桶,微微挑眉,用有點調侃的口吻說道。
“進入嘴的東西往往沒有從嘴裡吐出的東西罪惡,把惡行歸咎為食物更是無稽之談。”煉金術師很認真地回答,但是在下一秒就破防了。
——“也包括貓頭鷹?”
北原和楓是這麼問的,橘金色的眼睛裡帶著近乎明麗的笑,就像是沙漠裡綠洲所正在燃燒的燈光。
菲利普斯有些尷尬地閉上了嘴。
北原和楓也沒有繼續逗人,而是很輕快地笑了起來,坐在沙子上,用木勺子舀起沙漠裡麵甘甜的井水。
銀色的液體,上麵流動著風吹過棗椰樹時所泛起的波瀾,入喉的時候如飲一碗月光。
今晚的月亮很圓很亮,就顯得星星更加稀疏了一點,灑落下來的皎潔在黑色的夜幕裡有著極美的清澈。
沙漠變成了很純粹的銀白,每一粒沙子都閃爍著鑽石般瑰麗的光,給人的感覺更像是在行走在星河裡。
在這樣的夜色裡,旅行家和煉金術師一起走去他的帳篷,水桶裡還剩下的水輕盈地搖晃,叮咚如星河落下一顆星星時的聲響。
“所以戰爭要開始了,然後呢?”
“等消息傳播開來,為了安全,商隊應該就不會繼續往前走了。如果你們還要繼續往前,那麼就得跟著我走。”
“我知道,因為你也明白沙漠的語言……”
“其實你也明白。”煉金術師說,“你已經明白了一種最重要的語言,愛。你愛著這片沙漠,但有沒有完全信任她,這很好。”
“我隻是習慣性地愛這個世界的一切。”
北原和楓歎了口氣,接著笑了起來,微微搖了搖頭:“因為一切都值得。”
有風吹過沙子,吹過木桶裡的水,還有棕櫚樹的葉子,帶著來自北方的水汽和來自沙漠的極其溫柔的眨眼。
“所以啊。”
菲利普斯並不驚訝,隻是呼出一口氣,看著遠方的沙漠,聲音很輕,帶著一種釋然的味道:“這個世界也很愛你。”
“愛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奇跡,他讓人們變得不那麼理智,變得有所顧慮,也變成英雄。”
煉金術師說。
“我猜你在說那個孩子。”北原和楓輕快地眨眨眼睛,笑起來,“他因為愛變成一個英雄。”
“他是我的下一個學徒。”
菲利普斯驕傲地說道,接著又說:“你們兩個明天去把駱駝換成馬吧。馬匹其實在沙漠裡更加可靠,因為人們比起了解駱駝這種擅長忍耐的動物,更容易了解馬。”
“馬也可以在沙漠裡跑?”
北原和楓偏過頭,有些好奇地詢問:他想起來了菲利普斯的那匹白馬。
“阿拉伯馬可以,它們就是沙漠馬。”
煉金術師簡單地回答,但緊接著又小聲嘟噥起來:“不過我還要繼續考驗那個孩子,因為天命是一件嚴肅的事情。他必須了解沙漠和沙漠裡麵的一切,因為金字塔在沙漠裡。”
“你不準插手他的考驗。”說到這裡,他突然用警惕的眼神看了一眼北原和楓,“不過我可以帶你去看細角瞪羚。”
“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北原和楓眼睛微微一亮,同時很愉快地提議道:“我們是不是還可以找一找小跳鼠?”
“我可不會陪著你挖沙子。”
煉金術師沒好氣地說:“頂多找一隻北非沙漠刺蝟的巢穴給你看看。”
“好吧。不過我總感覺那個孩子要是能看到小跳鼠應該會很高興……”
“我會拿老鼠喂鷹的,相信我,我一定會拿這種臟兮兮充滿病毒的生物喂鷹的!”
正在他們聊著的時候,他們談論的男孩已經回去在帳篷裡麵睡著了。
他告訴了這個部落戰爭的預言,然後他遇到了一位前來考驗和幫助他的煉金術師。他拯救了綠洲,一個沙漠裡的奇跡。還有他心愛的姑娘,那個叫法蒂瑪的姑娘。
她不是來自金字塔,但是比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寶藏都要重要。
男孩在睡前於是默默地下定了決心:如果明天法蒂瑪想要他留下來,他就再也不管什麼寶藏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在這個旅途中獲得的東西已經足夠多。
他從西班牙來到了摩洛哥,認識了很多人,學會了阿拉伯語,了解了沙漠的安靜和溫柔,看到了很多沙漠裡的動物,有了很重要的朋友,還有法蒂瑪帶著笑的眼睛。
沙漠之所以美麗,是因為裡麵藏著一口井。
在睡著前,男孩模模糊糊地想著北原和楓告訴他的這句話,於是臉上掛著笑睡去了。
——原來真的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