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人類的心(2 / 2)

旅行家無奈地眨眨眼睛,把狐狸也抱起來,先是親昵地捏了捏對方的耳朵尖,最後稍微猶豫了一下,用力地拽住對方的尾巴往下麵拉。

“咿——!”

狐狸被拽得吃痛,下意識地用爪子撓了一把北原和楓的衣袖,劃拉出一條破口,接著從旅行家的懷裡蹦了出來,警覺地看著他。

它微微眯起眼睛,呲起牙齒,有些凶狠地看著旅行家,最後在體型差下稍微泄了點氣,但眼中的親昵還是幾乎瞬間就消失不見,轉身就朝著無邊無際的沙漠跑走了。

“下手有點軟。”

煉金術師騎上自己的白馬,看到這一幕後輕輕地挑眉,點評道:“不過你能舍得這麼做已經很讓人驚訝了。”

“野生動物本來就不應該和人走得太近,撒哈拉的偷獵者不算少。它要是沒有對人的警惕心的話,很容易被殺死。”

北原和楓歎了口氣,看著那隻狐狸跑走的方向,伸手摸了摸角蝰蛇的腦袋,聲音柔和:

“而且接下來的路程很危險,人多的地方說不定就有誰想要用狐狸肉打牙祭,不適合帶上它或者放生在那裡。”

所以在這裡告彆就好,本來就是萍水相逢的動物而已。倒是煉金術師送的角蝰蛇是禮物,不好隨便放生……

旅行家思索著按了按蛇腦袋上麵的兩個小犄角,接著突然想到柏林動物園裡麵那個和哥的關係很好的小狐狸,眼底忍不住泛起一絲笑意。

嗯,到時候送去動物園托管吧。未來他帶著蛇反正也是上不了飛機的,到了埃及倒是可以找一個條件好一點的動物園。

北原和楓打定主意,於是也騎上馬,手指捋過一縷從歐洲吹過來的風,扭過頭看向被自己的心用各種故事念叨得有點暈暈乎乎的男孩,眯起眼睛笑起來。

“出發啦!彆在那裡愣著,到時候你們兩個在馬背上麵聊吧!”

“啊?”男孩回過神,於是趕緊跑過去扯住自己的馬韁繩,“北原,老師,你們等等我!不要丟下我先走啊。”

“嗬,這年頭的小崽子學習起來倒是很慢,但嘴卻是越來越乖了。”

菲利普斯扯了下嘴角,讓自己的馬和北原和楓的那一匹並肩而行,同時小聲地說道,語氣裡卻有著怎麼都掩蓋不了的得意。

“可是你的語氣聽起來很驕傲,嗯,非常非常驕傲。”

北原和楓笑盈盈地說道,用調侃的眼神看著自己身邊的煉金術師,讓對方的耳朵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嗯,是被氣得。

“北原!”菲利普斯惱羞成怒地喊了一聲自己朋友的名字,沒好氣地瞪過去,手指按上自己的刀鞘,看樣子一言不合就要砍人。

北原和楓無辜地歪了下頭。

“……算了。”

煉金術師沉默了好幾秒,最終扭過頭,很不情願地宣告敗北:“我果然和你相處不來。”

“才不呢,其實你挺喜歡他的。”

煉金術師的心反駁道:“就像是你其實最喜歡沙丘貓了,隻是你永遠都因為故意嚇唬它們而連貓尾巴都捉不到。”

煉金術師現在很想讓自己的心閉嘴,但很遺憾的是他做不到:因為他要求自己的心告訴自己所犯每一個錯誤,這是一種他們雙方都沒有辦法違背的“定約”。

“你很想抱抱他,對吧?”

他的心依舊在喋喋不休著:“但你隻會擺出活了好幾百年的姿態裝模作樣地指責人。你這個遠離人類社會的老怪物,簡直比刺蝟還像刺蝟,身上簡直隻剩下來一堆紮手的刺了……”

“沒事吧?”

北原和楓的聲音響起,帶著明顯但是足夠克製的好奇:“你好像剛剛有點走神。”

“你瞧,他甚至不會問‘你在想什麼’和‘怎麼了’這類的話,他在表示不會侵入屬於你個人想法的領域——真的很可愛。”

菲利普斯的心嘟嘟囔囔地說了這麼一句,但是毫無意義,因為被菲利普斯本人當作了和沙漠的風聲一樣缺乏意義的耳旁風。

“我隻是在想你什麼時候願意承認自己其實能夠聽得懂自己的心。”

煉金術師看向前方,努力板著自己的臉,聲音低沉:“我當然能看出來,隻是你好像從來都不願意承認。”

宇宙的語言、沙漠的語言中最重要的那個部分隻有人類的心才可以教給人類,因為萬物皆為一物,人的心就是宇宙之心。

而讓菲利普斯確確實實有些驚訝的,在於北原和楓能夠聽懂風的語言,但看上去聽不懂自己的心:聽得懂心的人從來都不會忽略自己,因為他們的心會哭,也會進行提醒。

所以這位旅行家一定是假裝聽不懂,就像是他現在正在假裝自己聽不懂自己的心正在胡說八道一樣。

煉金術師很篤定地想到。

“……”

北原和楓微微愣住。

他下意識地看向前麵:沙漠的前麵有著偶爾稀疏存在著的灌木,還有透藍的天空,幾乎像是視野裡幻覺的斑白。

一切幾乎都是靜止的,隻有無形無質的風正在流動著吹拂過來,風聲就是耳朵唯一能夠捕捉到的音響。

“抱歉?”

他似乎躊躇了一下,才這麼說。

他的道歉讓煉金術師有些意外,然而當轉頭看過去的時候,他的確看到了旅行家那對帶著歉意色彩的眼睛。

“我的心。”

旅行家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我從來都沒有聽到過它說話,可能是因為我是一個有點糟糕的家夥,讓它根本不想說什麼吧。”

“……抱歉。”

煉金術師驚訝地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是最後也隻是蹦出來了一個有些乾巴巴的詞,顯得很不會說話。

但是他的心在說。

“我知道不說話的心。”心說,“它們受的傷太多,所以在忍著不喊痛的時候就把所有的話都全部咽下去了。”

它小聲地說:“其實這種心很少,因為人類的心大多數隻是因為人們不去追隨自己的天命而沉默著。我之所以斷定,是因為這位旅行家正在行走在追逐天命的路上。”

心是一種很嬌貴的東西。

它們害怕給正常生活的人講述天命,因為那些人害怕天命,所以心就會受更多的苦,而它們不喜歡受苦。

所以一顆會沉默著忍受痛苦的心是什麼樣子的呢?

菲利普斯思考著,但是發現自己糟糕的想象力沒法想象出來。因為這顆心不會說話,所以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麼樣的,也不知道它受到了多麼糟糕的傷。

讓人難過的狡猾。

“為什麼要抱歉?”

北原和楓反而眯起眼睛,很灑脫地笑起來:“這又不是你的錯。”

“不,不是因為這個。”

煉金術師深吸一口氣,努力驅逐心裡麵酸澀的感觸,偏過頭顧左右而言他地小聲道:“我是說煉金術其實有辦法把人變成風。”

話一說出口他就覺得自己蠢得要命,但北原和楓眼睛一下子亮了。

“真的嗎?”他興致勃勃地追問道。

“嗯,啊,呃。真的。”

菲利普斯發出幾個斷斷續續的音節,有點小心地打量著北原和楓閃閃發光的眼睛。

他又想到那隻晚上鑽到自己的帳篷裡蹭著他臉的沙丘貓了。

“然後你一邊在心裡喊著它好可愛,一邊拎著它的後頸皮丟了出去。”他的心提醒道,“我希望你不要再乾類似的蠢事。”

——哦,真糟糕,所以為什麼他的心就這麼喋喋不休的?

菲利普斯麵無表情地想著,接著不動聲色地咳嗽了一聲。

“晚上,晚上讓我抱你一下吧,北原。”

煉金術師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用很認真的語氣說道,口吻認真得就像是在大學內部朗誦自己的醫學研究報告。

北原和楓有些茫然地“啊?”了一聲。

“嗯,算是道歉吧,道歉。我突然想到我之前對你的態度好像不太禮貌……呃。”

菲利普斯這麼吞吞吐吐著,最後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現在感覺自己之前的行為就像是往彆人的心上麵紮刺的劊子手……哦不,是討厭的刺蝟。

他其實可以好聲好氣地和人說話的,但他就是懶得這麼做。好了,現在他已經成功地遭到了報應:來自情感的痛苦譴責。

“當然,最重要的是我很喜歡你。你其實很可愛,是個很好的朋友。很抱歉之前我沒有這麼告訴你。”

他努力地一口氣說完,感覺自己瞬間輕鬆了不少,臉上也浮現出微笑:“還有,謝謝你一直這麼鍥而不舍地……”

像一隻沙丘貓喜歡人類那樣喜歡我。

菲利普斯想要這麼說,但是他覺得自己攢著的勇氣不太夠,於是狠狠地咳嗽了一聲,駕駛著自己的白馬衝到了前麵,假裝自己說完了。

好吧,所以我們就當他說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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