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豎笛(1 / 2)

在屬於熱帶雨林的夏日裡,似乎一切都是綠色的。飛鳥是綠色的,鈴鐺的聲音是綠色的,一切有關於這片森林的文字好像也應該是理所應當的綠色。

——當然,這個說法似乎還有些不太嚴謹,因為就算不是夏天的日子,這片森林也是一如既往的濃綠和生機勃勃。

盛夏的嘉年華開始於螢火蟲的舞蹈與蛙鳴的歌唱,接著被一群彩色鸚鵡嘰嘰喳喳的喧囂點綴著,就像是聖誕樹被裝飾了彩色的燈光。

再然後是草叢裡竄出來和人警惕打量的漂亮山貓,樹冠上飛來飛去的猿猴。一隻水獺懶洋洋地抱著枯木咬來咬去……

像是豹子一樣有著美麗花紋的美洲虎在河邊啜飲,看到人後甩了下尾巴,踩著上浮的凱門鱷的腦袋,輕盈又傲慢地離開。

有不知名的鳥呼啦啦地飛起,抖落下綠色的樹葉,在從枝葉間透過來的陽光下,就像是翩翩起舞的金蝶。

色彩豔麗的迷彩箭毒蛙抬頭張望著四周,然後就發現了蹲在邊上用相機打量它的北原和楓。

“呱?”

這種活潑的小家夥在自然界幾乎沒有天敵,也沒有哪個傻瓜想要挑戰它身上的毒性,除了過於過於聰明的人類,它們沒什麼可害怕的。

“漂亮的小家夥。”

北原和楓給對方拍了個照,眼眸微微彎起,探出腦袋,順便打了個招呼:“早上好啊。”

迷彩箭毒蛙有著青綠色的皮膚,上麵分布著各不相同的黑色斑紋,可能沒有金色箭毒蛙那麼亮眼,但依舊在熹微的日光下仿佛有著寶石般的閃光。

“呱——”大概隻有三厘米左右的箭毒蛙中氣十足地回答道,然後快快活活地跳走了,蹦躂了兩下才從這片葉子跳到了另一片樹葉上。

它要去巡視領地啦!

“北原,箭毒蛙很危險的!”

西格瑪才把東西全部都收拾好,結果轉頭就看見了北原和楓正在折騰箭毒蛙,有些不滿地喊道:“至少戴個手套啊!”

“知道了——”

北原和楓咳嗽一聲,隨口回應了一句,繼續修改自己的照片,調著調著眼睛就亮了起來,轉過頭有些雀躍地招呼道:“西格瑪,你快過來看看我拍的照片,我特彆喜歡這一張!”

西格瑪抱著背包,有些無奈地抬起眼眸,看著旅行家那對仿佛在閃閃發光的橘金色眼睛,最後放棄似的歎了口氣。

他現在感覺自己是這三個人裡唯一靠譜的大人了。明明這兩個人都把他當小孩子,結果一個個都比他這個失去記憶的人還要幼稚……

“讓我看看——這張的確很好看誒。北原有沒有想法去參加什麼攝影比賽?”

“唔?這就算了吧。我更喜歡把這個直接做成明信片。”

北原和楓舉起自己的相機,在陽光下打量了好幾眼,最後眼眸愉快地眯起,聲音聽起來輕輕快快的:“到時候明信片就和聖誕節的賀卡一起寄出去,感覺怎麼樣?”

西格瑪不知道感覺怎麼樣,他隻是稍微有點羨慕北原和楓的朋友們了。

當然,隻是一點點而已。

“當然,肯定也要給西格瑪準備聖誕禮物。”

旅行家歪了歪腦袋,似乎看出來了西格瑪心裡正在想什麼,於是一隻手撐起下巴,笑盈盈地說道:“我想想,去年好像是送的加了照片的八音盒,今年要不要送……”

“北原!”

西格瑪耳朵一下子就紅了,慌慌張張地伸出手捂住了對方的嘴,灰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聲音聽上去正在壓抑著內心洶湧的情緒:“這次你就彆送照片了,真的!”

為什麼那個八音盒每次一打開,上麵的微型照片還會跟著音樂滾動,還會有自己的二次元版的

小木板人跳舞啊!

還有、為什麼照片內容全部都是黑曆史——北原到底是什麼時候趁他不注意拍的!

西格瑪忍不住回憶了一下上麵有的一張自己被考拉淹沒不知所措的照片,還有自己窩在北原和楓身邊睡覺的照片,還有自己被北原騙去穿兔子毛絨睡衣的照片……感覺耳朵更燙了。

《死去的回憶突然跳起來攻擊我》

“誒誒誒?”北原和楓掙紮著把西格瑪的手給放下來,提出了反對意見,“那這樣的話,那些照片唯一的歸宿不就是隻能和我陪葬了嗎!”

“我不管你陪不陪葬,反正彆讓我看見。”

青年捋了一下自己的頭發,遮擋住耳朵,掩飾性地挪開了目光,嘟嘟囔囔地回答道,同時看向邊上給水豚梳理毛發的馬爾克斯。

對方雪白的頭發被嫌麻煩般地紮了起來,在腦後盤成一個小球,上麵彩色的光輝水似的垂落而下,淺紫黃色的眼睛有著水晶的透徹與柔和。

在大多數時候,馬爾克斯整個人的氣質都是安靜的,就像是雨林深處的陰影那樣沉默。

當他不言不語時,馬爾克斯給人的感覺總是有點不真實的夢幻感——雖然說話的時候這種不真實感有過之而無不及,但西格瑪總感覺這兩者還是有差彆的。

就像雪國的妖精和墓地裡的幽靈,同樣都有著濃重的幻想虛無的因素,但它們受到的喜愛程度卻天差地彆一樣。

“想要摸一下嗎?”

馬爾克斯似乎感覺到了某個人的關注,但也沒有停下動作,而是眨了一下眼睛,用自己空無的聲音輕聲詢問道。

他說話聽上去比無形無質的風還要縹緲,讓人想到枯葉被風拂過或者靈魂暗夜裡發出的空洞聲響。不過西格瑪感覺自己都快要習慣了。

“它被你的異能定格住了?”

西格瑪呼出一口氣,蹲在這隻水豚的身邊,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對方光潔覆蓋油脂的皮毛,這麼詢問道。

“百年孤獨的作用不是定格,而是困在時間的循環裡。”

馬爾克斯的聲音聽上去沒有任何的變化和起伏,隻是在認真地糾正西格瑪的說法:“隻不過循環的時間很短、頻率很快,不足夠它做出彆的動作而已。”

西格瑪撇了撇嘴。

就算是解釋了又怎麼樣,這個異能的效果不還是一樣bug嗎?涉及到時間的異能這個世界上又有幾個啊?

相比較下來,他自己的異能就很雞肋,雞肋到他自己都不想再用一遍:他又不是情報販子,知道那麼多用不到的信息乾什麼?

這個異能甚至都不能幫他背葡萄牙語!

西格瑪鬱悶地呼出一口氣,把臉埋到水豚毛茸茸的皮毛裡麵,伸手抱住這個大家夥,靠在對方身上懶洋洋地曬太陽。

北原和楓在西格瑪跑走後也沒有在意,乾脆走到了稍微有點遠的地方,依靠著樹乾,繼續用小刀琢磨著手中的一長條棕櫚芯。

這條棕櫚芯已經被修成了規整的長條形,旅行家用刀旋轉兩下就要小心翼翼地吹掉上麵散落的碎屑,似乎打算做一個臨時的小雕塑。

這裡夏天的氣溫很高,雖然雨林中平均溫度會降低十幾度,但走一段路還是有可能讓人體的溫度達到四十攝氏度的中暑線,所以今天他們也沒有打算走多少路,隻是在河邊休息。

反正他們已經走到了尼加拉瓜,已經離開了南美洲,到達了中美洲,離徹底走出熱帶雨林覆蓋的地區也不算太遠了。

說起來,真的就像是奇跡一樣。

他們穿過了危機四伏的亞馬遜森林,即將到達掩埋瑪雅文明的危地馬拉熱帶雨林,一路上見過許許多多的動物,看到過許許多多的風景。

他們一起在樹上眺望過彩虹的輝光,見

過夏夜繁多的螢火,在樹枝下麵躲雨,追逐雪白的飛鳥前進。每天被鳥鳴喚醒,伴著蛙聲入眠。

西格瑪現在回想一下,似乎都能感到其中的不真實的意味。尤其是身邊多了一個本身就像是從妖怪傳說裡走出來的人。

“加西亞。”

西格瑪對著濃綠的天空發了一會兒呆,最後摸摸索索地從身上翻出來一張本子,在裡麵夾著的地圖上多塗了一條痕跡,突然小聲地喊了一下身邊的人。

馬爾克斯歪了下頭。

“我們要走到墨西哥……”

西格瑪的目光落在地圖上,明顯稍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道:“那裡離哥倫比亞很遠,你打算怎麼回去?”

西格瑪自己是一個很在乎家的人,所以他關注的地方也永遠包括怎麼才能夠回家。

“那就不回去了啊。”

馬爾克斯語氣平淡地回答,淺色的眼睛微微抬起,看著表情似乎變得有些驚訝的西格瑪,用陳述性質的語調說道:“我的家在馬孔多,馬孔多在南美,不是哥倫比亞。”

“可哥倫比亞就在南美,墨西哥那裡都已經是北美了。怎麼說都是要回去的吧?”

西格瑪被這個回答噎了一下,伸手按了按額頭,有氣無力地吐槽道,感覺自己對馬爾克斯的思路抱有了太高的希望。

他就應該知道,對方是不可能用正常人理解的邏輯回答自己的問題的。畢竟馬爾克斯給人的感覺真的是活在另一個世界裡的……

“而且哥倫比亞不怎麼歡迎我。”

馬爾克斯眨了下眼睛,繼續說道。

“嗯?等等,難道是他們意識到了你這個家夥精神有點問題?對了,我都差點忘掉你好像被診斷出精神分裂了。”

西格瑪聳了聳肩,用有些隨意的語氣開口。

雖然他的確覺得馬爾克斯的思考方式挺有精神病患者的邏輯,但他倒不認為對方真的有什麼精神疾病。

大概是因為西格瑪自己也有點羨慕馬爾克斯現在的狀態吧。

在最初炸毛般的敵對後,西格瑪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的敵意,很大一部分是因為馬爾克斯太像西格瑪夢想中的那個自己了。

雖然孤獨,但是已經學會享受孤獨;即使沒有歸屬,但是從來沒有在內心失去家的方向;能力強大到可以保護自己身邊的一切;而且生活得又是那麼灑脫……

甚至他還擁有一個隻有自己才能夠看到的世界——不管怎麼看,這都是與奇跡無緣的凡人羨慕而不可觸及的浪漫,不是嗎?

馬爾克斯沒有說話,而是安靜地抱著他的玩偶,似乎思考了很久,這才慢吞吞地說道:

“不,我覺得比起疾病,他們更在乎和忌諱的是詛咒。當然,也許在他們眼裡,疾病也是詛咒的一部分。”

“詛咒?”西格瑪皺起眉,感覺這應該被歸類為封建迷信的範疇。

“哥倫比亞人不喜歡淺色,尤其是紫色。”

馬爾克斯這麼說道,然後在西格瑪看過來的時候微微地笑了一下,雪白的眼睫上跳動著從樹葉尖端滾落的陽光。

他的頭發像是純白色的琉璃,水晶似的眼睛透著紫和淺黃,給人的感覺缺乏暖色,整體上就清清淡淡的。像是一捧雪從空中灑落,然後在大地上凝固而成的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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