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今夜的月色(1 / 2)

北原和楓今天在做鈴鐺。

旅行家似乎永遠都歇不下來,就算他總是抱怨自己身上各種各樣的“欠債”,但西格瑪總是覺得,就算是沒有那些東西,北原和楓也是會折騰出各種各樣的事讓自己去做的。

比如做小鈴鐺,折千紙鶴,或者準備各種各樣無用而又浪漫的小玩意,又或者哪天早上起來興致勃勃地提議去找一隻美洲虎玩。

——當然,對於最後的那一件事,西格瑪的態度是堅決不同意,同時一隻手一個地死死拽住了對這個提議似乎很有興趣的兩個人。

“其實下次我可以嘗試做一個曲子?每個鈴鐺根據材質和形狀的不同,似乎發出的聲音也有點不太一樣。”

北原和楓晃了晃手裡雕琢出來的木質鈴鐺,語氣聽上去有些輕快。

前幾天做的豎笛吹著吹著,不知怎得,反正被馬爾克斯吃了一口,然後順理成章地變成了晚飯的配菜。不過他也理直氣壯地窩在北原和楓身邊等著自己的下一支豎笛,好像篤定了旅行家肯定還會做給他一樣。

北原和楓就當然不會拒絕,實際上他也很少拒絕彆人。不過天天做豎笛好像激發了他的某些靈感,已經開始朝著彆的樂器發展了。

帶著耳塞的馬爾克斯沒有聽清北原和楓在說什麼,於是有些疑惑地抬了下頭。

他正在練習豎笛,可惜到現在也沒有練好。這隻能說和他帶著耳塞的學習態度有著非常大的關係——同時側麵論證了某個人對自己的豎笛水平心裡多少還有點數……

西格瑪現在對馬爾克斯的豎笛的態度就是恨不得直接丟到鍋裡煮熟,雖然他從來都沒有當著馬爾克斯的麵說過,但每次看過去的時候,那種幽怨的眼神已經很能夠說明一切了。

“這麼一想,隻要加上常青樹葉和紅漿果應該就可以做成聖誕鈴鐺了。”

北原和楓捋了一把馬爾凱的頭發,伸手把鈴鐺舉起來,眼睛透過月光看著手裡小巧的棕色粗糙鈴鐺,橘金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明亮的喜悅與明快:“如果我們要在這片熱帶雨林裡過聖誕節,倒是可以在四周的樹上麵都掛滿。”

到時候風一吹,一切都叮叮當當的,說不定還會有一大群鳥飛過去,在樹葉間抖動它們彩色的羽毛。還有各種各樣的小動物,以及在雨林裡飄來飄去的幽靈……

就算是熱帶雨林裡沒有屬於雪的季節,但這樣的聖誕節聽上去也足夠浪漫。

“十二月份怎麼可能還不到墨西哥啊?”

正在檢查儲藏袋裡的漿果有沒有腐爛的西格瑪抬起頭,熟練地戳破了大人的幻想,聲音聽上去帶著明顯的無奈:“我們在萬聖節前就可以離開這裡了吧,北原。”

一隻螢火蟲落在他的頭發上,把一處照得明亮而又透徹。他身邊小籠子裡的螢火蟲也在幽幽地飛翔著,散發出朦朧的光暈。

西格瑪每天晚上都要捉三四隻螢火蟲,和發光菌菇一起放進去,然後第二天早上將它們全部放飛,生怕這些會飛的星辰死在這個狹小的籠子裡。

他說不上自己對此是什麼心情,但他就是不想要看到這一幕。仿佛這種死亡對他來說是什麼殘忍的隱喻與象征。

“西格瑪很受到它們的喜歡哦。”

北原和楓微微側過頭,很輕盈地眨了下眼睛,也沒有在乎西格瑪的潑冷水,而是在看了幾秒後笑著說道。

西格瑪:“!”

狡猾,太狡猾了!

他掩飾性地咳嗽一聲,把自己的臉埋到了儲藏袋裡麵,也沒有了繼續說什麼的想法,隻感覺大腦亂糟糟的。

馬爾克斯吹了一會兒豎笛就開始歪頭看西格瑪有些窘迫的樣子,也不是在思考或者記錄,就是在單純的看而已。

就像是在

看自己家幼崽似的,好像對方做出的每個動作都很新鮮有趣,想要逗一逗:雖然馬爾克斯作為缺乏實際行動的人,在大多數情況下也隻是“想要”而已。

他一邊看,一邊一本正經地把自己塞在嘴裡的豎笛啃了一小口,然後很不走心地往裡麵呼出幾口氣,成功地讓接下來的聲音更走形了。

馬爾克斯覺得自己練習著練習著就“不小心”吃上一兩口完全沒有問題:畢竟豎笛是要咬在嘴裡吹的,嘴裡塞著食物誰會不想吞下去啊。

而且棕櫚芯的味道真的很好,脆脆甜甜的,如果拌上蜂蜜肯定會更棒。

“北原。”他突然喊了一句。

“怎麼了?”

北原和楓在逗玩西格瑪後就把自己的小鈴鐺順手掛在了臨時居所的樹枝上,聽到馬爾克斯說話後十分自然地問道。

“等會兒能陪我去森林裡麵散步嗎?”

馬爾克斯歪了一下腦袋,開口說道。他沒有紮起來的頭發垂落而下,像是流淌著珍珠光彩的綢緞,細碎月光在上麵流淌,有如旖旎的水紋。

“我的異能可以解決夜晚出來覓食的野獸和毒蟲,就繞著沼澤走一會兒就行。今天的月光很漂亮,我不想隻待在森林裡。”

“那我?……好吧。”

本來也想去的西格瑪揚起腦袋,下意識地說了一半,但目光落到他剛剛翻出來的詞彙書後頹喪地嗚咽了一聲。

“我幫你們守家好了。”

西格瑪用一隻手撐起臉,呼出一口氣,愁眉苦臉地翻開書簽夾著的地方,打算至少學習完今天的知識再說。

況且他也好久沒有複習之前的知識了,還要再溫習一段時間,的確沒什麼時間。倒也不是這兩個故意排斥他。

而且雖然很不想承認,但馬爾克斯和北原和楓之間的相處明顯更加和諧一點。可能這就是超現實主義者之間的共鳴?

“那我先把一些食物悶在鍋裡麵煮啦,到時候餓的話可以直接吃。”

北原和楓坐在西格瑪身邊,用力地揉了一下對方的發梢,惹得人哼哼唧唧起來後才笑著鬆開手,同時仔仔細細地叮囑道:

“下雨的話記得進去躲,彆想著在外麵等我們。看書的時候離火堆遠一點,彆為了借光被燒到。被雨淋到後要加衣服,小心感冒。遇到野獸後不要害怕,等我們回來。還有……”

北原和楓稍微停頓了一下,可能是也想不出來西格瑪還有彆的什麼地方需要他擔心了,但最後還是一臉認真地說道:

“回來得晚了就早點睡覺,彆因為要等我們回來,或者記掛著語法問題而熬夜。”

“彆總是把我當成小孩子……”

西格瑪抱怨似的嘟囔道,同時想要把自己被揉亂的頭發順回來,然後就聽到了北原和楓帶著笑意的聲音。

“不是當成小孩子,隻是我這種放不下心的家夥一貫的嘮叨而已。”

旅行家的聲音帶著明亮輕快的味道,讓人無端想到亞馬遜森林裡透翅蝶幾乎完全透明的玻璃翅膀:“作為一個自認為職業是教師的人,我能說,你絕對是我職業生涯的驕傲。”

一個教師最引以為豪的榮耀就是他的學生。而毫無質疑,在北原和楓的心裡,西格瑪完美地符合了一個“好學生”的要求。

西格瑪愣了幾秒,最後選擇用手中的書擋住自己的臉,逃避似的把眼睛緊緊閉起,扭過頭去麵對帳篷去了。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有點發燙:果然盛夏的熱帶雨林很容易讓人中暑——或者說是自己剛剛肯定是離火堆太近了!沒有第二個解釋!

北原和楓這個家夥也太不按照常理出牌了!

不過……的確很高興。自己作為一個普通人被肯定了啊,雖然不知道北原是不是哄自己的。

西格瑪突然覺得,他雖然不屬於那個奇幻迷離的世界,但也沒有什麼太值得遺憾的:畢竟,像自己這樣的人才是大多數。

普通人的命運如果都這麼不甘和排斥,那這個世界上那麼多連普通都算不上的人呢?

他在遠比自己優秀的人前彷徨了太多次,在不願意麵對的未來前猶豫了太多次,也在北原的溫柔的庇護下軟弱了太多次,但是最終還是要下定決心。

這種態度不是認命,而是像用所有的努力和毅力去麵對層出不窮地給自己增添麻煩的生活。

北原都這麼說了,應該會對自己的未來有所期待吧。加西亞那個家夥好像也說過,很期待自己的故事和結局:

一個明明普通到沒有任何地方出奇,但卻和他們一樣,孤獨且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家夥,到底能變成什麼樣子?

那麼他……至少不能讓在乎自己的人失望。至少,就算北原是哄自己的,馬爾克斯的弟弟妹妹還把自己這樣的人當成理想中的樣子呢!

西格瑪光是想象了一下孩子們充滿期待的、亮晶晶的眼睛,就感覺自己身上陡然背負了巨大的壓力。

——他的生活可不僅僅意味著自己的生活,還意味著一群受到詛咒的孩子的夢想。

即使這群孩子大概已經死去了……

“明明我就是個普通人,為什麼身上會有這麼大的壓力啊!”

西格瑪等到四周沒有動靜後才嘟噥了一聲,慢吞吞地把書放下來,苦惱地揪了一下自己的發尾,拽下來幾根雪白的頭發。

他盯著它們看了幾秒,然後有些悵然地吹了一口氣,注視這幾縷發絲借著這一陣力量在風中飄飄蕩蕩地浮起,幾乎沒有在微弱的光下留下任何的影子。

然後微微垂眸,抱起懷裡的螢火蟲燈籠,最後露出一個似乎有些釋然的微笑。

但不管怎麼說,這算是自己的價值被這個世界肯定了吧?

雖然靠彆人的認可才能找到自己的價值有點丟臉,但是……自己這個沒有過去、仿佛被世界拒絕的人也被認可了呢。

很開心,真的很開心。

雖然還有點遺憾:北原原來隻是把自己當成學生嗎……

其實他想要的是,算了。還是不要隨便癡心妄想比較好。

西格瑪把臉埋到自己的胳膊裡,長長地舒出一口氣,抬頭看向密集樹冠間隱約泄露出來的瑩白色月亮。

那對淺色的眼睛裡有著粼粼月光,柔和地彙聚起來,就像是一泓清澈的泉。

馬爾克斯注視著沼澤上空的月亮。

或許很少有人會不怕死地在夜晚走在危地馬拉熱帶雨林的沼澤地邊緣,即使這裡有著異常清晰和燦爛的月光,把一切蒸騰出雪白的霧氣。

有一隻飛蛾扇動翅膀,發出震動的聲響,在月色下起飛,然後凝固在空氣裡。

“一隻獅身人麵像蛾。”白發的青年說道,伸出手指輕輕地觸碰了一下,解除了對方身上的禁錮,看著它飛走。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西格瑪似乎還挺喜歡飛蛾的。”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飄忽,似乎和月光融為了一體。

“那是因為他第一次注意到飛蛾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馬達加斯加金燕蛾,然後這個觀點一直都沒有糾正回來。”

北原和楓看著這個慌慌張張飛走的身影,總感覺對方是被馬爾克斯這個發光體吸引了過來,聞言也忍不住露出了一個有些無奈的微笑:

“到現在,他都不怎麼願意承認飛蛾裡麵的大部分都沒有那麼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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