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一直覺得我遇到的人多少都在哪個方麵比較有音樂天賦,直到遇到了加西亞先生。
好吧,我承認,他唱歌的確很好聽。
對啦,托爾斯泰先生,你知道嗎?我給你寫信的時候是8月13日,今天的風呈現滴落狀態,雨林的葉子被它們打濕了。在五千多年前的這一天,正好是瑪雅文明在中美洲建立的日子哦。
我感覺前往瑪雅神廟的這一段路大概不會太平靜——我已經放走了第五條想要爬到我身上的蛇……話說這裡該不會真的有羽蛇神吧?
說起來,今年12月21日好像是之前說瑪雅文明預言的世界末日?當然了,我不怎麼希望這件事發生,畢竟這樣我為你準備的聖誕禮物就沒有用了。那可是一隻非常漂亮的蝴蝶。
讓它代替我在莫斯科的冬天陪著你吧。順便替我向伊麗莎白小姐和普希金先生一家問好,雖然沒有趕上他的婚禮,但我還是很期待他們家的孩子的:說不定滿月宴我就能趕上了呢?
還有,拜托告訴伊凡,我馬上要去在瑪雅文明遺址所在的熱帶雨林逛一逛,裡麵的信號不算太好,真的沒必要一直打電話。等我出來後會花上一整天陪他說話的。
當然,等回來後如果托爾斯泰先生想給我打電話的話,我也會很期待的——好久都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了,真的有點想念。
至於你家孩子,放心,其實他沒怎麼被歌德壓榨到,最近還挺活潑的。
聽說他最近不知道從哪裡拿了一個神學博士證書(所以為什麼是神學),天天都在想怎麼在橫濱開一個分公司,然後從德國跑路……
很久沒有寄信了,這次我把熱帶附近的陽光連同樹葉一起寄給你啦,回信的時候記得寄給我莫斯科的花。
你永遠的旅行家
北原和楓
2012年8月13日
瑪雅長計數曆12.19.19.11.10
卓爾金曆和太陽曆4Oc13Yaxkin”
北原和楓稍微花了一點時間計算,這才把最後有關於瑪雅文明的日期記錄上去,算完之後稍微有些輕鬆地呼出一口氣,把信封裝好,打算晚上帶去郵局寄出去。
他們現在是在危地馬拉。一個被譽為翡翠王國,某種意義上也是“自由之國”的地方。
危地馬拉的國鳥格爾查鳥被稱作自由之鳥,危地馬拉的國徽上寫著西班牙語的“自由”這個單詞,時間觀念也相當自由。
危地馬拉的人似乎多少都有點慢悠悠的拖延症狀,對於時間沒有什麼觀念,透露出保守且略帶點懷舊的氣質,身上也大多穿著各自民族色彩豔麗的傳統服裝。
在這片地區存在著瑪雅文明的重要遺址,包括瑪雅金字塔等世界聞名的遺跡,這也是他明明是通過危地馬拉熱帶雨林來到這個國家的,卻打算再進入一次雨林的原因。
“今天真是一個好天氣啊。”
北原和楓伸了個懶腰,口中嘟囔了一句,橘金色的眼眸有些愜意地眯起,隔著窗戶享受著雨林裡麵很難曬到的陽光,像是一灘慵懶地曬著太陽的橘貓。
他感覺自己都快要被危地馬拉人傳染成懶洋洋的樣子了。
“的確是很好的太陽,哈啾……”
坐在北原和楓身邊的西格瑪附和了一句,但話還沒有說完就打了個哈欠,臉靠在北原和楓的減傷,淺灰色的眼睛有些困倦地半闔。
在雨林的日子多少有點緊張,西格瑪因為擔心身邊兩個明顯思路不太正常的人,一直都放不下心。現在到了城市裡,陡然放鬆後,他之前強壓下的疲憊也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他現在比單純因為忙這忙那而感到有些疲倦的北原和楓要困得多。
可是不能睡,誰知道馬爾克斯那個家夥什麼時候回來,會不會被騙,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低情商被揍——雖然他好像從來都沒有被揍過,似乎也沒有幾個人能夠在他相當於時停的能力下揍得到他。
西格瑪努力地思考著,試圖讓自己遲鈍的思維再一次清醒地運轉起來,但是事與願違的是,他的困意好像並沒有因此而消退。
“要睡一會兒嗎?”
北原和楓聽到西格瑪帶著明顯困意的聲音,忍不住歎了口氣,伸手把人拉到懷裡,把對方散下來的頭發揉了一下,手指往下遮住對方努力睜開的眼睛。
他微微低下頭,溫和的聲音中帶著安撫的味道:“正好我也困了。”
“不……不行。還有事情要做呢。”
西格瑪含糊地嘟噥一聲,最後窩到了北原和楓的懷裡,腦袋埋在旅行家的圍巾下麵,像是隻還沒有睜開眼睛、在窩裡亂拱的奶貓。
“加西亞自己認識路的,也不要擔心對方會在路上被騙。”
北原和楓眨了眨眼睛,很快就看出來了西格瑪的想法,好笑又無奈地伸手捏了一把某個過度擔心的小幼崽的臉頰:“他好歹也在哥倫比亞和馬孔多生活了那麼久啊。”
“誰擔心他了,到底有沒有馬孔多還不知道呢!而且北原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情商低的笨蛋!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還嚇唬我……”
但西格瑪很顯然對這個話題有自己的意見,好像一下子就精神了,把北原和楓遮住他眼睛的手拽下來,不清不楚地用顛倒的語序說了一大堆西班牙語中混雜著葡萄牙語的單詞,大概內容都是正義的譴責。
隻是那對淺灰色的眼睛看上去還是朦朦朧朧的,泛著迷蒙的霧氣,一看就知道不怎麼清醒,說完後嘴裡就變成了不知道具體有什麼意義的哼哼唧唧。
北原和楓對此隻是按著人的腦袋,把人再一次按到自己的懷裡,有些無奈地抱著對方,時不時很認真對西格瑪拽著他衣服發出的哼哼聲點一下頭。
“北原?”
馬爾克斯按了一下門把手,手中抱著一瓶很漂亮燦爛的向日葵,從門後和陽光般燦爛的鮮花一起探出腦袋來,輕聲地喊了一句。
向日葵本身就是原產於南美熱帶,後來從南美傳到北美和亞歐,在位於熱帶和中美洲的危地馬拉也有不少地方種著這種金黃的花朵。
馬爾克斯出門就是為了摘這些金燦燦的花來點綴他們暫時住宿的房間的。
“喏,加西亞回來了。”
北原和楓對他笑了一下,然後戳了戳懷裡還在持續性咕噥什麼的西格瑪,得到了對方有些困倦和茫然的揉眼睛的動作。
馬爾克斯慢慢地把門打開,看到縮在北原和楓的西格瑪後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對此站在原地認真地思考了幾秒,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口袋,往花裡麵撚了點閃光的粉末進去。
“給你的。”
白發青年把花拿得稍微離自己遠了一點,將花瓶遞過來,聲音輕得像是要被風吹走的霧氣,隻不過裡麵帶著隱隱約約的笑意:“禮物。”
西格瑪有些茫然地想要睜大眼睛,但是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對於他來說有些困難的動作,隻是用力地抱住遞過來的花瓶,稍微有些迷迷糊糊地湊上去聞了聞這個金黃色帶著芳香的東西。
突然覺得好困……
西格瑪有些遲鈍地想到,然後在下一秒意識就陷入了黑暗。
北原和楓穩穩地抱住人,馬爾克斯則是慢吞吞地把花瓶拿了回來,在注意到旅行家投過來的視線後平淡地點了下頭。
“我的外祖母說過,仙子身上的光粉會有催眠的作用。不過我也沒有想到催眠的效果竟然會這麼好。”
哥倫比亞人解釋了一
句,接著把向日葵放在桌子上,看著北原和楓把西格瑪小心地抱到椅子上,從邊上拿了個睡墊給他墊著,乾脆把花瓶貼到了西格瑪的身邊。
白色和紫色的頭發沿著桌角垂下,再加上那對閉上的眼眸與清秀的麵孔,外麵燦爛的陽光與如同凝固黃金的向日葵,構成一副看上去異常安寧的畫麵。
北原和楓低下頭幫西格瑪壓平了衣角,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對方,然後露出一個微笑。
在亞馬遜雨林中行走的時候,出於行李的便捷考慮,他沒有帶上自己的顏料和畫筆,因此也留下了很多遺憾:
不管是仲夏夜的螢火,在樹枝上倒掛的藍綠金剛鸚鵡,在林木的稀疏陽光間傲然抬頭的美洲虎,還是西格瑪和馬爾克斯坐在浮滿螢火的河流邊看著河燈的專注,西格瑪坐在樹冠上丟紙飛機時那對明亮到像是發光的眼睛……
但是現在,他倒是可以提起筆畫畫了。
北原和楓對馬爾克斯比了一個“v”的手勢,眼眸彎起,打算把這一幕好好地畫下來。馬爾克斯也點了點頭,饒有興致地趴下來看著,淺色的眼眸裡倒映出盈盈流轉的陽光。
說起來,下次北原和楓熬夜的時候,他是不是也可以嘗試把妖精的光粉悄悄抖到對方的咖啡裡麵?
他盯著西格瑪看了幾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把畫板和顏料忙著搬到房間裡的北原和楓,然後伸手把一條正試圖爬上桌子的小蛇拎起三寸,淡定地扔到窗戶外麵去。
房間裡還有幾條小蜥蜴,不過這個馬爾克斯就不管了,甚至還有點想要晚上趁北原和楓不注意,偷偷捉走煮湯。*
北原和楓沒有意識到自己以後的活動時間即將麵對被消減一大截的殘忍境地,在確定了大致的勾線後就開始調配顏料,心情相當愉快地哼著歌用橄欖油調出了一種輕盈透亮的明黃。
“真漂亮。”他輕聲地說道,然後開始準備彆的顏色,打算一層層地鋪上去。先把深色鋪完,再看看怎麼把這種明亮柔軟的淺色調點綴出來。
他已經想好了,這幅畫的色調一定是大片大片的金黃,浪漫而又璀璨得像是黃金海,從畫卷溢出,把裡麵的青年點綴得閃閃發光。
旅行家很專注地垂眸畫上深綠的闊葉,畫上被太陽光烘托得隻剩下模模糊糊一片純白的窗戶玻璃,畫上睡在花邊的年輕人,畫上向日葵,還有落在西格瑪臉上金黃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