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噓——我在聽(1 / 2)

六點十五分。

“叮鈴鈴——”

門口的風鈴響了起來,精致的金屬貝殼在一根細絲的牽引下彼此碰撞著,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刻意被打磨的表麵在陽光下流轉著珍珠一般綺麗而又絢爛的光澤。

在窗邊澆花的西格瑪抬起頭,隔著一大片金蓮花燦爛的側影,看到了屋簷下搖晃的風鈴,以及送報紙的人騎上自行車離去的身影。

冬日晝短,黯淡的天空中還泛著黎明前的幾點星光,晶瑩地點綴著清冷的空氣。

“報紙送到了嗎?”

西格瑪歪了下頭,很小聲地自言自語道,抱著灑水壺走到門口,給那裡昨天晚上北原和楓帶回來的鳳仙花交了一點水,讓它的花瓣滾上晶瑩的水珠,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跑出去從郵箱裡麵取報紙。

他身上還穿著毛絨絨的睡衣,不過好在出去的時間也不長,很快就抱著一疊報紙跑了回來,有點好奇地坐在沙發上看起了其中屬於自己的那一份。

報紙的頭版是報道前天紐約街頭的搶劫犯的最新情況。根據拍下來的照片,西格瑪很輕鬆地認出來了是那兩個住在他們家裡一晚上的人。

“原來他們還真的去搶劫了……”

西格瑪看著關於搶劫報道的記載,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接著無奈地搖搖頭。

同時他又感覺有點好笑:這兩個人到底是怎麼搶劫成功的啊?

可能是因為搶劫的架勢太過浮誇,有著足夠的爆點,所以這件事情的熱度還是沒有消失。甚至可以預料,隻要他們繼續犯案,而且沒有被警察捉住,估計名氣會越來越大。

說不定真的會被媒體捧出什麼唬人的稱號。

西格瑪看完自己感興趣的內容後,就把報紙疊好放在櫃子上,耷拉著拖鞋跑回自己的房間,安安靜靜地蜷縮起來,繼續睡自己的回籠覺。

“哢噠”。

房間裡的北原和楓等了一會兒,確定腳步聲已經消失了後,這才重新開燈,打開門朝外麵看了一眼,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他知道西格瑪每天在這個時間點都會起來澆花和收報紙,但也沒有阻止自家孩子偷偷摸摸幫忙的意思——他知道,西格瑪也是在通過這種方式尋找一種參與感,好讓自己安下心來。

也許他也在享受著成為“迷你英雄”的感覺?

北原和楓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一聲,接著安靜地走回原本的位置前,繼續看著自己麵前的油畫,在上麵補充著顏色與筆觸。

雖然這幅畫已經花了大概半個月的時間,但是每天也就是一個小時左右。如果不是想畫出一副優秀的作品,而是單純的練習,這個時間也夠了,但是北原和楓還是想要用更認真的態度來對待這幅畫。

他想要捕捉到一些東西:一種由在黑暗裡發黴的冷淡嗆人的氣味和柔軟的陽光混合成的神韻與慵懶、一種在她那對風情萬種的水色眼眸中發酵的嫵媚與動人。

以及神聖。

北原和楓不知道是不是童年在教堂唱詩班的經曆給讓·熱內留下了過於深刻的影響,她身上的聖潔和神聖性一直根深蒂固地纏繞在她的眉眼間,很安靜地沉澱著,如同月光注定會落在聖母像被精心勾勒出的發絲上,不由人分毫懷疑其中的融洽。

旅行家有些苦惱地皺了皺眉,回憶著記憶裡讓·熱內依靠在窗邊微笑的模樣,在畫布上麵小心但流暢地添加了一筆。

如果這個時候王爾德在就好了。

他有點遺憾地想到,突然懷念起自己在愛爾蘭遇到的那個畫家朋友來。

如果是他的話,應該不難畫出這種感覺吧?

“Cestluipourmoi(這就是你為了我)

Mo

ipourlui(我為了你)

Dans vie(在生命長河裡)

llmedit,jure(他對我這樣說與起誓)

Pour vie(以他的生命)……”

讓·熱內正在屋子內哼歌,柔軟而輕盈的歌聲從她的口中流淌出來,她的眼睛溫柔地注視著鏡子裡的自己,如同注視自己的情人。

她把櫃子拉開來,從裡麵拿出一隻口紅,認真而仔細地給淡紫色的唇塗上柔和的粉紅色,接著是眉筆,輕輕地描了下眉——神女沒有給自己的臉上再增加多餘的修飾,可能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就算她的氣色看上去並不是很好,也隻不過是把她身上本來慵懶而明豔的美變成了玲瓏脆弱的美感,就像是池水裡的一汪明月,那樣皎潔而虛無,一伸手就可以破壞得支離破碎。

陽光落在神女的頭發上,把她如同綢緞的黑色頭發渲染成了淺金棕的色彩。她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開始用絲綢帶子挽起身後垂落的長發。

“Desquejepercois(當我一想到這些)

Alorsjemesensenmoi(我便感到體內)

Moncoeurquibat(心在跳躍)

Desnuitsdamourplusfinir(愛的夜永不終結)……”

她輕輕地哼著歌,伸手把抽屜裡的寶石拿出來,掛在絲綢袋子上,晃了晃腦袋,聽著耳邊寶石清脆的碰撞聲,露出一個明亮的微笑。

接著是雪白的坎肩,帶著細膩的絨羽,順滑地靠在她相比於正常男性有些清瘦的肩上,與今天她穿的像是石榴花與玫瑰花一樣火紅的絲綢長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扣子處同樣垂下明亮的火紅色寶石。

屬於男性的領結格格不入地存在著,勒緊,束縛住她的喉結,在喉間勾勒出的蒼白讓它看上去簡直象是上吊用的繩索。但是卻表現出了一種斬釘截鐵且毫不留情的美麗。

最後,她在自己的發鬢邊插了一支已經顯得有些枯萎的荼蘼。

那是旅行家第一次給她送過來的花,就算是她認真保存了,但也有了乾枯的跡象。但她也不是很在乎,甚至眉眼裡依舊帶著明媚的笑意,倒映出柔軟的陽光。

“你真漂亮,神女。”她溫柔地望著鏡子裡的人,聲音很輕地說。

十點二十三分。

讓·熱內握住旅行家給她帶來的酒瓶,然後站起身,水色的眼睛微微彎起,如同有清澈的水波在裡麵旖旎地旋轉著。

“是不是要到時間了?”

她自言自語般地笑起來,笑聲沒幾秒就變成了劇烈的咳嗽,咯出的鮮血斑駁地落在火紅的衣服與白坎肩上麵,然後被主人不以為意地揉成更加猙獰可怖的血紅色的一團。

讓·熱內望向外麵的天空。

今天的日子裡沒有雪,沒有雨,沒有霧氣,沒有雲,但有太陽,也隻有太陽。

“啊,那就當到時間了吧。”

她用手指擦去自己嘴角的血跡,低頭展開自己衣服上的褶皺,眼睛彎起,語氣輕快地回答了自己之前的問題,接著步履輕盈地走回二樓的空地,手指輕巧地提起裙擺。

明明是走在平地上,她卻如同神女走下聖廟的台階。

在她的身邊,無邊無際的花組成超過陸地兩倍大小的汪洋,組成光線終其一生也難以捕捉的宇宙,組成超過人類能理解的極限的美。美到近乎一種絕望。正如愛情本身。

愛情也是一種絕望。

十點三十四分。

北原和楓坐在地鐵上,正在打著哈欠,一邊記錄筆記,一邊考慮今天

中午的菜譜。他的身邊放著一大捧紅色的鳳仙花,灼灼爍爍地在寒冷的空氣裡麵燃燒著。

地鐵裡麵的聲音很嘈雜,但是因為紐約人上班的時間已經過了,所以不算太熱鬨,所以隻要手機的聲音稍微大一點,可以讓附近的人全部都能聽得到。

比如說現在。

“中午好哦,大家。”

一個慵懶中帶著沙啞的柔軟聲音從手機裡麵響起,嚇得一個人拿著手機的手差點一抖,砸在自己的臉上。當他好不容易調整好音量,有些心虛地抬起頭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四周人有些古怪的表情。

“在此,先對一個人道歉。我本來答應他中午給他跳舞的,但是時間現在稍微提前了一點。不過十點半應該也可以叫做中午?嗯——反正就先這樣吧,不知道他在不在路上。”

那個聲音還在不緊不慢地說著,帶著一種滿足後的十足愉悅。因為勾連在一起的某些詞彙,從聲音中好像還能牽扯出帶著一絲曖昧的氣味。

那個拿著手機的人漲紅了臉——也不知道是因為手機裡的內容,還是眾人投過來的表情,大聲地喊道:“這個視頻是突然在我手機頁麵上顯示的!而且我之前明明已經調成靜音了!”

像是為了佐證他的話似的,很快,接二連三地出現了同樣手機裡傳來聲音的人。這幾個人相視一眼,都露出了尷尬的表情,然後又躲閃著去看自己的屏幕。其餘的人則是很警覺地把沒打開的手機藏得更深了一點。

北原和楓愣了一下,反而從口袋裡快速地拿出了手機,打開之後同樣看到了對方口中所說的“視頻”,目光快速地鎖定到了視頻裡麵支路出來的一雙手上。

那是讓·熱內的手。

就像是那個沙啞而慵懶的聲音也是屬於讓·熱內的聲音一樣。

“親愛的紐約市民們,關於為什麼你們會在這些地方看到我,我深感榮幸。”

這兩隻手的手指互相交叉,做出了一個祈禱或者禱告的姿勢,聲音依舊不緊不慢,但透著骨子裡的傲慢和挑釁。

就算是這雙手上麵戴了半透明的手套,但是依舊能夠勾勒出線條流暢的曲線,不難看出手套下的手到底有多漂亮。

“大概是因為我終於——終於下定決心去迎接我輝煌的命運了吧。我認識一些人,不要問我怎麼認識的,隻能說長得好看的確很有優勢,總之,他們願意幫我玩一次,就這樣。”

聲音的主人似乎笑了一聲。

“自我介紹一下,讓·熱內。前任國際大盜,這大概是我在公眾麵前的最後一次表演了哦。如果諸位裡麵有我的粉絲,請稍微、稍微地為我歡呼一下。”

鏡頭緩慢地上挪,然後像是被誰不耐煩地掰動了一下,直接近距離對上了讓·熱內的臉。

本來因為這一突發事故而亂糟糟的車廂瞬間就安靜下來。

他們因為驚豔而屏息。

那張漂亮的無可置疑的、富有明亮與肆意的攻擊性、但也脆弱而又神聖精致的麵孔,幾乎超越了人們對於現實中“美人”這個詞所能到達的極限的想象,衝擊著人類脆弱的視感神經。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配得上無數語言裡那些形容美人的詞彙,絲毫不顯得誇張,那麼也隻有麵前的這個人才能夠做到。

那是毫無疑問的、幾乎像是真理一樣的、所有美的終極。

在大半個紐約的沉默裡,這個全身上下仿佛都彙集著“美”這個詞彙的人很燦爛地笑了,豎起一根手指,放在有著淺粉色光澤的唇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噓,大點聲說。”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臉上是肆無忌憚展現出來的魅惑與溫柔。

明明動作與她表達出來的話語是截然相反的意思,但是在她的身上就像是最

美妙的真理那樣和諧與圓滿。

“——我在聽。”

於是寂靜的紐約,在這一刻為她而沸騰。

無數的人、不分男女,他們看著手機裡、廣告屏裡她的麵孔,激動地睜大著眼睛,發出自己所能發出的最大的呼喊聲,高呼著對方的名字,臉頰有著狂熱的潮紅,像是腦海中的理智都因為她這輕飄飄的一句話而蒸發。

“讓·熱內!我的女神——”

“我去!是當年那兩個大盜的一員啊!我少年時期的偶像!”

也有正在辦公室裡對著電腦的上班族激動地拍著桌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本來黯淡的眼睛裡好像被重新點亮了少年時期的亮光。

“噗咳咳咳!這家夥……”

正在摸魚的歐·亨利咳嗽一聲,一臉茫然地看著餐廳裡麵的電視屏幕變成那張熟悉得不能夠再熟悉的臉,下意識地想要去撥打自己妻子的電話,然後想起來對方今天好像是在舞蹈房裡麵練跳舞,應該不會被波及到,於是鬆了口氣。

女兒這個時候還在睡覺,也沒事。

在確定自己的家庭應該不會因為某個人的發神經而出現什麼影響後,歐·亨利索然無味地繼續吃了幾口飯,看著四周的同行們一下子亮起來的眼神,隻感覺心中一片清醒。

嗬,等你們知道那個男人的真麵目後,就不會對那張臉這麼癡迷了。不過就算是讓那家夥的確很好看,這也太誇張了吧?

除非……

歐·亨利手裡切牛排的刀一抖,心臟忍不住不安地一跳。

除非她用了異能。

“現在的情況明顯不太正常。本來我們是想要把直播切掉的,但是看這個情況,如果強行斷開會發生巨大的民眾輿論衝擊。”

埃勒裡·奎因的聲音響起,歐·亨利回過頭,發現那位年輕的偵探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了自己的身邊,臉上表情嚴肅,一點也看不出平時笑盈盈的模樣。

“她的異能是什麼?”偵探很簡潔地問道。

“鮮花聖母。”

歐·亨利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語氣認真地回答道:“可以控製彆人的五感,放大內心的欲.望,甚至修改潛意識。而且可以用損耗身體作為代價,臨時提高異能的強度。”

這句話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一下,與四周逐漸變得狂熱的氣氛下顯得格格不入。

很顯然,麵對這種範圍顯然已經輻射到全紐約的異能,現在就算是做什麼都有點晚了。如果這是一場犯罪,那麼對方無疑在這一刻已經綁架了紐約市無數的人。

“這異能名字聽上去挺古怪的。”

在沉默了半晌後,埃勒裡·奎因——或者說是奎因的哥哥羅斯轉過頭,沒話找話地說道。

“我也沒有辦法啊,她就樂意這麼叫她的異能。啊呸,我都快被帶歪了,應該是‘他’。讓是男的。”歐·亨利無奈地說了一句,然後在意識到自己疑似被某個人感染後連忙甩了甩頭。

“唔,那你的異能呢?你在警局登錄的名字是麥琪的禮物。那麼你之前用的異能名呢?我就是純粹的好奇,可以不回答。”

羅斯歪頭看了歐·亨利一眼,突然很好奇地詢問道。

“我的異能?以前我叫它‘犧牲’。”

歐·亨利愣了愣,接著笑了起來:“不過現在,因為有她們在,所以這個異能對我來說就是麥琪的禮物。不管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反正都是幸福的。”

羅斯沉默了幾秒,深深地看了巡警一眼:

“問你問題,不要撒狗糧,謝謝。”

“啊,我聽到了,大家的聲音。很熱情,真是有點受寵若驚呢。”

讓·熱內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這個簡單的動作又引發了

一群人目不轉睛的注視,然後她的目光停留在屏幕上,露出一個嫵媚的笑。

“這是我最後一次表演了。所以作為一個很愛、很疼愛粉絲的人——”

她微微側了下頭,那對眼睛輕輕地眨了眨,透露出十足的清澈與無辜,聲音清亮:“接下來我跳的舞,我會努力讓大家滿意的。”

她身上的寶石叮叮當當地互相撞擊著,閃爍著美麗的光。

三枚寶石,對應著三條人命。

但她其實也不是想要殺人的呀,隻是一種使命,一種美麗的、神聖的、偉大的使命正在催促著她——就像是槍支在裝滿沉甸而又莊嚴的子彈後,就注定它要朝著什麼東西射擊一樣。

這種使命催促著她去犯罪,去拿下一顆光潔美麗的寶石,去吻罪惡的衣角,去跳舞。

去腐爛的地方、去生黴的地方、去光鮮亮麗的地方、去燈紅酒綠的地方、去被剝下皮的鋼琴裡,去被碎屍的小提琴中,去有無數隻貓簇擁的黑暗深處——去跳舞,去做出種種雜技般的、人們被吸引但又不承認的動作,去把自己掛靠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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