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腦子平常要麼不用,用起來簡直有經天緯地之才,她敏銳地發現蕭隨這次是真要反一反了,那麼所謂的大婚完全就是一個幌子,是用來麻痹那些皇親國戚的手段。
不管是外站也好,內戰也罷,沒有一場戰鬥能做到紋絲不亂。蕭隨執掌的,是戰鬥力最強的鑊人,一旦普通的鑊人士兵攻進了皇城,那麼禦膳房裡的那些飧人,豈不是完全沒有活路了嗎?
公主在屋子裡轉了兩圈,自己勢單力孤,當初跟到天歲來的隻有幾個婆子和侍女。如果想在兵荒馬亂下衝進禦膳房救人,就得有一幫身手了得的人,來幫她開拓前路。
找蕭隨?公主不太願意拿熱臉貼冷屁股,將來他穩坐釣魚台,她率領國人返回膳善時,彼此能夠心平氣和笑著道彆,就已經很不錯了。
無奈她在上國認識的人不多,想來想去似乎隻有謝邀了。謝邀無論如何也是謝家堡的少堡主,一個有野心當上武林盟主的人,怎麼能沒有幾個撐場麵的手下。
於是公主親筆寫了一張喜帖,讓人給謝邀送去,內容非常客氣且毫無破綻,說“知虎吾兄,明日小妹大婚,請帶上你所有的手下,蒞臨王府痛飲三大杯。”
王府護衛找到謝小堡主下榻的客棧,把喜帖交到了他手上,謝邀展信一看就哭了。
“世上還有比我更慘的人嗎,曾經給我陪葬的姑娘要嫁人了,新郎不是我。我辛辛苦苦追了她好幾個月,結果今天接到請柬,還不是請我一個人,是請大家,我的心裡能不難過嗎。”
他捶胸,捶得梆梆作響,邊上的人說:“少爺手下留情,彆捶出了肺結核。其實您也沒有多專情啦,中途您不是還回去相了兩次親嗎。”
謝邀呆住了,眼淚掛在臉上道:“你的存在,就是為了拆本少爺的台嗎?再嗦,這個月的月銀全部拿去充當賀禮,不然空著兩手,你好意思到戰神府上喝喜酒啊?”
這下一眾手下果然不敢說話了,怕一不小心又捅了謝小堡主的肺管子,連春節的帶薪休假也取消了。
結果好死不死,這個送請柬的護衛,恰好是那兩個護送公主到雲陽的護衛之一。
他以一種睥睨的態度對謝邀說:“謝小堡主,在下一路見證了你吃癟的全過程,從冥婚對象降級為姐妹,你也算天歲史上第一人了。不過不要悲傷,畢竟你的對手是楚王殿下,你輸也輸得光彩。我們王妃念舊,說給小堡主安排了主桌,能以王妃娘家人的身份出席,雖敗猶榮嘛,你就看開點吧!”說完嘿嘿兩聲,壓著刀大踏步走了。
謝邀瞪著那個護衛的背影,臉紅脖子粗地叫囂:“這楚王府果然可惡,連個護衛都敢光明正大嘲笑我!”氣完之後痛定思痛,回身大手一揮,“明天有多少人去多少人,不許隨禮,我們要憑一己之力吃垮楚王府!”
有白食吃,當然是好事。次日大家刮了胡子洗了頭,高高興興前往楚王府,當然高興的人裡不包括謝小堡主。
王府的府門上設了登賬的桌子,每來一位賓客,管家就大聲誦報禮金的數量,然後由一旁的賬房登賬。
“台院錢禦史,隨禮八十兩。尚書省孫仆射,隨禮八十兩……”見謝小堡主進來,嗓門愈發洪亮了,“謝家堡少堡主,隨禮……多少來著?”
謝邀一甩手,“都是自己人,談錢傷感情,楚王殿下這次結婚就算了,等下次……下次我送雙份。”說著快步溜了進去。
甫一進庭院,他就開始找公主,院子裡搭起了好大的青廬,那是作為新人拜天地用的,一般新娘子坐帳就在這裡。
謝邀悶頭就要往裡闖,被門口站班的女官們攔住了。大喜的日子不能生氣,因此女官們滿麵笑容客氣地勸阻:“貴客現在不宜進去,我們王妃已經梳妝打扮好了,隻等吉時一到,就和楚王殿下行禮拜天地。”
唉,新郎另有其人,謝小堡主悵然站在那裡,揚聲說:“姐妹,你就要嫁給彆人了,也不知道你將來過得怎麼樣。我沒什麼好說的了,你要是過得好,請你忘記我;要是過得不好,一定要來謝家堡找我。”
謝小堡主難過得連飯都吃不下,心想留下也是傷情,不如露個麵就告辭吧。誰知剛走了兩步,有魚追了出來。
有魚今天擦了胭脂,還點了口脂,平時看慣了她凶悍的樣子,乍見她塗脂抹粉,讓人渾身上下覺得不對勁。謝小堡主定眼看了她半天,看得有魚靦腆起來,最後他說:“這個口脂的顏色不適合你,擦了顯黑。”
顯不顯黑不知道,反正有魚的臉色確實是黑了。她粗聲粗氣道:“我們殿下說了,讓謝小堡主吃好喝好,你要是現在走,就是不夠朋友。”
謝邀啊了聲,“不讓走?可是我很受傷啊……”
“是誰姐妹長姐妹短的?說好了做一輩子的姐妹,你受了哪門子的傷!”
有魚說完,拉著臉又返回青廬了。
青廬裡盛裝的公主探頭朝外看,“人留下了吧?”
有魚說是,“謝小堡主情緒低落得很,昨晚上肯定沒睡好,兩隻眼袋那麼大,趕上我們裝餅的腰包了。”
總的來說,謝邀算是個重情的人,彼此除了在墓裡埋過一回,要往深了說,沒有更刻骨銘心的交情。但看他,這段時間幾乎一直守在附近,貪圖美色之外,應當也是有些真情的。
公主覺得有點愧對他,回報不了他什麼,遇上這種危險的事還要麻煩他。她事先並沒有和他明說,一是不敢泄露天機,二也得見機行事,如果他為難,這件事就作罷了。
至於蕭隨呢,他要借著婚禮掩護辦他的大事,好歹也該事先知會她一下啊,一直隱瞞不說,還不是因為信不過她嗎。可見之前說要回膳善,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她現在就想著把她能夠找到的飧人都凝聚起來,如果蕭隨取皇帝而代之,那她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帶著她的國人返回膳善了。
公主定了定神吩咐:“你去打探打探,楚王殿下人在不在府裡。”
綽綽領命,抽身退出了青廬。
因為公主的情況特殊,和親公主不像本土的姑娘,有娘家可以出嫁,因此少了迎親的環節。現在賓客盈門,正是大家等著新人行大禮的時候,王府的女官進來通報,說幾位王爺陸續到了,內城也派了總管前來道賀。
公主偏頭朝外看,青廬外暮色低垂,天也暗下來了。
綽綽從外麵進來,小聲說:“我轉了一圈,連眠樓上都跑遍了,沒有找到楚王殿下。不過眠樓高,能看得很遠,王府四周好像有重兵把守……”
正說著,忽然一聲尖細的鳴笛聲響起,一線金色的光點衝上半空,在昏沉的天幕上炸出了玲瓏的煙花。
公主知道,蕭隨是不會出現了,重兵圍住王府,是為了控製這些前來道賀的賓客。
她霍地站起身,摘下發冠按在了綽綽頭上,又手忙腳亂脫下喜服塞進她懷裡,“你頂住,我要去完成我的偉大壯舉了。”
綽綽嚇得舌根都麻了,“殿下,我覺得您還是再考慮一下吧……”
公主說不必考慮,“我已經讓管家買通了一個給內城送肉的屠夫,他知道關押飧人的地方。”
有魚是速戰速決的脾氣,從席墊下抽出兩把彎刀,和公主一人一把彆在腰上,然後替公主整理了一下裙裾道:“殿下太顯眼,不宜出現在人前。您在西邊那根抱柱後等我,我去把謝小堡主叫來,如果他答應,我們就潛進皇宮救出我們的同胞,乾他娘的蕭氏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