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好在薑瑜的體力不錯。騎了快一個上午,途中問了不少人,在下午一點多的時候,她終於看到了駐地的大門。
上前表明了身份之後,卻得知梁毅帶隊出去訓練了,要晚上才回來,好在陸進還在營地裡,把她帶了進去,安置在梁毅的單身宿舍裡,讓她休息一會兒,等梁毅回來。
薑瑜一晚上沒睡,現在也沒睡意,坐在單人鐵架子床上,拿起一本梁毅正在看的書,翻開看了一會兒。
不知不覺天黑了,她迷迷糊糊地靠著床架子睡著了。直到有開門聲響起,頭頂的鎢絲燈亮了起來,薑瑜才猛然驚醒。
“你回來了?”薑瑜蹭地站了起來。
梁毅風塵仆仆,手裡還拿著兩個鋁皮飯盒,他把飯盒擱到桌子上,對薑瑜說:“先過來吃飯,吃了再睡。”
薑瑜坐了過去,打開飯盒,他們部隊的夥食還不錯,雖然是大鍋菜,但一葷一素,葷菜有一半都是肉,不過薑瑜沒吃飯的心情,她一粒一粒地夾著米飯,半天了碗裡的飯都還是那麼多。
梁毅看不下去了,估計今天不解決掉她的心事,她吃不下飯。
他把筷子一放,無奈地看著薑瑜:“怎麼啦?不高興,因為考大學的事?我知道這次報考的人很多,以前的老知青都會參加,壓力很大,但沒關係,要是今年考不上,咱們就明年再考,你還年輕,有很多機會。我待會兒托人給你安排一個學校,你去學校裡跟著老師係統的學習。”
“梁毅,我們結婚!”薑瑜忽然打斷了他。
梁毅完全懵了,不知道她怎麼把話題跳躍到了結婚這個事情上。
一旦開了口,最難的部分都說了,接下來的話就水到渠成了,薑瑜定定地望著他:“你的結婚報告已經寫了一年多了?是沒交上去還是我的政審不過關?應該不至於過不了關,我爸清清白白,馮三娘雖然乾了不少糊塗事……但沒犯過法。再往上爺爺奶奶那一輩也沒留下過案底,倒是兩個叔叔坐了牢,但他們不是我的直係親屬,應該不會受影響?”
什麼話都被她說了,若是以往,聽到這話,梁毅肯定會興奮得三天三夜都睡不著,但再過兩個月,他就要走了,這一去,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未知的前景給這份喜悅蒙上了一層層厚厚的陰霾。
良久,梁毅才艱難地拒絕了薑瑜:“小瑜,你還小,結婚的事,等過兩年再說!”
“因為你要準備去邊境,很可能會上戰場,所以你現在不想跟我結婚,對嗎?”薑瑜直白地問道。
梁毅怔了片刻,頹然地放下了手,愧疚地看著薑瑜:“你都知道了,對不起,這是我的職責。”
他以為薑瑜會哭,會難過,會控訴他,但沒有。
薑瑜站了起來,走到他旁邊,抱住了他的頭,溫柔地撫摸著他貼在頭皮上的短發,一下又一下。
他仰起頭,目光追逐著她溫柔的眉眼:“小瑜……”
“明天交報告,兩個月的政審來得及嗎?”薑瑜低頭,留下一道美好的剪影。
那影子落到梁毅身上,讓他心裡熱血沸騰,讓他恨不得把這個他喜歡的姑娘按進懷裡,緊緊抱住,再也不分離。但他不能。
梁毅的聲音有些乾澀,他沉重地看著薑瑜:“我可能會回不來……”戰場上的事,誰也說不準,他沒法給薑瑜一個保證。
薑瑜抓住他的手,以不容置喙的語氣說:“為了我,你一定要回來。你沒有父母,我也沒有父母親人,我們都孤零零的活在這個世上,你舍得拋下我,讓我一個人孤單單的留在這個世上嗎?”
當然舍不得,就是因為舍不得,所以他才遲遲沒遞交結婚申請。沒結婚,若是他回不來了,薑瑜還能再找一個真心待她的人,重新開始。
“我答應你,一定回來,但結婚的事等我回來再說,好嗎?最近我要辦理交接的事,很忙,你也要準備參加考試,沒有時間。”梁毅企圖說服薑瑜。
薑瑜抓起下午看過的那本書,遞給了梁毅:“隨意念一句。”
梁毅不明所以,他翻到了書的中間,念了一句,接著就聽到薑瑜完整無缺地接了下去,一口氣念了一整段。他驚訝地望著薑瑜。
薑瑜催他:“換一句。”
梁毅木然地又翻了十幾頁,念了一句,薑瑜還是毫不費力地把接下來的段落給背了出來。
“我看一遍就能背下來,你覺得高考對我來說難嗎?”高考分文理科,除了數學,文科隻需要死記硬背就行了,依薑瑜這種驚人的記憶力,背東西對她來說真不難。
接著薑瑜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符,在上麵點了點,遞給梁毅,然後梁毅就聽見食堂裡有個圍坐在一堆吃飯的士兵在討論,說隊長的對象來找他了,好漂亮的一個小姑娘,看起來好小,也不知道成年沒有。另一個說,肯定沒成年,不然隊長早結婚了,畢竟隊長的年齡不小了。
食堂距他的宿舍直線距離都超過500米,這麼遠,但那些人的聲音卻像是在他耳朵邊一樣。梁毅頓了頓,把符放到了桌子上,那些聲音馬上就不見了。
“你這是……”梁毅深吸了一口氣,對這種玄幻的事還是有些接受無能。
薑瑜又一股腦兒地拿出十幾張符,放在了桌子上:“你要不要一一試試?這是幸運符,戴上出門能撿錢,這個安神符,放在身上,一夜好眠,這是記憶符,佩戴上腦清目明,看兩遍書就能記住,這是……”
梁毅瞠目結舌。
薑瑜把十幾種符的功效一一道明,然後又問:“你還擔心我養不活自己嗎?你最應該擔心的不是我若是嫁了個狼子野心的人,天天逼著我折幸運符,讓他買彩票中大獎,或者天天讓我使什麼陰森手段,把他的對手都弄死弄殘,更甚者把我關起來,天天折符以滿足他的各種私欲……”
她每說一種可能,梁毅的臉色就沉一聲,最後難看得堪比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他蹭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薑瑜的手:“夠了,彆胡說,我會平安回來的,我答應你,一定會回來的。”
還以為他多能忍呢!薑瑜翹起嘴角:“那結婚申請呢?”
將梁毅不說話,薑瑜控訴地看著他:“既然你一定會回來,早點結婚有什麼不好?哼,你這個騙子,我要哪天被人騙得賣國外去,天天蹲在小黑屋裡折符,折不出就挨揍,那都是你害的。”
梁毅無奈,這個讓人放不下心的小丫頭:“交,我明天就交……不,我現在就去交,你先吃飯。”
薑瑜還以為他是開玩笑的,哪知,他真的把抽屜打開,拿出早就寫好的結婚申請,拉開門就跑了,速度快得薑瑜都沒反應過來。
等梁毅回來的時候,薑瑜已經吃完飯,並把飯盒都洗乾淨了。她這會兒正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的抿著熱水。
梁毅進來,先掃了一眼桌子,見那堆顯眼的黃符不見了,這才鬆了口氣,走到薑瑜麵前,蹲下,揉著她的頭:“這些東西不要隨便拿出來了,聽見沒?”
“晚了,”薑瑜側頭笑眯眯地看著他,“初陽道長就知道。你不用擔心我養不活自己,要是哪天沒錢花了,我就去承運觀做觀主,把承運觀發展成第二個‘少林寺’,遊人如織,天天躺著數錢就行了,怎麼看都比嫁人生子強多了。”
“說什麼胡話,這念頭你想都彆想。”梁毅湊過去咬了一下她的嫩生生的小臉。
薑瑜趕緊按住臉,抗議:“好痛,你小狗啊!”
“痛嗎?我看看。”梁毅湊到她臉頰前。
薑瑜指了指他剛咬過的地方:“是不是有牙印?”
牙印倒是沒有,不過有點紅,他明明沒怎麼用力的,這小丫頭的皮膚真是太嫩了。梁毅對著紅的地方吹了吹:“吹吹就不疼了,下次我輕點。”
還有下次啊!薑瑜白了他一眼,捂住臉:“你哄小孩子呢!”
梁毅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可不就還是小孩子。”他參軍的時候,她還沒上學,這麼一對比,他好像還真是老牛啃了嫩草,梁毅頭一次有點嫌棄自己的年齡。
說了一會兒笑,他正色問薑瑜:“真的不準備參加高考?上大學是現在很好的一條出路。”
薑瑜連忙搖頭:“不要,我上上輩子從幼兒園開始,總共上了19年的學,風雨無阻,比我現在的年紀都還大,我是再也不想上學了。”人生的經曆就像坐車看風景,有過一次就行了。
梁毅還以為她在開玩笑:“說什麼胡話呢,哪用得了19年。”
薑瑜心說,你彆不信,等,等你孫女孫子那一輩,你看看要不要上個二十來年的學才進入社會,那時候光幼兒園都得上個三四年,要是有興趣,考研讀博什麼的,能念到三十歲,在學校裡呆半輩子。
梁毅看了一眼表,站起來說:“我去給你打水,你洗漱一下,今晚就在我房裡將就一晚。”
他們這地方偏僻,也沒有招待所。
薑瑜把手伸給他,讓他拉起來,然後問:“那你呢?我睡了你的屋,你去哪裡?”
梁毅拿起了放在牆角的塑料盆:“我今晚去陸進那兒睡。”
薑瑜看了一眼屋裡的單人床,很窄,跟學校裡那種單人床很像,估計不到一米寬,兩個大男人擠在上麵還真是難受。
不過也沒辦法,他們還沒結婚,不能共處一室,否則對兩人影響都不好。
洗漱完,泡了腳,薑瑜送走了梁毅,躺到了床上,捂住嘴,噗噗地笑了起來。她竟然向梁毅求婚了,她自己都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比梁毅更著急。
不過她不後悔,薑瑜拉過梁毅的被子蓋上。被套是梁毅新換上的,但床上還是滿滿都是他身上的味道,那種肥皂洗過的淡淡味道,不濃鬱,沒有後世的花裡胡哨,但卻奇異的讓她安心。她抱緊了被子,深深的嗅了一口,滿足地閉上眼,安心地睡著了。
梁毅還有工作,薑瑜待在這裡他也沒時間陪她,於是第二天早上她就隨著采購車回黎市了。
可能是梁毅打過電話的原因,盧主任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她的決定,第二天她又來了,看著薑瑜不住地感歎:“你這孩子……真是重情重義的好孩子,但這事關你的一輩子,你再好好想想。”
薑瑜搖頭:“謝謝姑姑,我知道,你們都是真心為我好,替我考慮。但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
見她主意已定,盧主任沒再多勸,第二天回去就想辦法,換了不少布票、糖票,還弄了縫紉機票、收音機票和電冰箱票,等梁毅周日回來,她就把這些票都交給了梁毅,殷切地囑咐他:“明知你要走了,小瑜這孩子還要嫁給你。咱們可不能虧待了她,你以後可得好好對她,她比你小那麼多,有什麼矛盾,兩個人好好說,不要欺負她。我看你們自行車有了,就換成冰箱,你這一陣有空就陪薑瑜,去把結婚的東西都買好,等結婚申請批下來了,咱們一家人吃頓飯。”
這個時候還不流行舉辦婚禮,結婚也就是親戚朋友來祝福一番,送上份子錢或者禮物就行了。
梁毅點頭應是,他心裡比盧主任更清楚,薑瑜現在嫁給他意味著什麼。他恨不得什麼都給她最好的。
雖然時間很緊迫,但梁毅還是準備了很多東西,他托朋友去鄉下找了兩個手藝很好的木匠,加了工錢,趕出了一套全新的家具,床、大衣櫃、桌子,都是用上好的木料打成。
除了這個,還有家裡的床麵被子、衣服、盆子之類的各種小東西都需要準備。薑瑜沒經驗,不知道結個婚這麼麻煩,她還以為領個證,吃頓飯就完了呢。不過想到後世繁縟的結婚程序她覺得這下也不算太麻煩,畢竟置辦的都是以後要用的東西。
等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已經是秋去冬來了,路上的行人都換上了厚厚的棉襖。梁毅那邊終於傳來好消息,政審通過,他們的結婚申請批準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朝九晚六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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