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斟酌再三才道:“可是,爹道歉了是一回事,沒有說他道了歉,牙牙就必須得接受吧?”
桂菀含著淚瞪他:“你到底站誰那邊的?”
“我自然是站你這邊的,你在牙牙身上花費了多少心血我最清楚。”謝隱連忙安撫,“隻是你也要設身處地想一想,倘若是你,即便跟你道歉了,你心裡難道就一點疙瘩都沒了嗎?為人父母不能總是理所當然地去想孩子,孩子有孩子的想法,我們應當試圖去理解。”
桂菀很聽勸,她忍不住捶了謝隱一下,他這樣抱著她好聲好氣,她哪裡還能對他發火?“都是叫你慣的!”
“我也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慣著她。”謝隱不愛說甜言蜜語,因此偶爾說時,便格外令人動容。“想對你好,因此也要對牙牙好。”
他握住桂菀的手:“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怕她日後長大會惹人口舌,此番會試,我定當竭儘全力,牙牙是我們的女兒,我自然樣樣都給她最好的,決不叫人笑話她。”
“你還說呢……”桂菀吸了吸鼻子,“就是你教她的,一天到晚舞槍弄劍飛簷走壁的,屋頂的瓦片都快被她踩爛了。”
夫妻倆說著說著便笑起來,次日桂菀尋了牙牙,母女倆好生談了一番話,出來後牙牙便乖乖給桂老爺道了歉,並且表明姥爺有不原諒她的自由,祖孫倆也重歸於好,然後槍口一致對外――昨天晚上他們鬨成那樣,桂朝居然轉身逃離戰場!太沒義氣、太沒良心了!
歡聲笑語中,到了謝隱赴京趕考的日子,小牙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因為娘要跟爹一起去卻不帶她,被她哭得沒辦法,桂菀終究是鬆口了,桂朝眼巴巴的也想跟著去,可惜他要讀書,最後,一家三口上了馬車,仍舊是隻帶了秋梅和桂三,這兩個手腳麻利人也機靈,最關鍵的都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桂家做事,不必擔心意外。
從沒出過這樣遠門的牙牙一開始還十分興奮,上路的第三天就蔫兒了,外頭的風景再好看,連看三天一模一樣的也膩了!
“官道便是如此,你少說還要看個把月呢。”
因為這句話,牙牙喪了足足一天,不過很快地她便重新來了興趣,因為謝隱每到一個地方,或是路邊有什麼好玩的有趣的東西,他都會讓桂三停下馬車,牙牙有的玩便開心,而且爹什麼都懂,跟爹娘在一起就不無聊了!
桂菀還擔心行程慢了,到時候進京怕是沒地兒可住,謝隱卻不著急,仍舊慢悠悠地上路。
等到了京城,牙牙的嘴巴張得圓圓的,她以為州府就是最熱鬨的地方,沒想到京城比州府熱鬨百倍!
好奇的小丫頭兩隻手被爹娘牽著,看什麼都覺得好玩,謝隱對妻女向來是百依百順,牙牙走累了,他便單手抱她,牙牙又害羞又高興,但在被爹抱著能清楚看到人家耍雜耍的從嘴裡噴火後她就忘了要羞澀,兩隻小手拍得通紅。
賣藝的拿著銅盤來討賞,謝隱另一手在兜裡一摸,頓時尷尬無比,他沒錢。
桂菀放上一小錠銀子,喜得那賣藝人連連道謝,父女倆朝她笑,牙牙還討好道:“娘真大方。”
這幾年桂家的糕點鋪子都開到州府去了,因著謝隱的緣故,捧場的人不少,他這人極為和善,自己中了解元,有人上桂家請教,幾乎是知無不答,人人都讚他有君子之風,連帶著桂老爺走路都有勁兒,他慧眼識女婿!當初那些笑話他的人彆提多羨慕了,還有人想找他幫忙看人呢!
桂菀得知後趕緊把桂老爺給摁住,拉倒吧,他老人家看人的眼光就不怎麼行過,可彆給人配出一對怨偶,那可就糟了。
由於他們來得不夠早,那些位置好的客棧基本都被定下了,剩下的都離貢院較遠,桂菀憂心忡忡,謝隱卻從容不迫,離得遠近並不重要,橫豎不遲到便好。
安頓下來後,他也不像彆的考生閉門苦讀,而是帶著妻女出去遊玩,桂菀怕給他壓力也不敢多說什麼,牙牙則是沒心沒肺,痛痛快快的玩。
謝隱知道桂菀擔心,因此十分注意她的情緒,跟桂菀說考得再差也能得個同進士,實在是不行,便回汾安城與她一起賣糕點,愣是把桂菀逗笑了。
“如夫人不如夫人,同進士不同進士,你也不怕人家笑話。”
謝隱大笑,將她摟入懷中:“決不叫娘子失望。”
桂菀被他這種自信的態度感染到,不覺露出笑容,小牙牙歎了口氣,她還能說什麼呢?她已經是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裝睡著的年紀啦!
會試每三日一場,共有三場,州府鄉試尚且有人下注,何況京城?就連一家三口所住的客棧都以討彩頭為名開了盤,自五湖四海而來的考生無數,其中不乏才名遠播者,更兼有京城世家子,桂菀咬牙拿出了一百兩紋銀,掌櫃的聽她說要押單琛,當時還委婉地勸她最好換一個,桂菀怒道:“不換!”
掌櫃的搖頭,暗自歎息,心說沒見過這樣傻的,這不是將銀子往外頭扔麼?這單琛默默無聞,聽都沒聽過,若要押,也該押蘇閣老家的大公子,或是那濱州才子趙舉人,再不濟,跟著大夥一塊押也好,何必拿這白花花的一百兩銀子打水漂?
牙牙眨巴著大眼睛:“娘,他們為何不押爹?爹好厲害的!”
在小小的牙牙心裡,爹無所不能無所不知,所以爹就是最厲害的,這些人不押她爹,有的他們後悔的時候!
桂菀道:“不與傻子論長短,他們傻,咱們可不傻,莊家一賠十,走,娘帶你再去押幾家!”
本來桂菀也是有點擔心的,可被這掌櫃的一說,周圍還有人竊竊私語笑話她,她反倒賭起氣來,又給桂三跟秋梅銀子,分彆又在五家開盤的賭坊、客棧、茶樓等地下了注,下完了有點後悔,但也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還告誡桂三秋梅不許告訴姑爺,尤其是懷裡這個小丫頭,決不能當叛徒。
因此謝隱考完試回來,就看見女兒衝自己擠眉弄眼,他歪了歪頭,小牙牙繼續做鬼臉,然後被桂菀抓個正著。
小丫頭立馬正襟危坐,看著這娘倆間的眉眼官司,謝隱失笑:“這是乾什麼呢?”
桂菀告狀:“牙牙挑食。”
牙牙一聽不樂意了,也揭桂菀的短:“娘熬夜。”
眼見母女倆之間局勢一觸即發,謝隱一手摟一個,結果娘倆迅速又好成一個人一致對外,謝隱就成了這個外。
“夫君,你身上好臭啊。”
“爹好臭,好臭好臭好臭。”
謝隱聞了聞自己的袖子,他幾乎沒有嗅覺與味覺,平日卻不叫人看出分毫,因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那地方圍慣了,全是這個味兒,因此分辨不出。”
桂菀連忙拉著他去梳洗,牙牙也像模像樣地抱來乾淨的衣衫,謝隱洗了個熱水澡這才舒服許多,足足換了三次水,可見考場是個什麼情況。
他運氣還算好的,沒被分到臭號旁邊,不過他隔壁號房的考生不知怎地,興許是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那味道熏得周圍幾個考生跟著一起吐,這種時候謝隱便慶幸自己聞不著,但這麼惡心的話題不好跟妻女講,她們正吃著零嘴呢!
按照本朝律例,半個月後方放榜,這半個月謝隱便帶著桂菀及牙牙遊山玩水,還買了不少京城特產準備帶回汾安城,桂菀笑他還未放榜便想著回家,謝隱也不惱:“還是要買些回去給桂朝跟爹嘗嘗的。”
桂菀也是頭一回在京城這樣的地方生活,真要讓她選,她其實還是更喜歡汾安城,但夫君在這裡,她便哪裡都不去。
二月初,放杏榜,連桂三跟秋梅都緊張的要命,為了看榜,桂三更是提前一天卷著鋪蓋去貢院外頭露天等,謝隱叫他彆去,他卻非要去,跟在謝隱身邊也識了幾個字,他這心裡是七上八下啊,哪裡睡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