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桂菀醒來時外頭還是黑的, 牙牙睡得打著小呼嚕宛如小豬,而她稍微一動,夫君便醒了, 桂菀麵露愧色:“是我吵醒你了嗎?”
謝隱道:“我本就覺淺,你知道的。”
的確,無論桂菀是睡醒還是半夜驚醒,他總是立刻便會跟著醒來, 夜深人靜沒有旁人,女兒也在熟睡,桂菀忍不住內心慌張, 靠在謝隱胸膛上:“夫君, 隻要一想到今日放榜,我便睡不著。”
謝隱摸摸她的長發:“沒關係的, 有我在呢,即便名落孫山,那也是我自己沒有好好讀書,與你沒關係。”
桂菀抿著紅唇,沒好意思告訴自家夫君,其實她睡不著,一是因為今日放榜,二則是因為她押出去的那近千兩銀子……雖說桂家糕點鋪生意很好,她手頭也不止這一千兩, 此番進京趕考, 臨走前爹還給了更多, 可這銀子若是花在夫君身上也還罷了, 偏偏自己一時賭氣拿去押注,現在悔之晚矣, 萬一沒中,豈不是拿銀子打水漂?!
怕給夫君壓力,桂菀愣是沒敢說。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桂菀再度開始昏昏欲睡時,外頭突然一陣鑼鼓喧天,饒是謝隱反應極快捂住她的耳朵,也仍舊將她嚇得一激靈,牙牙更是一骨碌爬起來,小臉兒懵懵的,謝隱隻顧得上娘子忘了女兒,對牙牙道:“快把耳朵捂上。”
還不怎麼清醒的牙牙茫茫然伸出小手捂住耳朵,又趴了下來,桂菀嚇得夠嗆,又要安撫女兒又想要夫君,突然間靈光一閃,眼睛大亮,果然,沒多久,外頭便傳來桂三狂喜的聲音:“姑爺中啦!姑爺中啦!我們家姑爺是會元!我們家姑爺是會元!”
當時縈繞在桂菀心頭的不是彆的,而是我拿去押注的銀子要賺回來了!
她歡喜無限,反手摟住謝隱,在他薄唇上用力親了一口,謝隱見她格外喜悅,也沒朝彆的地方想,隻以為是她太過開心,不由得跟著露出笑容,就連小牙牙都不困了,眨巴著骨碌碌的大眼睛看來看去。
客棧老板也沒想到自家這客棧能出會元,當下大方地給了桂菀十倍的銀子,謝隱見狀似乎明白了什麼,不愧是精通做生意的娘子,連這個都能拿來賺錢。
大家都卯足了勁兒押世家子跟大才子,誰能想到竟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叫這無名之輩給截了胡!其中不乏不服氣者,得知謝隱住在這家客棧後見天的往這兒跑想要跟他比試,桂菀還以為夫君會跟從前一樣,不同這些人計較,不曾想這回謝隱卻是來者不拒,每個從客棧離開的書生都搖頭感歎不如謝隱,竟無人與他結下仇怨!
一時間謝隱聲名大振,他自己卻並不高傲,殿試之前,還帶著妻女遊山玩水,桂菀花出去的銀子足足翻了十倍,眉開眼笑的她活脫脫一副財迷模樣,連小牙牙都深受娘親影響,抱著銀票一張一張的數。
謝隱的卷子被呈到皇帝跟前,大部分考生都難免還抱著天真的想法,這些都能在卷子裡看出來,謝隱卻不然,他更像是一個理智而又充滿仁義的旁觀者,每一句話都說到了皇帝的心裡,無論是造詞遣句還是思想觀念,都遠超他人,殿試時皇帝甚至親自走到他身邊看他答卷,謝隱充耳不聞,皇帝卻沉浸其中拍掌叫好,至此傳為佳話。
點謝隱為狀元,無論是皇帝還是幾位重臣都毫無異議,先前所說的蘇閣老家的大公子,以及濱州的趙才子,則分彆位列探花榜眼,皇帝十分欣賞謝隱,甚至想要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得知謝隱已有妻室後十分遺憾,隻是他身為帝王,卻也說不出叫狀元郎休妻再娶的話來。
謝隱生得俊秀非凡,又才華橫溢,看中他的人可不少,再加上他的妻子又是商戶女,愈發令人看輕,然而無論以利誘之,亦或以勢迫之,謝隱始終心意堅定,不僅如此,在朝廷給這一批進士授職時,本可進翰林院的謝隱竟主動提出外放!
俗話說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他是這一屆的狀元郎,卻想離開權力中心,簡直就是腦子不好使!
反倒是蘇閣老的大公子順利進入翰林院,前途無限光明。
離開京城時,桂菀有些擔憂,她疑心是自己拖累了夫君,謝隱卻笑:“我不喜歡這樣的地方,且曆年來狀元數也數不清,真正出頭的又有幾人?上一任狀元郎還在翰林院修書呢!倒不如走得遠些,做些實事,也能證明自己的價值。”
“夫君說的是。”桂菀點頭,“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謝隱握住她的手:“隻是要委屈娘子了,我雖被任為昆州通判,然昆州地勢偏遠,窮山惡水,是出了名的窮鄉僻壤,我隻怕……”
“我可不怕。”桂菀打斷他的話,“夫君彆想把我一個人丟下。”
牙牙仰起小臉蛋:“牙牙也不怕!”
謝隱輕笑,彎腰抱起女兒:“那咱們便同去昆州。”
桂老爺年紀大了,路途顛簸,他不便去,桂朝逐漸懂事,雖很想跟著一起,卻放心不下桂老爺。
桂老爺心知兒子需要出去多見見世麵,跟著謝隱他也放心,便趕他:“我少說還能再活個幾十年!你且放心去吧!如今你姐夫在汾安城可是大人物了,縣太爺都親自來過咱們家呢,還有這麼多下人,難不成我連自己都養活不起?彆太小看你爹!”
對兒子他就是趕,對女兒則又是另一副麵孔,望著桂菀潸然淚下:“你起小便沒去過那樣遠的地方,爹放心不下啊……你從那麼點大的小娃娃漸漸長得這樣好,這一去少說五六年,多則十來年,說不得這一生爹都再見不著你了……”
桂菀被桂老爺弄得也想哭,桂朝在邊上無語:“合著爹我就不值錢唄?你就一點都沒有舍不得唄?”
桂老爺充耳不聞,繼續對著女兒交代,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要跟女婿鬨矛盾,有什麼事第一時間寫信回來,還悄悄給桂菀塞了一大盒銀票,桂菀估摸著他是把家裡能用的流動銀子全拿出來了,頓時感動又好笑,“女兒日後不能承歡膝下,是女兒不孝。”
桂老爺嗚嗚的哭,但還是堅定地把兒子女兒都趕走了,哭得涕淚橫流,終究是不舍地送他們上了去往昆州的路。
昆州通判這官聽起來不小,可昆州這地方壓根兒沒人願意來,每一任都恨不得趕緊任期結束,這裡的老百姓個個生得五大三粗,又好鬥,蠻不講理,京城來的文官哪裡管得住?朝廷似乎也知道這一點,基本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糊弄就完事了。
謝隱不知拒絕了多少潛在的“嶽父”,有人惋惜有人遺憾,自然也有人心生不滿,想要整他。
若是沒什麼後台,興許就要在昆州待到死,再不然直接被暴民打死也是有的。
小牙牙手裡揮舞著謝隱給她做的木劍十分威武:“我來保護爹!”
一邊說,嘴裡還一邊哼哼哈嘿,小模樣瞧著挺英勇。
桂菀也害怕不安,但謝隱安慰她:“彆怕,他們都打不過我。”
想起他一拳頭能把巨石擊碎,桂菀稍稍放了點心,“那也要小心為上,誰知道他們會不會背後放冷箭?”
謝隱失笑,他自然是有保護他們的信心跟能力才會帶上他們,否則若是危險四伏,他無論如何不會拿桂菀母女的安危冒險。
馬車吱嘎吱嘎行駛著,離開平整的官道後路途漸漸崎嶇,雖然未來不知道是什麼樣,可隻要跟他在一起,桂菀便永遠不會迷茫,她的人生因他的出現而圓滿與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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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幾匹駿馬遠遠奔騰而來,騎在馬上的少年郎十分囂張,揮舞著馬鞭呼喝:“讓開!快讓開!都給小爺我讓開!”
鬨市摩肩接踵,不乏老弱婦幼,擁擠之下,如何躲得過去?這幾個紈絝世家子絲毫不將他人性命放在眼中,仍舊策馬狂奔,一個老婦人抱著懷中稚孫麵色慘白,她年老體弱腿腳不利索,推擠中摔倒在地躲閃不及,眼看便要釀成一樁慘劇,不少百姓已經驚呼,膽子小些的更是閉上了眼――
打橫裡突然甩出一條細細的銀色繩索,眨眼間將五匹駿馬的馬腿儘數拴在了一起,馬兒嘶鳴匍匐在地,馬背上的紈絝世家子也因此狼狽摔下來,痛的同時麵子的問題更大,是誰敢這麼囂張,知不知道他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