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王公安是常來的, 絹兒跟這群公安都混熟了,便主動幫忙上菜,大蓋帽們吃得滿嘴流油, 一邊吃還一邊說話,看絹兒端菜進來,王公安趕緊朝絹兒招手:“絹兒,你來, 叔問你點問題。”
絹兒乖乖走上前,王公安問:“你哥他都到蒲山市好幾年了,好好個後生到現在還打光棍, 你知不知道你哥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啊?打算啥時候成家?算算謝老板也快三十了吧?”
其他幾個大蓋帽紛紛點頭:“就是就是, 謝老板人好,又會做菜, 怎麼到現在還單著呢?”
“我有個妹妹……”
“去去去!”王公安揮手趕開幾個起哄的,“輪得到你們嗎!”
隨即一副騙小孩的大灰狼模樣,和顏悅色地跟絹兒說:“是這樣的,叔有個侄女,今年二十二了還沒找對象,之前在濱江讀書,這不畢業了嘛,回了蒲山,她爹媽就著急啊, 我尋思著謝老板不也沒對象?好絹兒, 你幫叔跟謝老板說說, 要是成了, 叔指定謝你!”
絹兒低著頭拿起托盤:“這事兒我管不了,王叔叔你直接問隱哥吧, 他的事他自己有主意的。”
說著也沒等王公安再求,轉身就走,王公安摸摸腦袋,正奇怪著呢,突然大叫一聲:“你們這些畜生!倒是給我留一塊啊!”
光顧著跟絹兒說話,都沒看到剛上的蜜汁燒鵝竟被一搶而空!王公安這下也忘了做媒,趕緊下手從旁邊同事的碟子裡劫走一塊,大蓋帽們把平時抓小偷對付敵人的手段全使在了親密無間的戰友身上,在肉麵前,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謝隱正在廚房裡忙活,看見謝絹拿著托盤進來,隨口讓她放到左手邊,半晌卻不見小姑娘有動靜,回頭一看,小姑娘臉色有點泛白,眼神頗為慌亂,好像受到了什麼刺激。
不應該啊,那一桌全是公安,個個都是正派人,平時連黃色笑話都不講,而且都算是絹兒的叔叔哥哥,對她好得很,不會欺負她的。
謝隱正把處理乾淨的小黃魚放進麵粉糊中,因此沒法騰出手,他彎下腰:“怎麼了?誰給絹兒委屈受了?”
謝絹抓緊了托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像是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怎麼說,她想問謝隱是不是真的不想當光棍,很想找對象,卻又不太想問這種問題,害怕謝隱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那麼她要把王公安的話轉達給他嗎?
小姑娘把托盤往桌上一擱,神情複雜看了謝隱一眼,轉身就跑!
謝隱不會讀心術,自然不知道小姑娘在想些什麼,隻是搖搖頭,喊了小毛毛進來,讓她去看看姐姐怎麼了,外頭還有不少客人,他不能停下手裡的動作。
結果小毛毛神情沉重地來找他:“隱哥,姐姐不肯告訴我,她說我不懂。”
說完拍拍小胸脯:“我都上三年級了,我什麼不懂!”
謝隱給了她一條炸好的小黃魚,小毛毛高興歡呼一聲,剛炸好的小黃魚又香又脆,沾了麵粉糊的表皮被煎的焦黃,咬一口滿嘴生香,裡頭的魚刺也無比酥透,但謝隱還是提醒小毛毛小心彆被刺兒卡住。
過了幾分鐘,小毛毛又來了廚房,眼巴巴看著謝隱……旁邊炸好的那盤小黃魚,謝隱對她搖搖頭:“油炸食品小朋友要少吃。”
小毛毛對對手指頭:“給貓貓。”
貓?
謝隱往她身後一看,才發現小毛毛身後真跟著一隻橘黃色的小貓貓,看起來也就成人巴掌大,估計沒幾個月,身上的毛還不濃密,微微炸開,四肢細細的,沾了不少灰。
謝隱讓小毛毛把貓貓帶出去,廚房裡都是食物,萬一掉了貓毛進去可不好。作為回報,他剔了一塊鮁魚肉切成小塊放進塑料瓶蓋裡,讓小毛毛拿去喂給小貓。
小毛毛悄悄把貓貓抱上了樓,還躡手躡腳,生怕被謝隱發現,謝隱早察覺,隻是假裝沒看到,心想要是這小貓能讓絹兒開心,那養一隻也沒什麼,店裡每天用不少的鮮肉,邊邊角角處理點下來就夠貓吃的了,不然扔掉也是浪費。
絹兒正趴在床上,小毛毛小心翼翼地敲敲門:“姐姐。”
雖然對著謝隱時會生氣會掉眼淚,但在其他人跟前絹兒都是知心姐姐形象,她吸了吸鼻子,正想說話,一眼就看見了小毛毛懷裡的貓貓!
絹兒很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不過一直沒有養,不是謝隱不讓,而是她每天要去上學,不能在店裡幫忙就算了,再養小貓小狗,那不是給隱哥增加工作量嗎?
小毛毛抱著貓貓,手裡還拿著謝隱給的魚肉:“姐姐……一起喂貓貓。”
橘黃色的貓貓很會看人眼色的叫了一聲,嗲嗲的奶奶的細細的,可愛極了。
樓下王公安那一桌吃得差不多,結賬的時候謝隱爽快抹零,都是老熟人了也不客套,王公安結完賬看看四周,格外小聲――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在搞地下工作:“謝老板,你想過娶媳婦的事兒沒?”
謝隱打包了幾盒巴掌大的綠豆糕,給公安們當禮物帶走,一聽王公安問話,霎時愣了一下。
王公安頭一回做媒,很是不好意思:“是這樣的,我剛才問絹兒,你喜歡啥樣的姑娘,其實是我有個侄女現在正在找對象,你看要不約個時間……”
給謝隱找對象的可不少,從之前還在廠區開小吃店的時候左鄰右舍的熱情大媽大嬸見一次麵問一次:什麼時候找對象?咋還不找對象?喜歡什麼樣的?想找什麼樣的?
謝隱每回都笑著轉移話題,其實也不乏有人在背地裡說兩句酸話,謝記小吃店的生意確實是很好,賺錢,眼紅的人也不在少數,謝隱看著生得年輕,其實都三十歲了,這年頭三十歲有錢還不找對象的,指定是身體有點毛病。
不知道是誰先傳出來的,後來大娘大嬸大嫂們對謝隱的態度都格外小心眼,生怕刺激著他,就連孫大爺那一群老頭牌成員看到謝隱也會拍拍他的肩膀。
雖然被人誤會了,但謝隱好像並不在意,王公安是去廠區的次數少所以不知道這個流言。
謝隱輕笑:“我沒有結婚的打算。”
說完補充道:“至少目前沒有。”
謝鐵柱虧欠絹兒許多,他這輩子注定要為絹兒活,所以謝隱從未考慮過結婚之事,從前若非責任使然,他也是不會結婚的,單就“謝隱”這個人來說,他不希望在世上產生任何羈絆與因果。
人一旦有了眷戀,就會變得軟弱,而謝隱不希望自己變成那樣。
王公安說:“這人怎麼能不結婚呢?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想,咱們國家怎麼辦,社會怎麼辦?你這想法要不得啊!”
謝隱知道王公安沒有惡意,隻笑:“絹兒還在讀高中呢,以後還要讀大學,我想多存點錢,暫時就不考慮結婚的事情了,真是抱歉啊王哥。”
王公安也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人,他歎了口氣:“真是可惜了,我那侄女可真不錯,也是大學生……”
“那就更不應該介紹給我了。”謝隱把打包好的綠豆糕放到桌子上示意王公安拎走。“我無父無母,也沒上過學,就是個做菜的廚子,這不是拖累人家姑娘嗎?而且因為遷店,所有積蓄都砸了進來,手頭拮據,連個房子都沒有,身邊老的老小的小,哪裡配得上人家好姑娘?”
王公安想想也是,他家大哥大嫂都是乾部,侄女條件更是優越,說實話也就是他跟謝隱混熟了,覺得這後生踏實正直又肯吃苦,所以覺得謝隱好,但真要拿出去說,謝隱這條件,跟乾部家庭比起來還是不得行。
就這樣送走了大蓋帽們,絹兒還是在樓上沒下來,謝隱也沒說什麼,等晚上關了店,孫大爺跟小毛毛都去休息了,他將明日要用的食材提前準備完畢,這才上樓。
謝絹房門緊閉,謝隱看了下時間,還不到十點,她應該沒睡。
敲了敲門,等了有七八秒,小姑娘把門拉開,“隱哥,有事嗎?”
謝隱往後看見她枕頭上趴著一隻橘黃色的小貓貓,應該就是下午小毛毛帶回來那隻,“貓怎麼樣了?要給它做驅蟲,不然怕身上有跳蚤。”
“小貓好得很,我已經給它洗過澡了,也檢查過,它身上沒有跳蚤。”謝絹先是回答了謝隱的問題,然後才問:“隱哥,你沒事的話我想睡了。”
謝隱伸手把房門抵住:“你在生氣?”
“我沒有。”謝絹矢口否認,她飛快地看了謝隱一眼,又把頭低下,心裡其實有很多話想講,卻又講不出口。
有時候,她很懷念跟隱哥兩個人住在筒子樓的那段時光,雖然筒子樓條件差,房子陰暗潮濕,連洗臉刷野上廁所都得去公共的地方,但在那幾十平米的小屋裡,她跟隱哥靠得非常近,隻要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他。
現在是條件變好了,可是兩人也生疏了,他早上起得很早準備包包子煮粥開店,而她一大早起來吃早餐,他還在忙活,等她上學出門,他仍舊沒有停下。
晚上也是,放學回家他就在廚房裡,等到她吃完晚飯寫完作業洗完澡準備上床睡覺,隱哥卻還在樓下忙。
他們不再像從前那樣親密,不再無話不談,很少有時間溝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