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海蘭珠入後宮?若是一般人, 為了小玉兒,他無所謂,不過就是放在後宮裡,隻要他不想, 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個人存在, 也就是錦衣玉食養著罷了。
可是海蘭珠不同, 她與小玉兒情同姐妹, 若是真的入宮,小玉兒不會不知道。
鳳眸定定望著榻上昏迷不醒、臉上毫無血色的葉晚晚, 也罷,事後再和她解釋,“好,你說,什麼事?”
海蘭珠咬了咬唇, 神情有些不自然,“這件事情可能會讓大汗為難, 隻是海蘭珠……”
她猶豫起來,不知道說還是不說,心裡十分糾結,難道直接說我想成為大汗的兒媳?不太好吧, 或者說我心儀他, 求大汗成全?
也不行, 大汗又沒有棒打鴛鴦,又沒有不許那人娶自己, 如今是自己強迫他, 雖說自己芳心暗許, 可是那人一點表示也沒有, 難道真的讓大汗強壓下去逼迫他?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皇太極有些不耐煩起來,他本就心煩意亂,如今海蘭珠又借機逼他納她入宮,更是惱怒,隻是想著小玉兒,不能隨意發火,隻能耐著性子道,“快說吧。”
海蘭珠不禁抬眸望向皇太極,見他烏黑的鳳眸帶著不耐和忍耐,幽黑清冷若草原上的暗山和冷月,不由嚇了一跳,脫口而出,“大汗,我心儀豪格,我想成為您的兒媳,還請您成全。”
皇太極未想到海蘭珠會來這麼一句,瞠目結舌,而海蘭珠說完就害羞的低下頭,房中死一般的寂靜,除了淺淺的呼吸聲,再無任何聲音。
良久,皇太極輕舒口氣,原來是看上豪格了啊,早說了,害他腦補那麼多,猶豫來猶豫去,這個海蘭珠,這點小事早點告訴他不就完事了,繞個圈子也不知道做什麼,一點都不如她的妹妹爽氣,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
隻要不想著去他的後宮,海蘭珠就還是個好姑娘,皇太極看她順眼許多,雖說她比豪格大幾歲,可是海蘭珠知書識禮又溫柔嫻淑,是豪格的賢內助,想了想豪格平日的不三不四作風,皇太極哼了哼,多好的姑娘,明顯是豪格有福氣。
唇角勾了勾,皇太極神情緩和,笑了笑道,“原來是這樣,你性格柔婉,是豪格的良配,此事,我做主了,許側福晉之位給你。”
海蘭珠心中歡喜,想了想又有些愁苦,“大汗,可是我……我比他大五歲,他會不會嫌棄我,會不會不同意?”
皇太極搖搖頭,“不會,娶妻娶賢,納妾納色,你相貌出眾又溫柔賢惠,再說,大汗賜婚,豪格怎會不同意?”
海蘭珠十分高興,屈膝行禮,“海蘭珠多謝大汗。”
皇太極微微頷首,隻是他還是有些好奇,海蘭珠和豪格是怎麼互相喜歡的?他對自己這個兒子很了解,性格陰鬱又寡薄,更是對哲哲恨得咬牙切齒,怎麼會對科爾沁的女人有好感,除了小玉兒那個小狐狸,三下兩下收服他,讓他變成跟班一樣存在,彆人恐怕沒這麼簡單。
想了想問道,“你與豪格如何?嗯……”
海蘭珠自然明白他的問題,臉上浮起一層羞赧的紅色,“大汗,那天我不小心落水,小玉兒著急去找到豪格,是他把我救起來,他不顧一切跳入水裡,我……”
她不由回憶起當日的情景,在她眼前黑暗一片,原以為自己快斃命的時候,是一個英俊少年跳入水中救了她,少年五官明麗,神情堅毅,他將她摟著緊緊地,焦急的問她,“沒事吧。”
這個世上除了阿瑪和額娘和妹妹小玉兒,用這麼溫柔的眼神看著她,願意救她的人,隻有他,所以她想嫁給他,不管他愛不愛她,她都願意一輩子對他好。
皇太極見她沉默不言,了然一笑,也不問了,“海蘭珠,既然如此,你準備一下,按我教你的做,能否救小玉兒,就看你了,你與她姐妹情深,你一定要小心,彆露出馬腳。”
海蘭珠立刻收起臉上的羞澀和眼淚,神情認真道,“大汗,您放心,我會的,隻是請您給我一個晚上時間,我要準備一下。”
“好。”皇太極很爽快的應下。
海蘭珠離去後,皇太極望著她的背影,她的背影纖細瘦弱,高矮胖瘦也與蘇泰相仿,希望此計能夠成功,他起身做到榻邊,握住葉晚晚的手,歎了口氣,“小玉兒,你快些醒來吧,先生真的很想你。”
薄唇輕輕觸到葉晚晚的手上,她的手寒冷如冰,他的唇似乎吻在冰山上,涼意浸骨,一直冷到他的心裡,像是終年不化的積雪山,荒涼一片,寸草不生。
良久,皇太極輕輕起身,走到殿外,對著額登吩咐幾句,“告訴濟爾哈朗,此事辦好了,我既往不咎,出任何差錯,就滾回赫圖阿拉,永遠不用出來了。”
“是,大汗。”
*
八歲的額哲是林丹汗的唯一兒子,又是林丹汗最寵的大福晉蘇泰所出,自小便被林丹汗寄予厚望,對他悉心教導,因此額哲雖說隻有八歲,相比較彆人家八歲還在玩泥巴的孩子,早熟了許多。
他自小深受父汗教誨,知道自己祖先成吉思汗的鐵騎踏遍南北,而自己的父汗更是為了蒙古的再塑輝煌努力著,卻沒想到,突然之間兵臨城下,自己最愛的父汗兵敗逃亡,而他的額娘成為了彆人的繼福晉,那個讓他喚他阿瑪的男人。
額哲很難接受,但是後來他發現濟爾哈朗雖然是他名義上的阿瑪,卻對他很好,再加上額娘也告訴他,要努力活下去,就要接受一切,等到他長大了,繼承察哈爾之後就好。
額哲從小跟著額娘一起長大,額娘就是他的山他的海,有額娘在,他什麼都不用怕,額娘會護著他的一切,永遠擋在他的麵前,保護著他。
可是這天晚上,額娘不見了,他抱著枕頭等著額娘來給他說晚安,來告訴他,額哲快點睡,可是一直到天亮,額娘都沒有出現,額哲哭了許久,然後下床去找阿瑪濟爾哈朗。
濟爾哈朗端坐在房中,一夜沒睡,衣衫淩亂神情憔悴,見到額哲進來,手裡抱著一個小小的瓷枕頭,用一雙又大又亮、像極了蘇泰的眸子望著他,稚言稚語道,“阿瑪,額娘怎麼還不回來,額哲一個人好怕,額哲想額娘。”
濟爾哈朗沉默不語,他心裡也很不好受,忍著心痛對心愛的女人嚴刑逼供,望著她渾身鮮血淋漓,他的心痛的幾乎麻木,他終於體會到蘇泰的一句話,殺人誅心。
伸手抱著額哲,讓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想到大汗的吩咐,硬著頭皮編起謊話道,“額哲,你的額娘被抓到刑部,被關在牢裡,她下毒害了人,要是沒有解藥,你的額娘就會死,她被打的很厲害,快要被打死了。”
額哲瞪大眼睛,渾身嚇得發抖,不知所措的問道,“下毒,額娘為什麼要下毒?”
濟爾哈朗繼續胡編亂造,“是為了你的父汗,她下毒毒害了娜木鐘,她恨娜木鐘開了城門投降,可是這也不能怨娜木鐘,她用了葉赫部落最毒的奇亞草,想和大福晉娜木鐘同歸於儘。”
這個也是大汗的意思,額哲受蘇泰影響,對大金一定很痛恨,隻有說到他平日裡熟悉的歸化城的人,他才不會仇恨,才會放下警惕,才能不會誓死不從。
額哲大哭起來,他雖然年紀小,但是隱約明白,當日大福晉娜木鐘開城門投降,實在也是無可奈何,否則他和額娘隻能死,額娘為什麼要這麼做?
“額娘說過,奇亞草是葉赫鎮城之寶,它開花不見葉,長葉不開花,葉有毒,花解毒,隻有奇亞花才能解奇亞草的毒。”
濟爾哈朗心中一動,“額哲,你可知道你的額娘將奇亞花藏在哪裡?我們去救大福晉好不好?”
沒想到額哲頭搖得像個撥浪鼓,“阿瑪,我很喜歡大福晉,可是額娘說過,就算是死也不能告知任何人奇亞花在哪裡,所以,阿瑪對不起,額哲不能告訴您,就算是死也不能告訴任何人。”
額哲用力握拳,孩子氣的臉上帶著倔強和決絕,“額哲答應過額娘,死都不會說出來。”
濟爾哈朗想著大汗的話,這個孩子恐怕和蘇泰一樣倔強,而且孩子的身體弱,更是無法嚴刑逼供,心裡不禁佩服大汗的料事如神,想著他的謀劃,不由暗暗搖頭。
大汗真的是心機深沉啊,和他作對的人,難怪都沒好下場,從老汗王的大福晉,到四大貝勒的阿敏和莽古爾泰,你看大貝勒代善獨善其身,緊跟大汗腳步,如今活得多滋潤。
他順著額哲的話,“好孩子,那我們就不說出來啊,你去睡吧,阿瑪要去刑部。”
額哲牽住他的衣角,眼神怯生生的,“阿瑪,額哲想見額娘。”
濟爾哈朗搖搖頭,語氣艱難道,“你的額娘隻剩一口氣,若是再沒有大夫診治,恐怕活不過今晚。”
額哲大驚失色,哭得更厲害,孩子心裡什麼都不懂,隻有額娘快要死了這一句話在腦中反複回旋,“我不要讓額娘死,我想見額娘。”
濟爾哈朗麵露為難,沉默良久,抱起額哲,“好,我們去見額娘,額哲,你要勸勸額娘,不如放過大福晉娜木鐘,我們一家還能團聚,好不好?”
額哲想了想,點點頭,“好。”
兩人去了刑部牢房,走到最後一間牢房,額哲眼尖,牢房陰暗潮濕的角落裡,縮著一個人,衣衫破爛,頭發淩亂,渾身血肉模糊,臉上更是被打出一道道血痕縱橫,紅腫可怖,依稀辨出五官的模樣,是自己的額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