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牆邊,天色暗下來,烏鴉粗嘎地笑了最後一聲,撲騰著翅膀飛遠。
周遭沉寂下來,那個似歌似泣的聲音越發明顯起來。
陸行舟循著聲音找去,在一個斷牆後發現了他。
那時的石飲羽才十歲,瘦瘦小小的一隻,穿著一身破舊的衣裳,站在遍地殘屍之間,正在快樂地玩著蹴鞠。
陸行舟腳下踩斷一根枯枝,發出吱嘎一聲裂響。
石飲羽轉身看過來。
刹那間,陸行舟覺得自己看到了一千年來都難以忘卻的恐怖景象——這個孩子愛不釋手的“蹴鞠”,竟赫然是一顆血乎乎的人頭。
石飲羽懵懂地看著他。
月色上了梢頭。
兩人隔著一道斷牆對視。
陸行舟發現這個孩子長得很漂亮,甚至對於這個偏僻的村子來說,實在是太過漂亮了,漂亮到透著詭異。
他的眼睛在月下沒有絲毫亮光,像是一片濃鬱的黑霧。
陸行舟修行千年,早已能夜中視物,卻近在咫尺也看不清他眼中的景象。
正在對視著,石飲羽忽然笑起來,唇紅齒白,刹那間,如同濃霧消散。
陸行舟好像看到了被重雲遮擋住的滿天星辰。
然而他卻退了一步,盯著這個孩子眼中的星光,心中大駭:他怎麼在遍地殘屍之間,還能笑得出來?
石飲羽笑容尚未完全綻開,頃刻間轉為哭泣,他將手中的人頭丟開,手背揉著眼睛,發出了嗚嗚嗚地哭聲。
“爹爹……娘親……”
陸行舟鬆了一口氣,估計這孩子是突遭大變,嚇傻了吧,隻是不知他究竟是怎麼從這樣的滅頂之災中存活下來的。
他拿出帶的乾糧,給石飲羽填飽肚子,問了他一些情況,得知修蛇作惡之後,向著旁邊的大澤中去了。
兩人在一個破屋中休整了半夜,陸行舟將石飲羽哄睡之後,便悄悄走出門外,撿起掉落的門板擋住門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那個孩子,見月光落在他的臉上,照亮他的睡顏,仿佛在做著什麼美夢,十分恬靜的樣子。
陸行舟提著劍去尋找修蛇,如果這一趟順利,他天亮之後回來,那孩子應該還沒醒。
沒想到這修蛇的難纏程度超乎他的想象,但也讓他對修蛇的妖力起了貪念,終於將妖力吞噬之後,已經不知今夕何夕。
陸行舟籲出一口氣,感覺功力長進很多,他的劍在搏鬥中被折斷了,但是沒關係,將蛇骨煉製成武器,與體內的蛇妖之力會更加契合。
他正在剝皮抽骨的時候,突然感覺到一絲偷窺的視線,本以為是覬覦蛇妖之力的其他降魔師,沒想到,他餘光瞥去,竟然在一棵枯樹後,看到了那雙黑霧彌漫的眼睛。
也不知道他怎麼找來的。
陸行舟吞噬了修蛇的妖力,此時心情大好,不由得善心大發,請石飲羽大吃了一頓烤蛇肉,離開的時候把這個孤零零的孩子給順手拎走了。
他本想帶去外地找個沒有孩子的夫婦收養,可這小子可能被慘劇嚇壞了,一到養父母的身邊就變成弱智,講什麼都聽不懂,還半夜坐在牆頭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把鄰居家出來偷漢子的小媳婦生生給嚇出了神經病。
沒有人願意收養一個腦殼有問題的孩子,陸行舟送了好幾次都沒送出去,隻好一直帶在身邊。
直到石飲羽16歲的時候,他發現這個孩子長了魔心。
“領導?領導?”一隻手在麵前晃了晃。
陸行舟驀地回過神來,看到成年石飲羽笑眯眯地站在麵前,笑著問:“領導,你在想什麼?表情那麼嚴肅。”
“沒什麼。”陸行舟淡淡道,“天太熱了,有點頭暈。”
石飲羽拿著宣傳冊當扇子給他扇風,笑道:“馬上到時間了,禮堂裡有空調,進去就好了,你奶茶喝完了?我這杯還基本沒動,你喝?”
陸行舟看看他的杯子:“你這是什麼的?”
“什麼玩意兒青稞,我也沒聽懂,喝嗎?”石飲羽將陸行舟杯子裡的吸管拿出來,要跟自己換一下。
“不用。”陸行舟按住他,笑著湊過去,從他吸管裡喝了一口,挑起眼角看著他笑道,“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