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5月9日 星期天 晴】
今天是母親節, 我讓阿致給他媽媽打個電話,他拒絕了,前幾天州輝來看過他, 發現他長了些肉,不像剛送來時那麼皮包骨, 當聽到阿致對我說話時,州輝震驚無比。
州輝對我說著感謝的話, 問我有什麼需要幫助的,無論是物質上還是其他什麼事情上。
我對他說最需要幫助的事情,看在孩子的份上, 好好經營自己的家庭關係。
州輝很複雜地看著我, 我知道他想對我說什麼,我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這部分我幫不了他,有些事情他早就應該放下了。
【1999年5月13日 星期四 小雨】
我還沒時間去醫院做檢查,最近我和謝東因為準備懷孕的事情, 感情增溫, 我想阿致能感覺出來。
有時候謝東將手放在我腰上, 或者我靠在謝東肩上的時候, 他都會偷偷看我們,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爸媽並不會這樣, 我望向阿致時, 他會臉紅, 我想他在慢慢探索思考另一種和諧的男女關係。
【1999年5月28日 星期五 多雲】
我懷孕了!今天去醫院檢查骨折複原情況時,順便做了婦科檢查, 21天了我居然毫無感覺。
我激動地抱著阿致對他說我有寶寶了,就在肚子裡, 阿致似乎不太能理解,兩眼發直地盯著我的肚子,我向他解釋,謝東是我的丈夫,我們相愛所以結婚,然後就有了生命的延續,這是人類繁衍的自然規則。
他似乎聽懂了,我問他想知道男孩還是女孩嗎?明年他就可以多個弟弟或者妹妹了,他依然很茫然,隻是一整晚他都在盯著我的肚子看,他的眼神裡第一次出現了好奇的神色。
……
看到這裡的時候,謝錢淺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她的汗毛瞬間豎起,仿佛通過手中的筆記跨越了時空感受著孕育而出的自己,那是一種十分神奇的感覺,這種感覺讓謝錢淺熱血沸騰。
木子在接下來的日記中有過這麼幾段話:
“孩子的到來讓家裡每一個人都發生了變化,謝東一有空就去建材市場,他買了很多板材還有亂七八糟的東西堆在院子裡,一休息就和個木匠一樣開始忙碌。
他說要親手做一個嬰兒床,外麵買的怕不結實,不安全,我說現在做太早了,可謝東卻說木材有甲醛,先做好了放那吹上幾個月,等孩子出生了正好可以睡,他突然對這些事情產生很大的熱情,阿致也會幫忙,拿拿東西,遞遞零件,他對謝東乾的這些活也表現出濃厚的興趣,總是要在旁邊陪著他。
彆人三四個月後才有反應,我居然懷孕第二個月就開始孕吐,我不能聞一點油煙味,看到什麼吃的都犯惡心,有時候乾嘔半天眼淚都出來了,就是吐不出來,這種感覺實在太痛苦了。
阿致經常會站在角落擔憂地看著我,我隻能告訴他肚子裡是個調皮的小家夥,以後出來你一定要幫我好好教育他/她,讓他/她聽話,阿致對我點點頭,他表情特認真,想想就很好笑。”
“我肚子有四個月了,最近天氣熱穿上裙子還挺顯懷,阿致總會時不時盯我肚子看,我就讓他摸一摸感受一下小生命,他的小手很輕地放在我的肚子上,有時候還會貼上來聽一聽裡麵的動靜,我問他能聽到什麼嗎?他很嚴肅地搖搖頭。
自從我的身體發生變化後,我發現阿致也變得十分小心翼翼,我下樓梯去院中,他會跟著我,好像怕我再摔著一樣。
我沒有想到孩子的到來對阿致的病情幫助這麼大,他願意主動開口問我問題了,比如我肚子裡的寶寶什麼時候會出來?我告訴他等天冷的時候就出來了。
他又問我是怎麼知道他/她要出來的?我說我身體應該提前會有反應。
他問我有什麼反應?我認真地想了想告訴他應該會肚子痛。
從那天以後,我隻要肚子痛,阿致就會特彆緊張,問我寶寶是不是要出來了?”
“阿致的話變得稍微多了一些,這樣的好處有助於他對外部世界的探索,例如我發現他近來會經常望著家門口的那片海,我問他想學遊泳嗎?他似乎表現出了一些興趣。
傍晚的時候我牽著他到海邊散步,他指著一陣陣向我們跑來的水花,我告訴他那是海浪,它在跟你玩,你可以去追它。
他一開始還有些害怕,不肯自己去,我就拉著他的手陪他一起站在海邊,海浪過來的時候,我數123我們又一起往後退,他似乎覺得這是個很有意思的遊戲,我鼓勵他自己試試看,我說了好幾次,他始終不肯鬆開我的手。
我對他說海底住著另一個世界,你隻有走出自己的世界,才能去看另一個世界。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我多希望他早點走出自己的世界,他的未來還很漫長,有很多精彩的人生在等著他啊。
我告訴他,你會好的,所有一切都會好的,相信我。”
……
看到這段的時候,日期跨度已經到了1999年的9月份,謝錢淺的心跳越來越快,她知道離那個日期越來越近了,10月2日,那場不可逆轉的事故。
木子不是每天都記錄的,她有時候隔一周才會寫下幾句話,所以謝錢淺很緊張,她很怕翻到下一頁就是那殘忍的日期。
9月30日的時候木子寫過一篇日記,她在日記中這樣記載著“阿致最近越來越喜歡去海邊玩,自從他每天傍晚都要去海邊堆沙子追海浪後,他變得開朗了很多,我上周遠遠地看見謝東帶他玩的時候,他笑出了聲,我想再這樣沒多久他就可以回到原來的環境了,謝東說國慶放假幾天正好可以陪他多玩玩。”
謝錢淺的雙手顫抖得厲害,她多麼希望自己可以穿進這本日記裡的這一天,提醒木子阻止他們,不要去,遠離那個海邊,不要過去,可她就像一個無力的旁觀著,麵對時間的封鎖線,她做不了任何事。
她的手指停留在那一頁很久,她開始變得焦躁不安,她起身去了趟廁所,又猛地灌下一大杯水,她一直在看這本日記沒有吃東西,她提醒自己應該先點個外賣,或者泡碗麵,但她卻一點都不想吃,她越是害怕翻開下一頁,越是急躁不安,迫不及待。
最終,她還是回到了床邊,再次拿起反卡的日記本,幾乎顫抖著翻開了後麵的一頁,當她看見日期的時候,她愣住了,下一篇的日期已經2000年了,1999年的最後三個月木子沒有留下任何記錄,謝錢淺清楚為什麼,因為謝東離開了,也許對於木子來說她的天塌了,她不會再有心情拿起筆去記錄這些瑣事,因為她的人生中正在經曆一場巨大的浩劫。
【2000年1月1日 星期六 陰天】
這是跨世紀的第一天,淩晨三點半我又失眠了,肚子裡的小朋友不停踢我,最近越來越調皮了,可能等不急想出來了吧,我昨天讓周凱幫我把小床抬進了房間,我看著小床總能想起謝東,還有幾個小時就天亮了,我不能再這樣胡思亂想,我得做點什麼讓自己忙碌起來,我想起了這本筆記,我有好久沒空記錄了,今天是新世紀的第一天,我想把最近的事情整理一下。
謝東被發現後,很多人攔著我不給我去看,但我覺得我一定要去見他最後一麵,我必須要親自確定他是真的離開我們了,否則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謝東會舍得離開這個世界,他那麼期待我們的孩子。
我以為我能承受得住,但當我看見他後,我還是沒能承受得了現實的打擊,我被打垮了,整個十月份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沈家來了很多人,州輝甚至他父親也親自過來了,我媽從都城過來陪著我,那段時間我渾渾噩噩的,如果不是肚子裡的孩子,我想我可能也會走進那片海,有好幾次,這個念頭讓我放棄眼前的一切,我沒有空暇去顧及阿致。
他被帶回了州輝身邊,但他們沒有冒然離開濱市,因為阿致的狀況也不好,他突然變回了去年一月份剛來時的狀態,不說話,不睡覺,把自己關在角落,抵觸所有人,好像這一年來的努力全部白費了,他回到了起點,而我也顧不上他。
州輝每天會過來看我,他跟我說起阿致的情況,我感覺很無力也很喪氣,我覺得我可能再也無法對他的病情提供任何幫助,因為我自己的狀態也在越來越差,雖然我知道事情不能怪他。
十一月份的時候我慢慢接受謝東已經離開我們的事實,儘管我一覺醒來還會喊他的名字,我不知道孩子生下來後,我該怎麼麵對接下來的生活,我從未想過謝東會以這種方式突然丟下我們,那段時間我經常會回憶我們相識,戀愛的過往,我感覺到我的靈魂也跟著他去了。
十二月份中旬州輝決定帶阿致回都城,他領著阿致來跟我道彆,我有一陣子沒見到他,他瘦了一大圈,眼睛都凹陷下去,讓我大吃一驚。
他和第一次見我時一樣,不敢看我的眼睛,一直低著頭站在角落,州輝讓他跟我說再見,他隻是盯著我的肚子。
我看著他那個樣子,突然就產生了一種想法,如果今天他就這麼走了,我幾乎可以斷定他的病再也沒有希望了,這是二次創傷,對他來說幾乎是毀滅性的,如果我不做點什麼,等同於把這個孩子推向了萬劫不複的深淵。
我請州輝出去等一會,我說想單獨和阿致說幾句話,州輝照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