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請神容易(1 / 2)

俗話說, 請神容易送神難,尤其是瘟神。

不請自來,殺傷力極大, 還很難送得走。

對大宋而言, 完顏允成就是這樣一尊非常令人惡心又難以送走的瘟神。

太醫和太監們整整忙了兩天,總算把人救回來了,命保住了, 可剛一睜眼, 這廝就開始鬨起幺蛾子。

“我要你們郡主!”

完顏允成雙目通紅地捶著床板怒吼著,他的鼻子被摔斷了鼻梁骨,塌成扁扁的一坨貼在臉上, 整張臉青青紫紫的尚未褪去淤血, 隨著他嘶吼聲而扭曲,愈發顯得猙獰可怖。

“若是本王在你們這裡出事,父皇一定會替我報仇, 踏平大宋,用你們所有人的血來洗清你們帶給我的羞辱……”

“王爺有所不知, 打傷你的是瀛洲使者手下的武士……”太常寺寺丞李宏聽得心驚膽戰,隻能硬著頭皮按照皇帝的說法搪塞過去。

“我不管!”完顏允成果然更他手下一樣的胡攪蠻纏,甚至更加霸道:“還要十個三品以上大臣或勳貴家的貴女做滕妾陪嫁, 跟本王一起回燕京,否則,本王就立刻派人送信回去……段雄!給本王寫信!”

“王爺彆急, 萬事好商量!”李宏沒想到這完顏允成比他手下難對付的多, 根本不聽他解釋,執意要他明日就給答複,什麼時候許嫁郡主, 什麼時候才肯離開臨安,光是陪嫁的單子,就讓段雄列了有五尺長。

他拿回去就犯了愁,官家已言明絕不會屈從金人,他也隻能連夜送去湯丞相府上,請他和那些主張議和的大臣們商議對策。

在湯丞相等人看來,去年意外奪回的秦州海州等六州之地,完全是因為金國內亂,而這些地方荒廢已久,民生凋敝,就算收回來,因為本就處於金國地界,原本的城牆都被拆除,他們還要派駐大量士兵和民夫,前去修城駐守,花費的人力物力巨大,不知何時才能經營起來不說,隨時都有被金兵奪走的可能。

與其收回來建好再被奪走,為他人做嫁,還不如現在就還給他們,寧可遷走當地所剩無幾的災民,也不要這無險可據的四戰之地。

可趙昚不肯,他們也隻能去找太上皇求情,大宋以仁孝治國,皇帝就算再硬的脖子,遇到太上皇也得地下去。

趙構聽他們說完情況,沉默良久,方才微抬了下眼皮,問道:“你們讓我去勸說官家,若是官家答應了……你們打算送自家女兒還是彆人的女兒跟完顏允成走呢?”

幾位大臣麵麵相覷,互相看了看,最後還是湯丞相上前說道:“回上皇,老臣之子有一義女,年方二八,性情溫和賢淑,願為國分憂……”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的眼睛一亮,立刻也跟著說道:“臣也有一女,但為國為民,不惜舍身相報!”

他們一個說得比一個慷慨激昂,仿佛馬上要被送去“舍身”報國的不是那些“義”女,而是他們自己一般。反正就算是送出了“義”女,最終為國分憂換來太平盛世的名聲還是落在他們各自家族的身上,如此劃算的買賣,他們自然不甘落後於人。

“好吧,你們且先回去,我會跟官家說的。”

趙構懶洋洋地打發走他們,卻見太後從內殿走出來,一聲不響地跪在他麵前,他不由歎了口氣,問道:“你都聽見了?”

太後點了點頭,欲言又止,“上皇……”

趙構擺擺手,讓一個內侍去請趙昚過來,說道:“傳語官家,德壽宮後園,養了幾株好花,這兩日開得正好,請官家過來看看。對了,讓他帶著小方探花和那個山東來的歸正人,叫……辛棄疾的,一並前來。”

“喏!”內侍應聲退下後,太後不禁愕然,“上皇隻是請官家來賞花?”

“不然呢?”趙構笑笑,說道:“昔日朕還心有不甘,也曾想過罷黜了這強項皇兒,如梓童當初所言,換個乖順聽話的。”

太後不禁麵上泛紅,有些慚愧地低頭,“是臣妾目光短淺,遠不如上皇識人之明。”

趙構歎道:“此亦天意,隻是假手於朕罷了。如今看來,元永當這個官家,比我當初稱職的多。這些年來,夜夢驚醒之時,往往輾轉難眠,思及舊事,愧對列祖列宗,如今能得頤養天年,將這些糟心事都交給元永,亦是朕的福氣啊!”

太後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強笑著說道:“陛下何必過謙,若非陛下忍辱負重,大宋如何能保住這半壁江山?元永年輕氣盛,尚需陛下提點。隻是這金國使臣著實欺人太甚,提出這般羞辱人的條件……”

“你怕我會答應,甚至逼官家答應?”趙構忽地打斷她的話,哂笑一聲,“梓童,若當真如此,你又如何?”

太後一怔,隻覺得渾身冰冷,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麵,“陛下……陛下莫非忘了……”

“朕忘不了!”趙構也不想見她這般模樣,輕歎道:“朕已安心在德壽宮頤養天年,外間的人和事,都不想再理會了。元永比朕能乾,以後這副擔子,還是由他承擔的好。”

趙昚並不知道太上皇此時的心思,隻是聽說湯丞相等人去求見了上皇,德壽宮便派人來邀請他進宮賞花,還讓他帶上辛棄疾和方靖遠,心裡就不禁有些七上八下的,一不做二不休,乾脆連皇後和太子也帶上,派人去傳召了辛棄疾和方靖遠入宮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德壽宮,同去後苑“賞花”。

德壽宮中仿照西湖的景致,回廊內外設有多處遊玩場所,甚至還有仿照禦街一般陳列的珠翠、布帛,各色小吃湯水,應有儘有。

有幾個小內侍正在練習關撲,趙構昔日就愛看關撲蹴鞠之戲,如今在德壽宮中特地修了戲台和蹴鞠場,不時請些有名的藝人和社團進來表演。

眾人跟著看了會子百戲,就見後苑的湖上亦有幾艘小船,上麵有人表演雜技、鼓板和清唱小吟,絲竹清音,繚繞其間,花團錦簇,美不勝收,比之西湖盛景,猶如微縮其中,應有儘有,無不齊備。

趙構正在湖畔的燦錦亭中倚著闌乾閒看風景,品著宮娥調製的茶湯,眼看有喜鵲鳴叫,轉頭看到趙昚一行人前來,便笑著邀他們入席賞景。

隨行的幾個侍郎跟著各自做了幾首詩詞應和,趙構卻看著方靖遠和辛棄疾,笑吟吟地問道:“久聞辛幼安文采風流,今日何不應景一首?還有元澤幾日不見,竟是清減了許多,莫不是勞心過度,以致——‘人比黃花瘦’?”

被太上皇取笑,方靖遠是一點辦法也無,今日還是特地修飾了一番才進宮伴駕,本想著低調點當個壁花,偏偏被他老人家拎出來說,隻得捏著鼻子認栽,趕緊捅了辛棄疾一下,讓他填詞作詩,轉移上皇的注意力。

辛棄疾左右一看,正好看到一對燕子飛過湖麵,思及近日之事,便填了一首《如夢令》,寫好之後,呈交上去。

“燕子幾曾歸去。……重到畫梁間,誰與舊巢為主?”

趙構念到這句,抬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卻不予置評,隻是淡然一笑。

趙昚怕他動怒,接著念了下兩句:“深許,深許,聞到鳳凰來住。”然後說道:“幼安此處所言之鳳凰,正合父皇母後之意,正是一部仙韶,九重鸞仗……願父皇母後得享仙福,長壽長春。”

趙構哈哈一笑,便著人賞賜了辛棄疾一番,又有太後派人來通傳,已置好宴席,邀眾人赴宴賞花。

趙昚和方靖遠麵麵相覷,都莫不準今日趙構是真的單純請他們赴宴賞花呢,還是另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