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昚點點頭,接著說道:“陸務觀的《大宋朝聞報》最近連載的《北伐戰記》寫的很好,以後若是集結成書,記得給朕送一本來。”
“遵旨!”範成大還以為他對此有所異議,沒想到居然是追文還要求完本,當即鬆了口氣,一出宮,便去找了陸遊告知此事。
陸遊聞言大喜,說道:“想不到官家也在追連載啊,我正好去跟章玉郎說一聲,這小子最近老是拖稿,還成天跟我說想去濟南府親自采訪前線將士,我還想去呢……咦,老範,你是不是可以順便幫忙給官家代為求個情,這次北上勞軍之事,交給我如何?”
“你?”範成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還沒開口,陸遊就已經惱了。
“我怎麼了?我現在能騎馬能舞劍,身體比你還強,你都能出使燕京,我哪裡不行?”陸遊挽起袖子來,跟他比劃了兩下,說道:“我這兩年都有練習五禽戲,你看——比以前的身體強壯了不少呢!”
他是自從認識了辛棄疾之後,對他的文才武功都十分佩服,尤其羨慕他能上馬作戰,衝殺敵營,提筆作詞,豪氣乾雲,隻覺得真男兒直當如此,正好因為先前圖紙失竊“中毒”的烏龍嚇了一跳,後來就按著方靖遠所說,不光是要打理朝聞報和工部的諸多事務,還要忙裡偷閒學了五禽戲和劍法,沒事還去武學跟著人一起練習騎射,雖然相撲比武之類的他還上不了,但如今騎馬爬山的,都難不倒他。
章玉郎想去濟南,想上前線,他何嘗不想。
就連去年那個去海州監考的學政朱熹,如今都一去不複返,寧可留在齊魯書院當京東路學政和書院山長,也不願回臨安任職。
那邊似乎有種奇異的魔力,能夠吸引著這些心懷抱負的文人,不懼危險地前行。
範成大沒想到陸遊突然提出要去勞軍之事,隻是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畢竟朝中能有資格去代天子勞軍犒賞,還跟方靖遠關係不錯,不至於起拖後腿的人,真沒幾個,他還算是好的,頂多就是話多一點,好歹不會去添亂。
更何況,那篇《北伐戰記》還真得派人去實地考察,掌握一手戰報,才能寫得更加生動。莫說是官家,就連他這樣的老頭子,如今都每日追讀不輟,生怕漏下一期,每每讀到熱血之處,亦恨不能跟著那些將士們同生共死,血戰沙場。
隻是他得坐鎮朝堂,勞軍之事,也隻能便宜陸遊了。
仆射忠義一死,他屬下的十餘萬金兵在開封守衛戰中瘋狂攻城,消耗巨大,哪怕後來的金兵援軍趕來,也隻能跟大宋的援軍打個對頭,到辛棄疾率軍入駐開封城之後,他們帶去的守城器械和援兵,徹底讓金兵奪回開封,為仆射忠義報仇的念頭破滅了。
而原來作為東京的開封府,昔日的大宋皇陵也被人破壞挖掘得慘不忍睹,辛棄疾在金兵敗退後派人重新修繕一番,在陸遊帶人前來勞軍之時,正好以仆射忠義和其他金國將領的人頭為祭,祭告大宋的曆代先帝,和這三十多年來犧牲的無數開封百姓和大宋將士。
一時間,滿城縞素,青煙不散,原本有著數百萬人口,堪稱當世第一大城市的開封城,如今僅剩下幾十萬軍民,可無論如何,他們終於還是等到了恢複名姓,重見天日的時候。
陳開山帶著幸存下來的暗民,跟著霍千鈞一起去城外的亂葬崗祭拜。
那裡曾經埋葬了許多跟他一樣的背嵬軍斥候,在嶽家軍被打散後,他們無處可去,潛伏在敵國城中,不知繼續打探來的軍情能交給誰,可依然堅守在自己的陣地上,死而後已。如此一個傳一個,隻剩下他活到了最後,活到了親眼看到嶽家後人打回開封府,重新將大宋和嶽家軍的旗幟插上城頭。
“兄弟們,嶽少將軍如今已北上,我雖然廢了兩條腿沒法跟著去,可我的孩兒們,還能跟著她一起進軍燕京,我會替你們看著她打敗金狗,砍下金國皇帝的腦袋,來祭奠你們的亡魂。”
他將兩壇酒水灑在了亂葬崗上,這裡已經被人重新了個坑火葬了那些無名的屍骨,鑄成了一個巨大的墳塋,辛棄疾和他們商量過後,準備將開封的先烈紀念碑就建在此處,如今連官家都派了陸遊來勞軍和祭告,讓城中百姓和將士們愈發感動。
活著的暗民都忍不住抱頭痛哭,他們如陰溝裡的老鼠一樣在開封的地下苟延殘喘了數十年,都是在金人的壓迫和欺淩下幾乎無法生存的結果,一朝重建天日,居然還能得到大宋官家的稱讚和犒勞,簡直猶如做夢一般。
接下來他們還被帶去登基戶籍,安排住處,以後還可以憑借這些功勞分得田地,傳給子孫後代,就算是在守城一役中戰死的人,也有撫恤和獎賞,他們的家人也能得到妥善安置,這一切都讓原本重回大宋治下的百姓終於安下心來,不再擔驚受怕,怕自己還要像以前一樣衣食無著,繼續靠偷摸拐騙為生。
更多的年輕人,則主動投軍去當兵。他們看到了如今大宋官兵的待遇,從軍後的夥食和餉銀都比一般的零工強出數倍不說,就算上陣有傷亡的,也會有撫恤和退伍的安置。而更多的人,向往能夠如同陳牧兄弟一樣,立下戰功,隻一步,就從原來見不得人的暗民奴隸,成為大宋正規軍,以後的前途,當真不可限量。
陸遊和辛棄疾一起祭拜了皇陵和烈士陵園後,各自提筆作詞,命人抄錄好後送往臨安和濟南,其他隨行的人員也紛紛寫詩作詞,陸遊最後乾脆命人出了本專輯,專門刊錄這些詩詞。
反正如今的《大宋朝聞報》,從原來的朝廷要聞日報,已經擴展了不少的版麵,既有朝中大事和每日新聞,也有前線的戰報和由章玉郎親筆所寫的《北伐戰記》,還有副刊上的時政討論,新詩新詞和臨安商情等等,無論你喜歡哪個類彆,都能在裡麵找到關注的熱點。這次的開封祭事,回頭也會有不少的作品刊錄上去,如此也能讓朝中那些大臣們看看開封百姓的心聲。
而章玉郎早已迫不及待地去找了霍千鈞,想要從他那裡得到更多的第一手戰報。
“先前我寫的戰記的時候,都是濟南府那邊給的戰報和快訊,那些人提供的消息乾巴巴的,廢了我不少腦子才能寫出來。就那樣,還有人說我是誇大其詞,為方使君捧臭腳……啊呸!方使君就算一個月不洗腳,也比不上他們的嘴臭!”
“說得好!”霍千鈞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這你儘管放心,我手下的兵都是方元澤的鐵杆心腹,簡直把他當神仙一般膜拜的。你去找他們采訪要故事……對了,我看你還是先去找陳開山,他收養了上百個暗民義子,這次守城戰中,最後隻活下來十幾個,每個人身上都是故事啊!”
“那倒是!”章玉郎聽得肅然起敬,對這些堅守了開封二十年的老兵,亦是心生敬意。
隻是他現在更想知道的,是霍千鈞的事,“他們的采訪我已經安排了,不過你得先跟我講一講,你頭上的傷疤怎麼來的?我可是聽說了,你這次威風大了去,不光立下許多戰功,還有些百姓說你是二郎神化身,下凡來救苦救難的!”
“呃……這……”就有些離譜了。
霍千鈞摸摸自己額頭眉間上方的那道傷疤,那還是在徐州留下的,當時他沒怎麼在意,後來也有人說那是像開了天眼,他覺得好玩就留下了,在霍小小治療臉上傷疤時,一直擔心自己的臉會治不好,她也習慣了臉上的疤痕被人歧視,他便安慰她,自己如今也有這麼長一道傷疤在額上,就算她的臉治不好,他們難兄難妹的也可以作伴……
往事曆曆在目,可他卻沒想到,自己這道傷疤依然留著,還成了傳奇人物,而霍小小臉上的傷疤治好之後,卻成了帶來分離的催命符。
早知如此,是不是根本不應該給她治好疤痕,哪怕臉上的疤痕還在,他也不會嫌棄她的,寧可跟她一起做疤麵兄妹,也不願她變得美麗後,卻成了彆人家的公主,嫁給了彆人……揪心的痛楚襲來,讓霍千鈞情不自禁地按在心口上。
“玉郎,你能不能幫我寫個故事?”
章玉郎見他忽然神色大變,眼神恍惚的模樣,亦是大為好奇,“行啊,你要寫什麼故事?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吧……應該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