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尋梅的一個下跪的動作,場中再度一片寂靜。
陸孟:“……”她收回這匹馬智商不高的那句話。
而且她看著通體漆黑的大馬,竟然有種唯我獨尊的王,對她下跪的蘇感。
殷林栩表情沒有任何意外,他們族內馴養的是戰馬,戰場之上與士兵之間的配合才是戰馬最難得的地方。
真正的好馬,是能將主人的屍骨帶回家的。
它認的主人上不去它,它當然會跪下。
陸孟又拍了拍馬脖子,嘗試湊近,心裡想著十萬金她必定要!
就算截胡了烏大狗的氣運,她也要定了!這一次是劇情先動的手,馬都跪下了,她能不上嗎?!
陸孟踩著曲起的馬腿,不怎麼熟練地爬了上去,坐穩之後,揪住了馬鬃。
這烏黑油亮的馬鬃抓在手裡的感覺十分粗糙,但也十分的結實。
踏雪尋梅緩慢地站了起來,陸孟的視角一點點從低到高,這一刻她心中翻騰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激蕩。
這不就是大女主爽文的劇情嗎?!
她說不定也有個做征戰沙場女將軍的潛質!
踏雪尋梅慢慢走起來,馱著陸孟在場中繞圈。
遠在高台上的皇帝聽到了世家公子們的歡呼,又歎了一口氣。
好好的一場訓馬,半路殺出個建安王妃……
席間的女眷也都露出興奮的樣子,議論聲不絕。
雖然她們沒有辦法馴服一匹戰馬,出儘風頭地成為建安王妃那樣的女人。
但是她們未必全都是被時代馴服的傀儡,她們當中也有人讀過很多書,心中偷偷向往著山川河流自由尊重,卻始終不敢宣之於口,隻能為了讓自己符合“大家閨秀”這四個字,親手將自己埋葬的人。
但至少,在這一刻,在這樣可以真心實意歡呼雀躍的場合之中,她們因為建安王妃,悄悄地感受著一種與有榮焉。
不過自然不是所有人都真心實意地為陸孟高興。
比如端肅妃,就整張臉都要變形了,即不能在這種場合拉個臉格格不入,也根本笑不出來,看著就有些扭曲。
陸孟第一次騎馬覺得非常新奇,這匹馬真是穩得很,但她不敢亂動,微微伏低身體。
轉了兩圈,踏雪尋梅彆說是發狂了,簡直馱著陸孟在散步,眾人算是知道了什麼叫做溫順。
場中陸陸續續地有人鼓掌也有人歡呼吹哨,也不是所有的封建社會出來的男子,都是一點也容不得女人好的。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能說出任何話。
烏麟軒抬起頭看向坐在馬背上的自己的王妃,露出個真心實意地笑。
他被侍衛扶著站在了圍欄邊上,看著他的王妃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看著她從最開始的不敢直腰,到慢慢直起身,麵上露出笑意。
珠翠滿頭,豔色長袍鋪滿馬背,這樣的裝扮絕不該是騎馬的裝扮,但是見了這一幕的人,沒人能說出不合適。
烏麟軒這是第一次仰著頭看他的王妃。
陸孟轉了幾圈,踏雪尋梅便開始很有韻律地小跑起來,陸孟感覺到了顛簸,頓時有點害怕。
不過踏雪尋梅的脊背非常寬厚,後背的肌肉密布排列,陸孟坐得穩,它跑得更穩。
好一會兒,裝得差不多了。
陸孟做一個女將軍征戰沙場的夢也做完了,她就想下來。
彆的倒還好說,這麼一會兒屁股不至於疼,她沒有那麼嬌貴。
但是這古代沒有固定性很好的胸.衣,她又沒有像長孫纖雲騎馬的時候那樣束胸,這馬一跑起來,陸孟胸被顛得她想直接從馬背上跳下來。
陸孟拍了拍踏雪尋梅的馬脖子,對它轉來轉去的耳朵道:“快,把我放下來吧。”
然而踏雪尋梅很顯然意猶未儘,它現在大概就是那種剛被收養的狗,想要展示一下自己有多乖,吃的有多少。
它想帶著新主人撒丫子跑一圈,展現出它威武雄壯的戰馬實力!
因此它不肯停下,噴了下響鼻,又加快了一點速度。
陸孟欲哭無淚,隻好彎腰矮身,趴在馬背上。她不能喊要下來讓彆人救,能上不能下算什麼騎馬?這樣她肯定要讓那些嫉妒她的世家子挑毛病了。
要到手的十萬金她要定了,不就是顛兒一會兒麼。忍了!
場中沒人看出她怎麼回事兒,畢竟陸孟沒有表現出來,要不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按照這個世界的標準,她身前一晃,那清白不是又沒了麼?
這麼多哥們兒看著呢,烏大狗沒被踏雪尋梅壓死,得被綠帽子壓死。
這樣一段路之後,烏麟軒漸漸收了臉上的笑。
他從旁邊的圍欄處弄了一根繩子,麻利地係成了套,在手上甩了甩,再度上前。在踏雪尋梅又帶著陸孟跑了一圈兒,陸孟正考慮著要不然直接坐起來,免得讓這些看熱鬨的崽子們覺得她不行了的時候,繩子甩上了踏雪尋梅的脖子。
烏麟軒忍著腿側之前被踩到的疼痛,拉著韁繩足尖一點,便在半空中一翻身,越上了高頭大馬。
踏雪尋梅頓時僵住,還想鬨,陸孟感覺到了立刻道:“老實點!彆亂動!晚上給你吃好吃的!”
踏雪尋梅就老老實實被騎了。
烏麟軒摟住陸孟的腰,湊近她耳邊道:“下不來了吧,讓你膽子包天了,連戰馬也敢上。”
陸孟是真的感激烏大狗,心說不愧是上過床的,知道她尺寸,知道她的難處啊!
場中見建安王上馬之後,踏雪尋梅也沒有鬨而是老老實實朝著圍欄邊上走了,一些人散開繼續去比射箭。
陸孟靠著烏麟軒的懷中,小聲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王爺這倒也不光是為我,也為你。”
“等會兒我這幾斤肉顛出了毛病,王爺夜裡你吃什麼?”
烏麟軒沒想到他的王妃在這種場合,這樣的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也敢孟浪,頓時渾身都僵了,摟著她腰的手臂掐了下她的肚皮,耳根通紅的壓低聲音威脅道:“你再敢不分場合胡言亂語,小心本王將你舌頭割了!”
陸孟都不用去看他臉,一聽他說話的語調,就知道他色厲內荏的厲害。
嘴裡還有一句,“割了你的朱果多寂寞”的葷話,但是想了想到底沒說,他們到了圍欄邊上了。
烏麟軒勒馬,馬匹站定,他先下馬,然後又單臂就摟著陸孟的腰,把她夾下來了。
貼在她耳邊提點道:“陛下問你賞賜,不要亂說。也不要讓風曲國王子隨便為你做事。”
這裡麵牽涉的是政治,不是一個女子可以隨便胡言亂語的。
若今日隻是單純的訓一匹他國來朝帶來的烈馬,皇帝可能巴不得是個人上去就能馴服,若是個女子馴服,皇帝更會龍顏大悅大肆獎賞,顯示烏嶺國泱泱大國風範。
但是烏嶺國的戰馬大多都是風曲國提供,風曲國不是他國,是附屬國,說白了,是家臣。
這個訓馬的機會,該是留給儲君,至少是預備役儲君,這樣才能讓風曲國的人信服。
可這樣一個馴服家臣的機會被一個女子攪合了,延安帝自然不悅。
烏麟軒即是保她,也是為了保自己。
陸孟站穩之後,對著烏麟軒眨了一下眼睛,輕聲道:“王爺放心。”
道理我都懂。
不搶你機緣,放心放心,我可是事業粉!
烏麟軒有點無奈,他自己其實有點狼狽,麵上還有土末,但是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拔出陸孟頭頂上一根簪子,將她垂落的一縷頭發挽好,重新給她用簪子壓了回去。
還伸手在她臉蛋上一處臟汙,用指節蹭了下。滿眼都是自己也不知道的柔情蜜意。
他動作做得極其自然,但是還沒離開的世家弟子們和皇子們的表情卻都怪異起來。
聰明點的都看出建安王妃上的去馬卻下不來了。建安王出手抱她下來,誰也再不敢說什麼,更說不出什麼。
但是這樣的姿態就過於親昵了。尤其建安王在外的形象,向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高深莫測的那一種。
簡單點來說就是建安王他崩人設了。
當然古代沒有ooc這種說法,可建安王當眾為建安王妃挽青絲彆發簪的做法,卻讓那些和他一樣滿腦子爭權奪利的皇子們,忍不住揣摩他的用意起來。
疼女人的男人很多,四皇子烏鱗成便是個中翹楚,他後院的那些人都死心塌地地跟著他,個個都誇他好。
但是烏鱗成都不會這樣大庭廣眾的疼自己的女人。
此次百裡王和文山王的女兒們都在呢,建安王這樣的舉動,是想讓人覺得他待自己的女人好極了?
這手段未免拙劣,距離圍欄不遠的二皇子,陰沉的臉上露出一些哂笑。
烏麟軒做完了也覺得不合適,表情有些僵硬,臉都繃起來了。
他沒再說什麼,繃著臉轉身離開。
陸孟完全沒有覺得哪裡不對,他們兩個私下裡就是這麼相處的。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反正自然而然就這樣了。
她稍稍整理了下衣服,被婢女扶著到了台下,沒有馬上上台回座位,而是等著受賞。
到底也是馴服了馬王的女人呢。
延安帝大概已經認了,聲音不算冷,但也沒有什麼溫度,語調之中的輕慢藏也藏不住。
問道:“既然建安王妃與這戰馬有緣,那麼朕許諾的十萬金自然也賜予你。”
陸孟心裡一陣狂喜,然後延安帝又問:“除此之外,建安王妃可還有所求?”
這話問的,明顯是後麵的承諾不想給了。讓她不要自不量力,見好就收。
陸孟記不得當時劇情裡麵烏大狗馴服了踏雪尋梅之後,和皇帝提了什麼要求。
她確實應該按照烏大狗的叮囑,謝恩就好,什麼都不要,免得惹皇帝不高興。
但是吧……
陸孟仔細想了想,若說她之前隻是個活靶子,經此一遭,她就是一麵旗。上麵鮮紅的大字寫著“我是虐文女主,但是我裝.逼一流,是人就來虐我!”。
她也想低調,但是實力不允許啊!
於是陸孟沉默了一會兒,在皇帝不耐煩地“嗯?”了一聲的時候。
陸孟恭恭敬敬地行禮,然後端端正正跪下,說道:“陛下,臣妾想求一個恩典。”
陸孟姿態做得很低,甚至來了個五體投地的叩首,順便借著這個貓伸懶腰的姿勢,也抻了下今天一直為了保持儀態而僵硬的脊背。
這就多少有點不識好歹了,皇帝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他身邊坐著的端肅妃抿了一下嘴唇。
女眷們擅長察言觀色,都知道延安帝這是不高興了,個個噤若寒蟬,隻有之前的那個紅衣女子,一直眼睛熱辣辣地盯著陸孟。
所有人都沒想到她還真敢提要求。
皇帝略微沉吟的片刻說:“建安王妃想要什麼恩典?”
陸孟早就想好了怎麼說,因此開口十分順滑。
按照國際慣例,先從賣慘開始。
陸孟說:“臣妾生母死得早,沒娘的孩子在府中自然不受重視,父親公務繁忙,一年也同臣妾見不上兩麵,更未曾請先生為臣妾啟蒙,因此臣妾在禮儀方麵多有疏漏。”
“大婚之時進宮拜見太後,臣妾惹了太後老人家不高興,八月十五進宮參加宮宴,又因為自身福薄,沒了孩子。”
“承蒙陛下憐惜,允臣妾破格扶正,做了建安王妃,臣妾心中十分惶恐。”
言下之意就是我沒文化你彆跟我計較,計較就是你小氣,反正我做建安王妃是你自己朱筆禦批的。
順便還給寵妾滅妻的長孫老白臉狠狠告了一狀。
反正她不怕家醜外揚,她現在是建安王妃。
而且陸孟這算是一箭三雕,提起了八月十五宮宴的那件事,端肅妃的麵色明顯一白。費了好大的勁讓皇帝忘了,建安王妃這麼一提起來她當時就沒臉了。
端肅妃捏緊了手指,但誰又管她呢?
陸孟繼續說,“因此臣妾想為自己求一個恩典,求陛下賜臣妾一麵免死金牌。”
陸孟說:“若他日臣妾犯下了什麼錯,不慎衝撞了哪位貴人,至少能憑借陛下的恩典,有一次重新改過自新的機會。”
本來求免死金牌這件事兒,有點小題大做。
但是陸孟加上了兩次進宮都受難的那些經曆,確實是鬨得沸沸揚揚,不算小事。還把她不存在的,但掉了的一個孩子拿出來說了說。
皇帝想不答應她,說她一個婦道人家用不上免死金牌,都沒有辦法去反駁。
至於會不會把皇帝得罪了,陸孟還真就不在乎。
反正這個老東西早晚會被烏麟軒取代,烏麟軒對他很明顯也沒有什麼父子之情。
陸孟說完之後,台上和台下的人都沉默,全部覺得她膽大妄為。
連剛比完射箭過來,專門叮囑讓她不要亂說話的烏麟軒也皺起了眉。
短暫的沉默,皇帝開口沉聲說:“允。”
多一個字他都不想說。
陸孟頓時渾身一鬆,免死金牌是個好東西啊!
她誠心實意地叩首謝恩,皇帝揮了揮手說道:“起身吧。”
已經是所有興致全都被這個建安王妃攪合了個乾乾淨淨。
陸孟被扶著起身之後,正準備重新坐回去,站在陸孟不遠處的殷林栩就走到了陸孟的身邊,像之前一樣再度對她行禮單膝下跪。
“勇士還沒說過,想要讓我風曲國為勇士做些什麼。”
場中的視線再一次聚焦在陸孟的身上,陸孟有點為難。
她下意識地想去看烏麟軒,但被她自己控製住了。
這種時候不能看烏麟軒,要不然日後風曲國的烏嶺國之間,有點什麼事的話都要怪到烏麟軒的頭上。
雖然烏麟軒登上大位,劇情裡風曲國功不可沒,但這個橋梁怎麼搭建他們自己想辦法去吧。
陸孟想了想就要拒絕,皇帝還在那看著呢她不能真的太蹬鼻子上臉。
於是陸孟張了下口,正要拒絕。
殷林栩從自己的脖子上拿下了一串項鏈,全都是牙齒做的,特彆白的那種牙齒,看著有點瘮人,其中摻雜著一些寶石。
他把這鏈子遞到了陸孟的麵前,對她說:“勇士如果現在一時想不出來,可以慢慢想,拿著這信物,無論何時來找我,我都會兌現承諾。”
這個台階遞得好。
陸孟毫不猶豫地伸手接過。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不能說要求,就隻是收一個鏈子的話就沒關係了。
至於這鏈子後麵到底達成什麼交易,這些人就根本管不著了。
就連延安帝也沒有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建安王妃收了鏈子。
“這上麵是什麼牙齒?馬的嗎?”陸孟拿在手裡一看挺乾淨的,這大板牙一看就像馬的。
“是世代馬王的前齒。”
果然是大板牙。
“起身吧,本王妃要回座位了。”陸夢說完之後就繞開了殷林栩,滿載而歸回到她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她能感覺到端肅妃的眼神十分的不善,不過陸孟在途中又感覺到另一股有一點灼熱的視線。
陸孟側頭看了一眼,就正好對上了她之前看的那個距離她很近的,一身紅衣的女子的眼睛。
女子對上了陸孟的視線,不閃不避,微微勾了勾嘴唇,舉起了手中的杯子對著陸孟比了一下。
陸孟不認識她,目光淡淡挪開視線,端端正正坐回自己的座位。
虐文女主沒有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