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
宋硯在狹窄的廚房裡準備晚飯。
廚房裡隻有一盞昏黃的燈光,宋硯低著頭看著白粥正泛著滾滾熱氣與香氣,客廳裡的歡聲笑語時不時傳入耳中。
“奶奶,你的眼睛越來越好了,用不了多久,估計比我們這些人看得都清楚了!”薑斐清甜又自然的嗓音在小小的客廳裡響起,帶著些讓人雀躍的乖巧。
老人被逗的直笑:“斐斐,你又在說笑了,我人都老了,隻求能看清點東西,彆幫不上忙還添了麻煩!”
“您哪裡老了?”薑斐不服,“我看您一點兒都不老,倒是越來越年輕呢,還能再享幾十年的清福呢!”
“你這丫頭,”老人嘴上抱怨,笑得卻越發開心,“真會哄人……”
“我可沒哄人,我說得都是真心話。”
“……”
外麵的聲音仍在繼續著。
宋硯抿了抿唇,聽著滿屋子的笑聲,看著眼前的煙霧,眉頭忍不住緊皺。
薑斐怎麼就這麼會演?在他眼前和在奶奶眼前,完全兩幅麵孔。
在他麵前,頤指氣使的像個高傲的孔雀。
在奶奶麵前,卻乖巧嘴甜。
宋硯忍不住朝客廳看了一眼,薑斐正教奶奶怎麼按摩小腿。
他頓了頓,有一瞬間好像是回到了年少時。
有一晚下課,奶奶出門很晚都沒有回來,他被鄰居接到家中,坐在沙發的角落,看著老人和孫女打趣著,兒子與兒媳在廚房忙碌,不時傳出飯菜的香味。
吵吵鬨鬨的,很充實。
可他是冷漠的性子,奶奶每天忙著賺錢,家裡永遠冷冷清清的。
現在想想,似乎……還從沒像今天這樣熱鬨過。
奶奶也很久沒這麼開心了。
白粥“咕嚕咕嚕”地冒著泡。
宋硯猛地回過神來,拿過勺子攪了攪粥。
外麵還能聽見老人的笑聲。
宋硯垂頭,將菜盛到盤子裡,又盛了兩碗白粥,端到茶幾上。
“謝謝宋同學。”薑斐抽空對他抬頭一笑。
宋硯一頓,眉頭微蹙:“你不回家?”
“小硯!”薑斐還沒說話,奶奶反而不讚同地看著他,“斐斐來給我檢查眼睛,留她吃一頓飯怎麼了?”
宋硯僵了下,轉眼看向薑斐,後者正對他無辜又得意的挑著眉。
“奶奶,薑同學她吃慣了好的,可能吃不慣這種飯菜。”他淡淡道。
老人似乎也反應過來,看向薑斐剛要說些什麼。
“吃得慣,怎麼吃不慣?”薑斐拿過碗筷,遞到老人麵前,又看向宋硯,“所以,宋同學,麻煩你再給自己盛一碗了。”
老人立刻笑開。
宋硯看了她兩秒鐘,轉過身重新回了廚房,再出來時,手裡又拿著一套碗筷。
薑斐笑了下,慢條斯理地夾了一塊肉到老人碗中:“奶奶,你多吃。”
老人眉眼都帶著笑,連連點頭說好。
倒是全然忽視了一旁的宋硯。
直到用完晚飯,老人也累了,回主臥休息前,不忘囑咐宋硯:“小硯,記得送斐斐回去。”
宋硯點點頭。
直到主臥門關上,宋硯眼裡的溫度也降了下來,他看向薑斐:“你到底想做什麼?”
“什麼做什麼?”薑斐唇角乖巧的笑漸深,走到他跟前:“小硯,送我回去吧。”
宋硯擰了擰眉,看了眼主臥緊閉的房門,轉身拿過鑰匙走出家門。
晚上八點多,老居民區的路燈昏暗。
宋硯推著單車,看了眼跟在自己身邊的薑斐:“薑同學,你對我的要求,我都答應了,但希望你以後不要對奶奶演戲。”
薑斐挑眉:“演戲?”
宋硯沉聲道:“奶奶一直一個人,孤單了些,卻也熬下來了,你不要用你那些心機去對奶奶,傷她的心。”
“心機?”薑斐走到宋硯跟前,頭頂是一盞昏黃的路燈,她仰頭望著他,而後徐徐湊到他眼前,離著他不過一根手指的距離。
宋硯一滯,直覺想要避開。
薑斐卻輕笑出聲:“你放心,我對老人,比對你真心多了。”
宋硯凝眉。
薑斐卻收回了身子,慢條斯理地朝前走了兩步,而後回頭看著他:“你不找工作了嗎?”
宋硯仍謹慎地看著她,沒有說話。
他的工作,都被她攪黃了。
“喂,即便我能給你想要的一切,包括錢,”薑斐揚眉一笑,“但你彆以為我會當冤大頭。”
“你不賺錢,怕是以後我想蹭飯你都買不起菜,還怎麼養老人?”
話落,薑斐便看見宋硯頭頂的好感度波動了下。
宋硯推著單車的手微緊。
和她之間這段見不得人的關係,對他而言是恥辱。
他雖絕不會接受她的錢,但本以為她會用錢羞辱他。
卻沒想到,她難得也有通情達理的一麵。
“對了,以前你周末會去做家教,對吧?”薑斐突然想到什麼。
宋硯回神:“嗯。”
“你現在又沒工作,不如就教我吧,”薑斐隨意道,“反正我剛轉到你們班,課程跟不上。至於價錢,就按照你之前的價錢來,一周七天……”
“薑斐。”宋硯打斷了她,注視她足有兩秒,“我為什麼丟了工作,你比任何兒都清楚。而且我會自己去找工作,你可以去請其他家教。”
薑斐皺了皺眉:“你在拒絕我?”
宋硯想到她之前的要求,神色一凝。
薑斐又道:“我呢,也不是無理取鬨的那種人,”她笑了笑,“你不是說,你會努力賺錢償還我,然後徹底解除我們的關係?家教錢,就算在那裡麵吧。”
宋硯注視著她,他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自由。
她對沈放還真是矢誌不渝,連他課外的時間都要占據。
“隻有周末。”最終,宋硯垂頭沉聲道。
他不需要她手指縫裡施舍的錢。
薑斐笑:“好啊,”她轉念一想,“明天不就是周六?那就從明天開始。”
宋硯垂眼,騎上單車。
薑斐坐在後座,一手攬著他的腰。
宋硯的身子仍因為她的接觸緊繃的嚇人。
一路上二人再沒說話,宋硯將薑斐放到彆墅區門口便騎車離開了。
薑斐看了眼他的背影,白色襯衫在遠處的霓虹燈下,顯得格外單薄又蕭瑟。
薑斐收回目光,轉身就要走進彆墅。
前方突然一束刺眼的燈光朝她照來。
薑斐忍不住伸手擋了下光芒,而後便看見一道黑影逆著光朝她走來,一直停在她麵前:“這麼親密了?”
沈放的聲音。
薑斐側過身,終於看清沈放此時的神情,麵無表情,臉色陰沉。
“你不高興嗎?”薑斐垂眸,淡淡道。
沈放怒極反笑:“我該高興什麼?”
高興他在這裡等了三個小時,等到她被宋硯送回來?
還是高興她坐在那輛破單車上笑,看見他卻麵色緊繃?
薑斐遲疑了幾秒鐘,緩緩抬頭,望著沈放的眼睛:“如你所願,不是嗎?”
沈放呼吸一滯,臉色微白。
薑斐笑了下:“沈放,假期過去了,我既然已經答應你,幫你去接近宋硯,你沒必要再來和我演‘對我好’的戲了。”
“聽說阮糖和你親近了很多,恭喜你。”
說完,薑斐繞過他朝彆墅走去。
“薑斐!”沈放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夾雜著男孩特有的低啞嗓音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似的,又帶著滿滿的不甘與示威,“你說,我和阮糖在一起怎麼樣?”
薑斐腳步一頓。
沈放察覺到她的遲疑,雙眼細微地亮了下。
然而下秒,薑斐道:“祝你和阮糖幸福。”
話落,徑自走進彆墅。
沈放仍站在原地,手緊攥著,幾天沒修剪的指甲嵌入了掌心。
她竟然,祝他和阮糖幸福?
良久,沈放展開手掌,看著掌心月牙狀的血痕,而後觸了觸唇角。
他不信,她喜歡了他八年,如今才短短十幾天,就沒有半點感情了。
如果真的沒有,那麼那個吻又算什麼?
沈放好感度:90.
薑斐剛走進正廳,就聽見了係統的報備。
她隻不在意地笑笑。
看見宋硯送她回家,就受了刺激漲了好感度,真不知道迎新舞會那天,他會成什麼樣。
她倒是越來越期待了。
“薑薑?”正思索著,一旁有人喚她。
薑斐抬頭,薑父正站在宴客廳門口,腳邊還放著幾個行李箱。
“爸?”薑斐不解。
薑父笑了笑,走到她跟前:“我和你文姨要出去出差一段時間,放心,我都交代好了,阿姨和管家會照顧好你。”
薑斐點點頭:“好。”
“乖,”薑父揉了揉她的頭,遲疑片刻,“薑薑,等爸爸出差回來,和文姨有件事想與你商量一下……”
薑斐看著薑父的神情,大腦飛快轉動了下:“爸,是不是和文姨的家人有關?”
準確的說,和江措有關吧。
薑父神色一頓,而後不自在道:“你……知道?”
薑斐笑:“文姨也是我的家人嘛!”
薑父眼神微亮,徐徐鬆了口氣,輕歎道:“薑薑長大了。”
另一邊。
宋硯騎著單車回到居民樓,看著周圍的繁華漸漸變得簡陋,習慣地抬頭看了眼自家窗子。
漆黑一片,蕭瑟孤寂。
宋硯神情恍惚了下,有一瞬間腦子裡竟回蕩起之前奶奶和薑斐的笑鬨聲。
他忙搖搖頭,將多餘的畫麵揮之腦後,鎖好單車便要上樓。
昏暗的樓梯角傳來一聲低軟的聲音:“宋硯?”
宋硯腳步一頓,循著外麵的光亮朝那邊看去,一個穿著白裙的女孩正站在那裡,雙眼泛著水光看著他。
“阮糖?”宋硯低聲道,眼中帶著些許詫異。
阮糖緩緩從黑暗裡走了出來:“我來想對你道個歉,今天中午的事情,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說你……”
宋硯微頓,繼而搖搖頭:“沒關係。”
“那宋硯,你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嗎?”阮糖走到他身前,殷切地望著他,“為什麼你突然不理我了?你和薑斐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我……”
“阮糖!”宋硯打斷了她,“你沒做錯什麼。”
“那你和薑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