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掛在臉頰上,被風一吹,又疼又麻,再一抽泣,就連鼻尖也泛出了紅,她又是個最怕疼的,因而不久就憋住了從喉嚨裡溢出來的哽咽聲。
方才看那封信的時候,元歡的情緒尤為激動,現在哭也哭過了,她稍稍冷靜下來,在腦子裡將事情一件件理順。
徐州多雪,這幾日更是不間歇地下,往往夜裡才停了一陣,早上推門一看,雪又落滿了枯樹枝頭,隻剩下幾竿翠竹挺立,寥寥幾簇葉片也被凍得蔫黃。
元歡和高忻也是出生在這樣風寒交加的天,他們的母親也出身士族,雖身份低了些,但也是正兒八經的官家小姐,後來全家獲了罪,她原本也該隨著父母流放,誰知幾經輾轉,最後被送進了宮。
那個時候,她與高覆早已互表心意,後者小心翼翼地瞞著父母,動了高家在宮裡的人,叫她到了自己親妹妹身邊伺候。
他想得清楚,淺紫這個身份,是怎麼也進不了高家的門的,他會另娶高門貴族的正經小姐,唯一能做的,隻是保她平安順遂,待她年滿出宮,再尋一好人家,以兄長的身份送她出嫁。
可真正上了心的人,便是日思夜想怎麼也無法真正放下。
也是這份深埋的心思,導致一切美好幻象崩壞,最終釀成了苦果。
初冬,圍場狩獵,高貴妃自然也跟著來了,隨帝對這個為他生兒育女又溫柔賢淑的貴妃十分溺寵,念著她時常想家想親人,就玩笑著吩咐,叫高忻有時間多去瞧瞧。
一瞧,就出了事。
兩個衝動而彼此牽掛的人,在熱鬨的圍場,發生了些什麼,自然不言而喻。
自那之後,高覆就改了主意,他想著既得到了淺紫的身子,抬進門做個妾也好,可這個主意才將萌芽,家中父母接連幾場大病,他隻好匆匆將一門當戶對的貴女娶進了門。
妻子是個病秧子,初時還好些,後來嚴重許多,十日有九日都起不來床,莫說子嗣了,他連碰都不大敢碰她。
原以為和淺紫的風流韻事就這樣被時間掩埋,沒想到宮裡突然傳來消息,說是皇上被貴妃宮裡的一個宮女勾引了,那宮女還懷上了龍胎。
當時高忻眼皮子一跳,倒也沒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他那素來最重規矩的妹妹,半夜悄悄出宮回府,俏臉冰寒,瞧他的眼神又是失望又是氣惱,最後還是從嬤嬤手裡抱起一個奶胖的男娃娃放到他的手裡。
她出宮時間有限,因而話說得很短,且還含糊,她隻說宮裡的一切有她打點,淺紫身子耗損過度,已沒了氣,叫他好好撫養孩子,另也彆忘了虛報下年齡。
左右,高府一向低調,主母病成這樣,同其他高門貴族更沒有什麼聯係,勉強也能瞞過去。
再後來,高覆明裡暗裡地打聽到了宮裡的消息,說是淺紫生下了九公主,皇上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賜了個芳菲殿了事。
彼時,高覆腦子一片懵,以為那九公主是妹妹抱來狸貓換太子的,除了愧疚之外,倒也沒什麼彆的想法。
接下來的日子,他也曾偶爾傷感,後悔那夜的莽撞,後悔自己的優柔寡斷,讓淺紫白白送了命,漸漸的,這份傷感與愧疚就全數化為了另一種愛,轉移到了高忻的身上。
而元歡,就是那個被高貴妃留下來給高忻當幌子用的倒黴鬼。
可事實上,高忻是無辜的,夢裡,高貴妃對她也是不錯,好歹在那等情況下,保住了她的小命,做錯事情的,好像隻有高覆和淺紫,可後者為了生下他們兄妹,甚至付出了性命的代價。
元歡睫毛微顫,蔥白的手指頭覆在冰冷的石桌上,因為用力,水晶一樣的指甲崩得泛出花瓣一樣的紅,內心頗不平靜。
所以……他們口中的公主,是前朝的公主。
而她之前,之所以如此排斥厭惡嚴褚,不是因為她想象中和話本一樣的愛恨情仇,而僅僅是因為這個前朝公主的身份。
無聲無息的,她被人攬了肩頭,嚴褚細細瞧了她的泛紅眼尾,眉心一皺,伸手撫過她白瓷一樣的肌膚,因為蘊了太多的溺寵情深,男人的聲音有些沙沙地啞,“歡歡,彆哭。”
“隻是在高家待幾天罷了,不想理的人便不理,莫委屈。”他眉目溫和下來,伸手將她小小的身子整個攬進懷裡,竟是無比的契合,“無論從前如何,日後,在我身邊,無人欺你。”
元歡揪著他衣袖細細地哭,低低地鬨,最後折騰累了,才癟著嘴抬眸看他,無比認真地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為何也瞞著我?”
這話是真冤枉,他若是早就知道,也不會受了四年的冷眼白待,照他的性子,又怎麼舍得她被人一口一個前朝餘孽地背地裡暗罵?
嚴褚捏了捏小姑娘凍得有些紅的耳尖,眼神熾熱,像是能將人融化一般,“從前不知曉,前段時間才查出了些端倪。”
“沒想瞞著你。”
前段時間,正是各方勸諫立後的時候,他已三十,立後避無可避,既然如此,那便隻能給歡歡換個身份。
一查,就查到了些彆的。
這條消息簡直就像是一場及時雨,在兩人瀕臨破裂的關係裡,勢必會起到很好的緩解作用。
沒了身份的阻礙,沒了那所謂的國恨家仇,沒了前朝餘孽這種暗罵,她難道就真的不回頭看他一眼?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