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藥湯熬好的時候,太子和大皇子為著誰去給慶元帝喂藥,都快打起來了。
“本王是父皇的長子,長幼有序,如今父皇聖體抱恙,理應由本王為父皇侍奉湯藥。”
“孤是父皇親封的太子!是這大雍朝的儲君,於情於理,都該由孤親自侍奉父皇。”
這會兒太子和大皇子相爭的場麵看的皇後著急,汪貴妃也著急。
就連今晚從內閣趕來的四位大臣,忍不住為著‘嫡’和‘長’也吵了起來。
“豫王殿下最為年長,端厚穩妥,自是該為諸位皇子的表率。”
“太子是儲君,又素有賢明,此番又代聖上巡視天下,頗有建樹,自是該由太子為先。”
這倆人半點先機也不肯退。
當真是吵吵嚷嚷的一團糟。
而太皇太後捂著額頭,強忍住心頭的笑意看著熱鬨。
這會兒還不是她插手的時候。
等到兩邊都開始爭取她的意見時,才是好時候。
“父皇。”
看著簾帳後的慶元帝,趙永靖緊緊的皺著眉。
前世的記憶太過模糊,隻有真真看著陳琇的時候,他才能被刺激的想起來清楚一些。
前世到底有沒有慶元帝忽然昏厥的這一遭?
趙永靖好像記得是沒有,但現實就擺在眼前。
可若此時他開口,踩著大皇子和太子揚名可不是什麼好事。
不僅得罪大皇子,連太子這個擋風板之間的裂縫也越發大了.....
趙永靖猶豫片刻,最終下定決心正要開口時,十皇子已經開口了。
他眼裡含著淚,大聲的罵道,:“父皇如今病重,你們還在這爭來爭去的想做什麼?!”
“你們誰也不......”配!
十皇子沒說完後麵的話。
他隻恨恨的擦了擦眼淚,隨後看向了太皇太後,:“曾祖母,不如讓父皇身邊的總管侍藥?”
太皇太後聞言,心裡微微一動。
可一個一點聲響也沒有,十年來幾近幽閉宮中的老太太可鎮不住已經爭紅了眼的太子和大皇子。
這兩人可是都敢當著慶元帝麵前針鋒相對的主。
於是,太皇太後還沒來得及開口,太子和大皇子就已經看向了十皇子。
“十弟!”
“咳咳,咳咳。”
簾帳後頭響起的咳嗽聲霎時讓整個勤文殿都安靜了下來。
皇後和汪貴妃前後腳的就要撲過去,卻正對上慶元帝冷肅幽暗的眼神。
她們兩人被定在原地。
慶元帝從床上坐起,看著這滿殿的熱鬨慢慢的眯了眯眼。
隨後他先看向太皇太後,嗓子喑啞的道,:“底下人糊塗,為著孫兒的一點小病,驚擾了您修養,實在該死。”
聽著慶元帝喑啞到輕聲卻還是殺氣騰騰的話,太皇太後籠在袖中的手都痙攣了一瞬。
但麵上她隻神色擔憂的看著慶元帝,:“哀家雖然老了,可還能出來走動,皇帝龍體抱恙,哀家總得親眼看看,才能放心啊。”
慶元帝點點頭,:“皇祖母放心,孫兒如今身子無恙,夜半驚動您,隻怕您一夜也沒休息,您如今身子要緊,回去好好靜養。”
“您無事,孫兒才能放心。”
“好,好,皇帝孝順,哀家知道,皇帝孝順。”
太皇太後連連點頭。
隨後起身往外去的時候,還不忘叮囑慶元帝,:“皇帝好好修養,往後可萬不敢再拿著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了。”
“哀家這個老太太,還等著能看見大雍朝能不起風波,安穩平順的交替著過下去。”
“到那時,去了下麵,哀家也好給皇室的列祖列宗有個交代。”
慶元帝臉上露出了點笑容,:“皇祖母放心。”
太皇太後和慶元帝說話的時候,殿內無人敢出聲。
待送走了太皇太後,慶元帝看著垂首站在一旁的皇後和汪貴妃,又看了看跪了滿殿的人。
這幾眼看的殿內越發安靜了,連呼吸聲都輕不可聞。
慶元帝忽的輕輕笑了一聲,:“來的可真齊全。”
“朕還沒死呢,急什麼?”
這話說的皇後和汪貴妃都跪了下去。
滿殿的人戰戰兢兢,汗如雨下。
“父皇!”
“聖上!”
“好了,亂糟糟吵得朕頭疼。”
慶元帝毫不留情的打斷了滿殿即將開始醞釀的哭訴。
他最先看向跪在前麵的太子和大皇子,:“你們兩個不是還在閉門思過嗎?”
“朕若是沒記錯的話,當時朕說的可是讓你們閉門思過三個月?”
“父皇。”
大皇子和太子雙雙哆嗦著滿含熱淚,齊齊磕頭,:“兒臣有罪。”
太子眼淚刷刷的落著,最先言辭懇切的道,:“兒臣正在靜思己過,可當兒臣聽到您龍體有恙的事,心中實在驚思難忍,隻恨不能以身代之。”
“此番入宮而來,隻為能給您侍疾。”
大皇子也不甘示弱的緊隨其後。
他哀聲道,:“即便父皇要治罪,也請您讓兒臣看著您身子康健以後再行治罪。”
“到時您對兒臣任打任罵,兒臣心中都是高興的。”
當真是好一片孝心。
慶元帝揉了揉眉心,隨後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原也是他做的孽,如今吃個苦果,應該的。
慶元帝搖搖頭,隨後收了笑聲。
他眼裡的笑意漸退,看著涕泗橫流的太子和大皇子,:“朕好的很,如今還不到你們來哭喪的時候!”
“都給朕滾回去閉門思過,即日起,無召不得。”
大皇子和太子連連磕頭,卻不敢再多言。
隨後慶元帝看向了趙永靖。
這半晌的功夫,沒人敢抬頭,也沒人知道慶元帝想的什麼。
隻聽他淡淡的道,:“五皇子趙永靖,管理戶部勤懇不怠,事無錯漏,為人恭肅持重,敬尚友愛,特晉為親王,封號,肅。”
“即日起,代朕監國,同內閣五位公卿總理朝中政務。”
這個天大的餡餅砸的在場所有人頭暈眼花。
不等其他人開口或是趙永靖退拒,慶元帝揮了揮手,:“此事朕意已定。”
“朕如今還需要靜養幾日,等朕痊愈之後,五皇子還回戶部,現在無為這小事與朕多費口舌。”
皇帝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五皇子監國又是暫時的......
想想大皇子和太子閉門思過,好像剩下的人裡,就以五皇子為長了?
既說的通,現在聖上養病要緊。
眾人也不願惹惱病中的皇帝,隻得齊齊應諾。
“......是。”
隨後慶元帝環視了一圈跪在的人,:“還有何事?”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簡直一個比一個刺激,看的人頭暈目眩,心跳急速。
直到這會兒聽見皇帝問話,腦子有些乾澀的許大人總算想起自己原來是乾嘛來了。
他連忙從懷中掏出了那份急報,:“聖上,長劍門送來的六百裡急報。”
慶元帝一抬手,高公公連忙接過許大人手裡的折子送到了慶元帝跟前。
每年冬日的時候,韃子就叩關劫掠,這事都快成常態了。
打的疼了,馬上就會跑。
一轉臉忘了疼的時候,就又開始來犯邊。
慶元帝合上手裡的折子,交給了高公公,:“拿去給肅親王看看。”
等趙永靖接過折子看過以後,慶元帝隻道,:“你怎麼看?”
今日的風頭已出的太過,如今這正該藏拙的時候。
趙永靖想說由慶元帝決斷或是由內閣大臣商議時,抬頭正對上慶元帝的目光,那裡麵,隱隱含著期許。
這個眼神讓趙永靖的話停在了嘴邊。
太子和大皇子已經爭的失態又失智。
如今父皇又身患寒熱之疾,病中強撐,隻怕也被他們傷了心。
所以如今晉封他,又對他委以重任......
太子和大皇子最後都要被圈禁的。
想到這,趙永靖心中一跳一跳的——
他聽見自己冷靜又十分有條理的開了口,:“如今駐守長劍門的是夏將軍。”
“夏將軍近年來多次與韃子交戰,都將敵寇穩穩的拒在長劍門外,可見夏將軍調兵遣將的本事。”
“如今冬日苦寒,來犯邊的韃子所攜的物資不多,不遠處的盤山關就是鄭將軍所駐之地,不如.......”
此刻,眾人瞧著慶元帝看著趙永靖的眼神都像是在發亮,:“好,咳咳咳。”
隻慶元帝一開口,卻連連咳嗽了起來。
他接過高公公手裡的藥一飲而儘,隨後強忍住咳嗽,:“靖兒很有見地,稍後就,就和內閣的諸位公卿商議一番,直接往長劍門去信。”
“咳咳咳,咳咳。”
又接連咳嗽了幾聲,慶元帝神色倦倦的道,:“朕乏了,你們都退下吧。”
連皇後和汪貴妃都沒能留下侍疾。
等所有人都跪安後,高公公正要服侍慶元帝休息時,卻被牢牢的攥緊了胳膊。
正對上慶元帝冷漠又清醒的目光,:“去叫原墨來。”
“是。”
此刻再無旁人的寢宮內,臉上仍舊一片潮紅的慶元帝坐在榻上,可身上的氣勢卻半分不損。
他冷聲吩咐道,:“去查查,如今肅王爺府上的幕僚,可有從邊關來的?”
“亦或是他與兵部的哪幾個大人走的最近?”
“還有太子和大皇子那,去查查這次宗府內負責看護的是哪些人。”
“看看他們有幾個膽子,竟然敢在沒有接到朕的旨意時,就私自將人都放出來!”
“還有朝堂內,若是有趁著這次朕患病和世家眉來眼去的皇子或是三品以上的朝臣,也都一個個給朕記下來。”
“這事,你和胡絮言一起去辦。”
原墨飛快的記下後,點頭應諾,“是。”
慶元帝摩挲著手裡的玉佩,:“再派人盯著太皇太後......”
“讓她病一場吧。”
“朕的這位皇祖母當真是身子康健。”
“康健到朕都有些不放心,這輩子早早晚晚,她得走到朕前頭。”
“是。”
所有的事吩咐完,眼看的原墨即將要退出去時,已經重新躺回榻上,閉上了眼的慶元帝,忽的睜開了眼,:“原墨。”
原墨立馬折身返回,:“臣在。”
慶元帝沉默了半晌,忽的道,:“去查查戶部侍郎陳謙,高中前在白水鄉的事,務必查清他是否曾娶過親。”
“是。”
殿內又隻留了慶元帝一人。
陳琇,陳琇。
輕輕的念著這個名字,慶元帝慢慢的閉上了眼。
.......
【“滾出去,誰讓你進來的!”】
【“我沒有你這個兒子,我不是你的母妃!”】
【“你的母親有,隻有一個,她是當今的皇後娘娘!”】
【“我不喜歡你,我看見你就覺得厭憎!”】
【“我厭惡你,滾出去,彆讓我再看見你!”】
......
【“娘娘,沈氏那個罪婦不吃不喝,隻怕是一心求死!”】
【“也是可憐。”】
【“娘娘,像她這樣不忠不孝,不乾不淨的人,聖上如今養在宮中,已是莫大的恩惠,而她卻一心隻惦記著旁的人,連小殿下都不顧,當真是冷心冷肺,您何必可憐她?”】
【“哎,本宮就是可憐章兒。”】
【“恪美人連累了章兒,如今眼見得又對章兒那般凶狠又麵目可憎,甚至還將怨氣都發在了章兒的身上,章兒何其無辜。”】
.......
【“嬤嬤,恪美人關了六年,如今死的也太慘烈了。”】
【“噓,少說這話,從今往後,這宮中沒有這個人”】
【“可恪美人這些年做的那些小鞋子和小衣服,花樣很是好看,不如,不如,我們悄悄的拿去賣了?”】
【“她出不得宮門,我們能出去。”】
......
【“我娘舍不得我,可她卻日日盼著我爹能將我接入京中。”】
【“她明明那麼舍不得。”】
【“可她不願意拖著我,最後連藥也不肯吃,硬生生不治而亡......”
【“害了她的人是我,是我。”】
.......
高公公進殿時,卻驚見明明早上體溫已經降下來的慶元帝這會兒整個人臉上像是染了鮮血一般。
紅的觸目驚心。
緊接著,慶元帝的身上忽的開始有些抽搐了起來。
這一幕駭的高公公也跟著一同發抖,:“聖上,聖上,不,不,得找太醫,得去找太醫。”
高公公哆嗦著嘴裡也開始說胡話就要轉身離去的時候,忽的被慶元帝緊緊的一把攥住!
猛然睜開眼的慶元帝,眼神執拗,透著哀痛驚懼。
他緊緊的盯著高公公,隻重複道,:“放她出來。”
“是,是,放出來,已經放出來了。”
高公公哭著連連點頭,:“美人已經出來了。”
慶元帝像是笑了笑,又像是還想說什麼,隻忽的又噴了高公公一臉的血,隨後緊緊閉著眼又倒回了榻上。
“聖上!”
這會兒都已經快瘋了的高公公努力讓自己冷靜的擦乾淨臉上血跡。
隨後將偏殿候著的所有太醫又都折騰了過來。
在高公公瘋狂的暴跳如雷中,太醫們的眼淚也都快掉完了。
若單單隻是風寒,慶元帝的身子素來康健,太醫有信心很快就能治好。
若是鬱結於心,慶元帝清醒的時候,極能克製自身,飲些疏肝散氣的湯藥也能起到作用。
可偏偏,現在鬱結於心,傷身傷臟腑。
又正好邪風入體,引動風寒,高熱不退。
高熱不退,清醒時極善克製的人陷入昏厥就很難控製住思緒,引得愈發憂思驚懼。
來來回回纏成一個死結,甚至情況愈發糟糕,太醫,太醫們也很崩潰。
“高公公,若要聖上痊愈,現在當務之急是解開聖上心頭鬱結,不給邪風可乘之機,藥石才能見效啊,若是再耽擱下去......”
高公公一抹臉,:“張太醫,你說現在隻要解開聖上的心結,聖上的病就能好?”
“這,這......希望極大,最起碼不會更嚴重了。”
“聖上的體溫如今驟降,甚至還伴有驚厥抽搐之症,實在危險,怕隻怕在耽擱下去,就連那些虎狼之藥都不敢再用了。”
“好。”
聞言,高公公整個人都像是忽然鎮定了下來。
他看了一眼一旁眉頭能夾死一隻蚊子的胡絮言,:“胡公公,您在這看著,我去去就回。”
胡絮言看著高公公,:“這個緊要的當口,你去哪?”
高公公頭也不回的匆匆而去,隻遠遠的留下一句,: “我去找聖上的‘心藥’來。
勤文殿和藏春宮隻距離一條街。
此刻,這條街上,高公公已經無所顧忌的跑了起來。
積雪難行,情急之下摔倒高公公也一聲不吭的爬起來繼續跑。
直到他渾身是雪的到了藏春宮。
之前負責守宮門的宮人已經被高公公派人悄悄抓了起來。
藏春宮外頭的鎖也取了。
他砸著宮門,過來開門的是長昌和長福。
驟然一見滿身狼狽的高公公,這兩人驚訝之餘滿臉堆笑,點頭哈腰的道,:“ 高爺爺,您怎麼親自過來了,可是聖上有什麼吩咐?”
高公公無心寒暄,隻道,:“你們主子呢?”
長福和長昌對視一眼。
隨後長福賠著笑道,:“美人等著一會兒用膳呢,您這會兒來,隻怕還沒有用......”
高公公直接道,:“去給小主通稟一聲,就說高盛忠求見。”
“是,是。”
長福朝長昌使了個眼色,隨後立即向殿內跑去,而長昌留下陪著高公公往殿內走去。
兩人走到殿門口時,長福已經出來了,他掀著門簾,躬身道,:“高總管,我們主子請您進去。”
一進殿,高公公的眼裡就隻剩下陳琇了。
還沒等陳琇客套的和他打個招呼。
高公公二話不說,直接一撩衣袍對著陳琇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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