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
“皇後娘娘。”
近些日子被囑咐格外留心藏春宮的映安, 輕聲喚著皇後。
皇後本就是淺眠,幾乎是在映安出聲的瞬間,她就醒了過來。
“何事?”
站在簾外的映安輕聲的回著話, :“藏春宮的宮人來報說陳昭儀這會兒突然身子不適, 想請了太醫過去看看。”
“身子不適?”
“可有說是為著什麼?”
映安搖搖頭, :“沒有,隻是藏春宮裡的宮人神色匆匆,焦急不安, 隻怕陳昭儀的情況不太好。”
聞言皇後輕聲感慨了一句, :“也是可憐。”
“自入宮以後她就災八難的。”
“如今即便被聖上抬舉, 也躲不過流言蜚語, 是非纏身,紅顏薄命......”
說到這, 皇後沒有繼續說下去, 隻道,:“陳昭儀如今身子不好,也不好耽擱, 就說奉本宮的命, 叫開了內宮門立即去請太醫。”
映安點點頭,:“是。”
“對了, 映安。”
皇後娘娘喚住了要退出去的映安,:“今夜藏春宮的事, 這事宮裡的人都得有個數, 免得衝撞了去。”
映安略一思索, 隨即心領神會的道,:“娘娘放心,映安明白。”
*
藏春宮
穿的格外厚實的崔太醫見到了地方就先抹了一把汗。
如今他被聖上專門指了照看陳昭儀的身子, 隔個兩日都要來請平安脈。
這會兒踏進藏春宮大門的時候,崔太醫還在思索。
明明昨日請脈的時候,陳昭儀的身子康健,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就到了要夜裡請太醫的地步?
直到崔太醫進殿,看見了躺在床榻上的慶元帝。
豁哦。
這可比他想象的更叫人心驚。
一旁的高公公已經出聲催促道,:“崔太醫,還請您儘快看看。”
“是,是。”
崔太醫都不用多問,乖覺的上前給慶元帝診脈。
診著,診著,崔太醫收回手的時候都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陳琇。
斟酌再。
崔太醫還是對著陳琇輕聲道,:“昭儀娘娘,從來外傷易治,心病難醫,又忌憂思傷神,忌怒急傷身。”
“若積火難除,纏綿反複,唯恐長煎人壽啊。”
兩人不過寥寥幾麵。
可此刻崔太醫這句話,這個眼神聽得、看的陳琇心頭都發虛了一刻。
好在高公公接過了話,:“最近朝政繁忙,又恰逢邊關亂起,聖上難免掛心,所以一時之間......”
行,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崔太醫格外識趣的不多問,隻連連點頭。
等高公公的話說完,最後要出去時,崔太醫看著陳琇,輕聲道,:“聖上最近一些時日,實在是不宜大動肝火了。”
“要心平氣順的好生靜養才是。”
陳琇點著頭,她輕輕的攏了攏慶元帝鬢邊的那縷白發。
老實說,若不是有人搞事,這段時日她根本就沒想著再刺激慶元帝。
等崔太醫又重新給慶元帝手上的傷口上藥包紮,開了些內服的藥之後,是高公公送人出去的。
還沒走到殿外,高公公才開口提醒完,崔太醫就連連應諾表示明白。
不就是假脈案的事嗎,一回生二回熟,如今他已經很熟練了。
殿內,等喂著慶元帝吃了藥,還被抓著的陳琇已經困倦的不行。
看慶元帝這次一直沒發熱,陳琇也沒委屈自己坐在繡墩上,而是直接躺在了慶元帝的身旁,和衣睡去。
高公公進來看了看,見慶元帝有知覺似的緊緊圈著陳昭儀抱著人,他想了想,慢慢得將簾帳也被放了下去。
*
這一覺好像睡得久了些,夢裡總是有些來回晃動的光影和人影。
那些影影綽綽的人影都被略去,肝膽欲裂,頭痛欲絕的感覺也被溫聲的安慰和輕撫抹去痛楚。
這是他要找的人。
慶元帝模模糊糊的想,他想找的是誰?
想著,他下意識的捏了捏懷中帶著馨香的一團綿軟。
是,他找到了。
他得看著她,得好好看著。
他能護得住。
這個念頭一起,慶元帝手上不自覺地用了些力氣。
聽著耳畔不滿的哼唧聲,慶元帝睜開眼。
明亮的日光透過鮫綾紗的簾帳進來也變得格外柔和。
慶元帝眨了眨眼,隨後慢慢看向了懷裡。
是衣衫被揉的一團亂麻,順著他抱著的姿勢適應良好睡得昏沉的陳琇。
許是剛剛被捏疼了,這會兒她又在睡夢中委屈的蹙著眉,看起來好不可憐。
看著陳琇,慶元帝都沒注意到自己嘴角無意識的勾起了一個淺淺的弧度。
他順著剛剛的位置輕輕的揉了揉。
哄得陳琇眉頭慢慢展開了,他才從衣衫下抽出了手。
隨後另一隻手的疼痛喚起了慶元帝的注意。
他看了看手上的傷,隨後搖搖頭笑了笑。
真是瘋了。
沒有喚人來,慶元帝就這麼抱著陳琇,一同躺在這榻上。
他一邊下意識的輕輕拍著陳琇的後背,一邊在想今日不是朝會,但贛南總督的折子這會兒應該已經送了過來。
臨近年尾,各地的供品都要悉數到達京中,去歲琅琊王氏的貢品就增了一成。
再有個月,中舉的舉人們就該參加殿試了。
年前家世清白,出身寒門的進士入翰林院的隻占兩成。
甚至年過去了,能走到他麵前的一個都沒。
遠不如當年的陳謙......
想到這,慶元帝的手一頓。
他看了看懷裡的陳琇,隨後伸手輕輕的摸著人安撫。
嗯......陳謙太油滑了。
對,他的心思過於刁滑,為人不忠。
這些年夾在他、世家和朝中權貴之間左右逢源,實在可惡。
這次殿選,他得重新選些人出來......
事情是越想越多。
理智告訴慶元帝,他應該立即起身,需要馬上去處理。
可這會兒他卻懶洋洋的躺在這不願動。
對,因著這次宮中的謠言讓他頭疼。
他得再躺著養養神。
說到這次宮中的流言,慶元帝眯了眯眼。
曜兒去了邊關,這次是衝著陳琇和老五去的。
日前,太子和大皇子閉門思過結束後除了進宮來給他請安,就老實的待在府上沒有出來。
宮裡麵皇後和汪貴妃也偃旗息鼓,背地裡眉來眼去的......
謠言在這後宮能傳的這麼快,她們二人當真還能不知情?
還有那些明知道不妥,卻還在背後嚼舌根的人。
打量著能法不責眾嗎?
嗬。
該殺!
慶元帝親了親陳琇的額頭,閉著眼遏製住自己的殺意。
殺是該殺,但不能為著這次事涉陳琇的流言。
他得想個其他的法子。
最後慶元帝捏捏揉揉陳琇,又摸了摸她的肚子。
看著陳琇一如既往睡得香甜的模樣,慶元帝笑了笑。
她平平安安的活的很好,她一直都在認真又努力的活著。
這很好。
就得一直這麼平安又認真的活著。
慶元帝克製著鬆開手,自己起身了。
此事宜早不宜遲,趁著流言還沒擺在明麵上來的時候,早些處置了,他也好早些安心。
......
“聖上,您起身了?”
隔著殿門就能聽見高公公驚喜的聲音。
隨後陳琇就聽見慶元帝輕聲笑罵了一句,:“吵什麼?”
緊接著聲音就愈發的低了。
直至聽不見,陳琇才慢慢睜開了眼。
她伸手揉了揉自己身上的軟肉,暗暗的罵了皇帝幾句,她又不是麵團捏的,下這麼大的勁做什麼?
但裝睡這種事,一裝就要裝到底。
特彆是剛才慶元帝動了殺念的時候。
陳琇第一次感受到隻在小說、話本裡存在的‘殺氣’這種見鬼的東西實質化是個什麼體會。
儘管不是衝著陳琇去的,但她更不敢睜眼了。
昨晚還瘋瘋癲癲的一個人,剛醒過來就想殺人,一轉臉又正常的說說笑笑,你就說這事可怕不可怕。
可這人可怕歸可怕。
但該說不說,當慶元帝恢複理智開始和你做隊友的時候。
哪怕他什麼都不說,就光隻是站在那,都實在是一個讓人忍不住能十足放心的隊友。
而智商上先天性存在硬傷的陳琇,決定這幾日就老實待在這藏春宮裡哪也不去。
直至慶元帝拖著她這個‘拖油瓶’把‘流言’這道大題答完。
等伺候好慶元帝穿衣後,沒等高公公傳膳,慶元帝就去了勤文殿。
回去的路上,高公公飛快的說起了昨晚的事。
慶元帝昨晚的模樣實在駭人。
這會兒看著慶元帝神色清明的模樣,高公公都恍然覺得昨晚像是自己的臆想。
等到了勤文殿,裡頭已經被收拾齊整,原墨在殿內候著。
坐在禦座上的慶元帝在高公公驚恐的目光中拿起了昨晚那道讓他失態的折子。
底下候著的原墨也忍不住捏緊了拳頭,時刻準備衝到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