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時機合適,侄子自然會幫伯父此忙,隻是……”樊凡抖了抖手裡皺巴巴的書信,為難道,“上交大人的書信不該是平平整整的嗎?如此皺巴,太過兒戲罷?”
大伯瞬時投來鄙夷的目光,解釋道:“小兒豈懂其中深意!此文乃是伯父熬費苦心,殫精竭慮,字字斟酌,幾易其稿,方能大成,如此幾經波折才得的好文怎麼可能是平平整整的呢?若是平平整整,豈不說明輕易得來,必定不值斤兩……學政大人是過來人,見了此書信,定能明白我的苦心。”
聽了伯父的“黑理論”,樊凡想笑卻又不好意思笑,畢竟公眾場合,心裡暗道,誰瞧不出你這是故意揉皺了做舊,這般看起來邋邋遢遢的東西,隻怕學政大人瞧了,拿去引火都嫌紮手罷。
應付傻子的辦法便是讓他繼續沉溺在傻子的世界裡,培養成大傻子,千萬可不要與他理論,傻子怎麼可能聽得懂道理?於是樊凡應道:“侄兒謹記,不負伯父所托。”
不過假應下,樊凡可不會真替樊明仁去乾這等傻事。
樊明仁達成目的,自然滿臉笑嘻嘻,一旁的其餘人皆投來羨慕地目光,樊明仁回過頭,連忙對著眾人“謙虛”道:“鄙人淡泊明誌,讓小侄轉交書信,誌不在功名,不過是瞧這民間疾苦,胸中所懷大才,若不替大人分憂,實在是浪費……”
樊凡實在尷尬至極,趕緊掩著臉走開,跟上夫子,一同進了縣學裡。
……
……
縣學裡頭,可比普通的私塾氣派許多,畢竟縣學是縣裡生員深造的地方。
普通的私塾大則為三進的小院,小則幾間房屋,可縣學裡,亭宇小橋,清河假山,書樓庭院……一應俱全,比一般富貴人家的院子還要氣派幾分。
由此可見大明對科舉、對授學的重視程度。
一是朝廷上頭會下發銀子修整縣學,二則是縣學的好壞直接與縣令的政績掛鉤,掌權者自然會集力將縣學修整得體麵。
樊凡三人向把守的官兵報了學院和大名,自然得進。
進去後,有專門安排的人員帶領,夫子被帶去了另一處,樊凡和陳家笙則被引到了另一處庭院,所有參加此次考校的學童都在此處。
樊凡和陳家笙算來得晚,到了之後隻見裡頭三五成群,聊得正歡,樊凡瞧眾人所穿的衣物,判斷此內十之八-九是富貴人家的孩子,年歲多在十二至十五間。
陳家笙知曉家中二弟陳家鈺在縣裡的玉龍書院念書,此次也來了,於是一進院子便開始四處張望,找了好一會,才在一角落瞧到了陳家鈺。
“二弟,二弟。”陳家笙一邊招手一邊喊道,誰料陳家鈺竟轉身往遠處去了。
陳家笙以為是二弟沒聽到,正準備追上去,卻被樊凡拉住了。
陳家笙不解,疑惑地看著樊凡。
“你二弟並非沒聽到你在叫他,隻不過不堪與我們為伍,佯裝不識,故意轉身離開,你這麼追上去,豈不是尷尬?”樊凡解釋道。
“我們雖隻是堂兄弟,關係卻是極好,他不會如此。”陳家笙不服道。
樊凡又道:“在家你們是堂兄弟,在這裡,他代表的是響當當的玉龍學院,而你是鄉下小村族學裡的學生,其間差距,你懂吧?他可能不介意,可他的同仁卻不一定。”
農家與書香門第之間的壁壘,並非那般容易破除。
陳家笙正想再辯解些什麼,此時,卻有幾名穿著貴氣的少年走向他們。
“呦,說曹操曹操到,想必二位便是響當當的鄉下牛頭村樊氏族學的代表吧?今年有了你們,水塘書院怕是要笑,他們終於不用墊底了。”領頭的一白麵小哥揶揄道。
身後幾個人捧場大笑,又有一人出來接過話茬,說道:“黃兄所言極是,今日我瞧那水塘書院的夫子滿臉喜氣,原來是因為有人來替他們墊底了,哈哈。”
“也不知道是什麼關係,一鄉下的族學而已,竟也能拿到份額來參加學政大人的考核。”
“怕是雨露均沾,剛好沾到他們身上罷……也不知道字識全了沒有,書讀了幾本,萬一學政大人賜問,連題都聽不懂,真是嫌不夠丟臉的。”
樊凡淡定,陳家笙卻是氣急,正欲上前理論,再次被樊凡拉住。
樊凡上前道:“諸位還是考核場上見真本事罷,如今還早,諸位就開始出來溜騾子,實在不好。”言罷,扯著陳家笙走了。
餘下的幾人片刻才反應過來,樊凡剛剛是化用“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明著罵他們是騾子,實在氣人。
……
陳家笙實在不解何要隱忍,總該樊凡他在縣裡還是有些靠山的,不至於怕他們。
“你為何不讓我上去理論?”陳家笙問道。
樊凡笑笑,心想,果然還是孩子心性,以為什麼事都是可以理論的,道:“你可記得我常說的一句話,被狗咬了要如何?”
陳家笙自然記得,答道:“是‘被狗咬了,總不能反咬一口’?”
“其實還有下一句。”樊凡道,“該找根棍子打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