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打完, 莊顏爽快地賠了收銀小哥一筆誤工費, 然後蹲在一旁看聞昭修電腦。
經過這短短的十分鐘之後, 他的工作量劇增。
莊顏很開心：“你乾這個是計件收費的對不對？那今天可以多賺很多錢啦。”
她甚至在想這是不是一個間接讓他賺錢的辦法——給他錢他不肯要，借給他也不收。
倔強的小卷毛。
聞昭有點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低下頭繼續專心地乾活：“你怎麼會打架？”
莊顏“哈”了一聲：“你小時候還是我教的呢, 你忘啦？”
“你都是口頭教的……”他從沒有親眼看過她跟人動手。
“打架又不是隻靠理論知識就能行的我, 我不會打怎麼能教你？”莊顏摸了摸下巴, “不過我打這種每天泡在網吧裡的肥宅男最多也就一打三, 多了打不過。剛才要不是因為你，我肯定要吃虧的，謝謝你啦。”
所以剛來的那天晚上，她在這個網吧外麵遇到兩個不懷好意的男人的時候並沒有很害怕。隻是沒來得及動手，就被聞昭給拉走了。
也是因為這個，她不敢確定聞昭有沒有認出自己, 是不是還記得她。如果記得的話, 他應該知道她打兩個人沒問題的。
莊顏等了一下，沒有等到聞昭說話，於是繼續說道：“沒想到你這麼忙還會堅持練這個。”想了想，她又問道, “這些年你經常跟人動手嗎？”
聞昭搖頭。
莊顏就有點疑惑：“那你剛剛……”
他跟人動手的時候絕不會打人的眼睛、頭部那些比較脆弱的位置, 隻往人的肚子、屁股那些有肉的地方攻擊, 又疼又不會打出什麼問題。而且對方沒有還手之力之後, 她根本沒有說話, 他就和她一起停手了, 絕對沒有窮追猛打的意思。
她當初教他的時間很短，也都是邊講解動作要領邊糾正那種，沒有經過任何實戰。
他這些年沒有打過架的話，怎麼這麼懂？
聞昭低著頭一邊乾活一邊說道：“你不是跟我說麼？”
“嗯？”
“你那時候給了我一顆橘子味的糖果，說要做好孩子。”
猝不及防之下聽到這句話，帶給莊顏的震撼遠遠勝過之前的許多。
原來，連這個他都牢牢記得。
莊顏記得，她當時怕傷害小孩子，是拿著糖果以哄小孩子的語氣說的，而且好像隻說過一次。
要不是他說，她根本想不起來了。
她久久沒有說話——打從心底裡覺得，可能她的擔憂都是多餘的。
莊顏發呆的時候，聞昭仿佛想到了什麼，低聲地說道：“小顏，你擔心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她擔心的事情都不會發生？她現在最擔心的是什麼他也都知道嗎？
莊顏再一次告訴自己，聞昭早就不是以前的他了。他已經長大，能在遊戲裡做她的大腿，現實裡可以和她並肩作戰，趕走壞人，能夠一眼看穿她心裡在想什麼，會讓她放心……
因為發生了這件事，莊顏被家裡的電話叫回家吃午飯的時候，她很爽快地跟聞昭說了再見就離開了。
莊顏離開後，收銀小哥一臉神秘地蹲在了聞昭身邊：“小聞啊，你知不知道漂亮小妞剛剛賠了多少錢？高中生身上都能帶這麼多錢的，她平時零花錢得有多少啊？這麼有錢的漂亮小妞你在哪裡認識的？是你同班同學嗎？你是博遠高中的是吧？”他的語氣十分豔羨，“又好看又有錢，這不就是網上說的白富美嘛？你這是走了什麼狗屎運了讓她看上你，天天不給人家好臉色她還追著你跑，為了你來我們這種破網吧裡……我可看到她每次進來都會因為煙味皺眉頭的，最後還是會在網吧裡等你。”
聞昭握著起子的手突然用力。
收銀小哥完全沒有察覺到，還在繼續表達他的羨慕嫉妒恨：“你跟哥哥說句心裡話，你到底喜不喜歡她啊？要是不喜歡的話，你看看我、看看我咋樣？你說我要去追她的話——”他突然被聞昭的眼神嚇了一跳，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你乾啥？”
聞昭停下手裡的動作，冷冷地看著他。
收銀小哥站起身來扭頭就走，嘴裡嘟嘟囔囔：“行行行知道了知道了，怎麼還跟狗一樣護食的？你天天對漂亮姑娘冷著張臉誰知道你喜歡她啊？你不追還不許彆人追……”
==
中午難得的莊初霽也在家裡吃午飯。
他臉上帶著笑，聊天的語氣也非常輕鬆，甚至還重新關心起了莊顏的補習進度。
莊父莊母不知道，但莊顏可是知道他最近在忙什麼的，看他這態度，她心裡一動，吃過飯後就跟在他身後悄悄地問：“哥，你們是不是差不多了？”
莊初霽警惕地看了一眼旁邊。
兄妹倆站在樓梯拐角處，一眼就可以看到四周是沒有人的。
他小聲說道：“彆被爸媽聽見了。”
莊顏點頭，學著他的樣子小小聲地說：“我知道，這不是看沒人才問你的麼。”
他看起來心情的確很不錯，說話的時候都忍不住笑意：“快了，還差一點關鍵性的證據就能一網打儘。所以最近我們哥幾個都很忙，要不了幾天我就忙完了，顏顏你可彆闖禍，老實等哥忙完了帶你出去玩。我問過醫生了，他說多帶你去以前熟悉的地方看一看說不定能恢複記憶。”
莊顏點了點頭。
她在心裡想著他需要的關鍵性證據是什麼。她幾次去的那個地方都沒有發現過他和聞昭，也沒有看到第一次的時候在蓮花路看到的那幾個莊初霽的哥們，包括夏家兩兄弟。
她從小屋那邊高價買了幾樣高科技產品，在場子裡拍了不少東西。
應該會有用。
莊顏下午要在家裡等著家教老師過來上課，但晚上是沒有什麼事的。
午休起來，莊爸爸和莊媽媽就都已經出門了。趕在莊顏的家庭教師上門之前，莊初霽又換了一身完全不一樣的行頭，興衝衝地出門去了，走之前還特意跟莊顏打了招呼讓她在家裡好好學習、晚上也不要亂跑，他明天就有空了，可以帶她一起出去玩，想去哪裡去哪裡。
莊顏當然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但他非常自信地說起明天有空的樣子，也讓她想到了不少事情。
下午的課程結束後，家庭教師離開，莊顏問了一下保姆阿姨，對方回答說晚上隻需要做她一個人的晚飯。
也就是說家裡的其他三個主人都不會回來吃晚飯了。
她還不太放心，又打了莊媽媽的電話問了一聲。
馮雨涵那邊似乎在忙，接通電話後捂著話筒簡短地說了一下她和莊爸爸今天晚上可能都會很晚回家，讓她不用等，明天他們都有時間，可以全家一起出去活動。
莊顏語氣非常乖巧地答應下來，掛斷電話果斷地衝進屋子裡換了衣服：“阿姨你不用準備我的晚餐了。我跟同學約好一起出去吃，現在就要出門，再見。”
看了看時間，已經接近七點，但夏天天黑的比較晚，外麵還是大亮，
她打車趕到賭場外麵、找了個沒有人的角落裡化妝的時候，時間是八點四十分。
進入場子裡麵，似乎是因為趕在了周末，場子裡比以前她來的幾次都要熱鬨，形形色色的客人很多。
莊顏隻在一下樓的大廳裡站了一會兒就看到了許多生麵孔。
她想了想，進了自己最熟悉的那個房間——當然也是金額最大、賭錢的速度最快的房間裡。
去衛生間的時候，她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左右，瞬間就屏住了呼吸。
那個一晃而過的身影分明是伍宏亮。
她來了這裡好幾次，但隻見過一個姓伍的還是因為對方臉上有一個特征非常明顯的疤痕，其他人一個也沒遇到過。
莊顏都已經想明白了，估計是因為這個地方玩的金額太大，伍宏亮這樣的高中生還不夠資格進來，莊初霽他們這種剛來的新人也需要變成熟客以後才會被帶過來。
她是從小屋那裡借了這個場子裡的老客身份過來的，跟他們不一樣。
沒想到今晚居然遇到了。
伍宏亮出現在這裡，那跟他一起的莊初霽也會來嗎？
還有聞昭——
莊顏忽然想到，自己中午從網吧走的時候沒有問過聞昭他今晚要做什麼。
她從衛生間裡出來的時候，就發現賭場的氣氛變得緊致了起來——不是很明顯的那種緊張，但是從入口到各個房間之間巡邏的工作人員明顯變多了，好些穿著黑色t恤的壯漢眼神銳利地到處看，胳膊上的肌肉看著就很嚇人。
生麵孔一個個的減少。
莊顏被一個穿著白襯衣打著領結的男工作人員領回了她本來在的房間，走的時候他溫和地笑著說：“麻煩客人暫時先不要隨意走動。”
但這裡的房門都是打開著的，她坐的位置恰好可以看到外麵的動靜。
莊顏坐在桌上心不在焉地翻牌看了一眼，直接扔進了牌堆裡，再一抬頭，恰好對上了門外的人的眼神，她心中一緊，但強忍著沒有移開視線，保持著原來的動作，目光平靜地看著伍宏亮，放在桌下的一隻手緊緊揪住了裙子。
幸好，兩人目光交錯了一瞬間之後，伍宏亮又移開了眼神跟旁邊的人說話去了。
他沒有認出變裝後的莊顏。
她急促地跳動的心臟漸漸平靜下來，不著痕跡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角度，確認脖子上的鎖骨鏈的吊墜能夠正對著門口處的方向，能夠拍到那邊的內容後，她又將注意力放在了牌桌上，順手端起手邊的茶水喝了一口。
左手邊的一個男客笑著說道：“李姐今晚吃什麼了？不停的喝水？”
莊顏笑了笑，用中年女人特有的腔調慵懶地說道：“我們女人要保持身材是很辛苦的，晚上哪敢吃什麼重油重鹽。今天沒有午睡，現在開始犯困了，多喝點茶水解困。”
桌上的幾個人都哈哈笑起來：“難怪看你今晚都是抓到牌就扔了。”
莊顏順勢說道：“這茶不是我平常喝的綠茶，好像不怎麼解困。我去找服務員問問有沒有我常喝的顧渚紫筍，你們先玩著。”
她招手叫了服務員到一旁去，提的就不止是顧渚紫筍而已了，還提了一個服務員絕對做不了主的要求。
對方在耳麥裡跟人說了幾句話，就轉過頭來微笑著客氣地說道：“李姐，您跟我來。”
莊顏點點頭跟在她身邊。
路過大廳的時候，她果然又看到了伍宏亮，被服務員帶著從對方身邊擦肩而過，他的眼神都沒有動一下，分明是沒有認出她來。
但就在莊顏跟著服務員進入另一個房間的一瞬間，她分明又看到了一張熟人的臉——夏陽和？隻隨意地往他旁邊一看，那個人雖然跟平時不一樣，但變化畢竟沒有莊顏大，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分明是稍微做了變裝的莊初霽。
他變成了一個皮膚微黑、滿臉油光的年輕男人模樣。
她的心跳又開始不受控製地加快。
伍宏亮在這裡，他們果然也出現了。
今晚的陌生麵孔突然變多、巡邏的工作人員變多，是因為他們嗎？
她進了辦公室裡沒一會兒後就又順利地出來了，當然，服務員也已經將她要的顧渚紫筍端著托盤送了過來，茶壺是透明的玻璃色，嫩綠色的茶葉漂浮在清澈的水中，十分漂亮。
莊顏端起小小的茶杯慢慢品了一口，隨手塞了小費給服務員，然後專注在牌桌上。
當然，專心賭博是不可能的，她其實一直都分心在外麵的動靜——她去了一趟辦公室出來後就發現巡邏的安保人員又增多了，儘管所有的工作人員見到客人都是麵帶笑容的，但隻要留心就不難發現，氣氛似乎更加緊張了，而且那些新增的巡邏人員黑色的褲兜裡鼓鼓囊囊地顯然裝著什麼東西。
沒多久，她就發現外麵躁動起來。
那些一身黑衣服的人在過道上匆匆來去，眼神凶狠。
莊顏見到穿著精致的工作服的女服務員和男服務員們腳步匆匆走向每一個房間，她搶先站起身對桌上的人微笑頷首說：“我去一下衛生間。”
幾個客人都看到了她手邊不知不覺已經喝完的一整壺茶，朝她胡亂點了下頭，注意力就又回到了牌桌上。
房間內的服務人員當然也注意到了那壺茶，其中一個已經去給她換新的了。
莊顏要去衛生間，他們也不可能攔著。
她順利進了衛生間的洗手台處，抬頭的一瞬間，從鏡子裡看到了衝進來的人。
她第一次看到眼神帶著緊張的聞昭。
他甚至沒有注意到洗手台處的人，衝進來就往獨立衛生間飛奔而去，同時他的目光掃視周圍，注意到了洗手台前彎腰洗手的女人，她微微抬起頭，透過那一麵光滑的鏡麵與他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