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歪門邪道
白帝城這樣的地方, 世間哪個修士不想去領略一二?
何況王恕隻說試試,實在不值得懷疑。
周滿、金不換二人皆未多想,隻知機會難得, 生怕他反悔, 趕緊帶著到排雲樓投名帖。
入學宮時領的劍令,與他們心魂相係,便算是他們的“名帖”。
隻需交由負責的楊執事, 蓋上一枚能參與春試抽簽的杜鵑花印即可。
蓋周滿與金不換時,都一切正常。
可輪到王恕時,這位楊執事卻不免瞪圓了眼睛, 麵露異樣,頻頻向他看了好幾眼。
在把杜鵑花印蓋好後,他終於小聲道:“那個, 得先提醒……按照規則, 春試時使用的一應法器、丹藥, 皆須先交由學宮檢驗, 並不是什麼都能在台上用的……”
周滿當時看了他一眼, 沒吭聲, 但從排雲樓出來後,便沒忍住道:“彆人不提醒, 獨獨提醒菩薩,算什麼意思?瞧不起誰呢?”
金不換卻是歎了口氣:“可惜了,我原本還想,若能用長生戒, 又有一命先生的丹藥,春試再難,相比也能挺過前麵幾輪才是。若是這樣的規則……那邪門歪道, 恐怕是搞不了了……”
周滿隻道:“既是參試,怎能老想著歪門邪道?何況我們菩薩,自該堂堂正正。”
金不換看向她。
周滿道:“不還有三個月嗎,怕什麼?咱們早晚讓他們知道,什麼叫‘莫欺少年窮’!”
王恕有些遲疑:“三個月,夠麼?”
周滿心道,自己前世被剔劍骨都修煉出來了,王恕既能寫出《萬木春》劍譜前四式,可知悟性極高,潛力極大,隻要耐心調教,必成大器。她一個前世準帝主,難道還教不了一個小小的泥菩薩?
她自信一笑:“有我在,你放心。”
然後,僅僅過了一天,笑容就在她臉上變得僵硬,並且漸漸消失——
人生或許能求一圓滿,但話卻是萬萬不該說太滿的。
周滿自問,王恕修煉天賦差,她是一直都知道,且也做好了心理準備的。
可她萬萬沒想到,能差到這種地步——
這個人根本連四肢都不協調!
次日清晨,東舍院落,她一個簡單的出劍招式,教了十遍,指點了五回,可王恕竟沒有一次做對!
不是出劍慢了,便是步法快了。
無論怎麼調整,總是差上一些。但你要停下來問他劍式的要義和動作的順序,他又答得十分精準,沒有半點錯處!
在教過第十一遍仍然沒見到半分成效之後,周滿麵帶震撼,終於沒忍住問:“一命先生就從來不讓你學學什麼五禽戲之類的,強健一下身體,協調一下……四肢?”
怎麼會有人的手腳就像是從彆人那兒借來急著要還一樣?
王恕分外無辜:“自小體弱,後來學過,但沒學會。”
周滿:“……”
怎麼會有當大夫的人,自己連五禽戲都沒學會!
這一刻,她就深深體會到了當初劍夫子的苦處:真不是沒有師德不想教,要把這一尊泥菩薩打磨成材,何異於鐵杵磨成針、朽木雕棟梁?難度實在太高。
在教王恕的第一天,東舍還來了不少人圍觀,甚至混進來一隻不知哪兒飛來的野雞,一道在邊上咕咕叫喚。
畢竟學宮這邊的春試名單一出,誰也沒想到參劍堂赫赫有名的“門外劍”也要參加,一時間引得人人議論,反倒比宋蘭真、周滿、陸仰塵這樣的大熱門更使人關注。
金不換悄悄表示過擔心:“這麼多人來看著,未免吵嚷,是否換個地方?”
周滿幽幽看他一眼,隻道:“你多慮了。”
果然,僅僅第二天,人就直接少了一半;到第三天時,廊下已經隻剩了那隻野雞……
後來,乾脆連那隻野雞都看不下去了——
一夜之間,不知所蹤。
原地隻留下一根雞毛,在秋儘冬來的寒風裡飄蕩。
那一天,金不換盯著這根雞毛,萬分篤定地說:“冬天到了,北雁南飛,雞也是禽類,想來是天冷了,回南方避寒了。”
王恕卻有幾分沉寂,問周滿:“是我學劍實在不好吧?”
周滿回神,立刻道:“不,當然不!”
她對自己向來嚴苛,但也深知打擊過大很容易使人半途而廢,便咳嗽一聲,一本正經道:“你修煉的進境比起旁人,固然不算快,可比你自己來說,已然是進步巨大。正所謂,‘有誌者,事竟成’,許多事不堅持一下,實不知會是什麼結果。大家必是看出了你的潛力,心生危機,都抓緊時間回去修煉了。”
王恕修煉的天賦雖然不高,可論“紙上談兵”卻一向厲害,豈能不知道自己真實的水準如何?
上午練完同金不換一道回去的路上,他輕歎:“周滿這個人,騙人的時候真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金不換促狹道:“可有時候,謊話能使人心中好受些不是?”
王恕同他對望一眼,便慢慢笑起來——
是的,至少善意的謊言是如此。
但周滿並不認為自己是在撒謊,一切的言語隻是達成目的的手段,哄騙王恕繼續往下修煉才是最重要的,至於用什麼方法,並無所謂。
所以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她毫不吝惜自己的鼓勵。
哪怕隻是有了一點小小的進步,她也大加讚賞,仿佛王恕的確是個修煉奇才、百年難遇一般。
如此,過了小三個月。
也不知是謊話說了一千遍就成真,騙人的同時連自己也被說服了,還是王恕在重新馴服了四肢後,進境確實喜人,終於能在自己手下走過二十招,周滿竟覺得他能修煉到這境地,簡直使人大為驚喜,他日必成大器!
有那麼幾天,她晚睡休息前都會忍不住在心中得意——
菩薩此次春試,必定一鳴驚人。
而能將這一段朽木雕琢成如今模樣的自己,更是耐性驚人,值得欽佩。
直到翻過年的某一日,望帝找她探討對付張儀的事,回來下劍壁時,遇到李譜。
這位剛入參劍堂時也不幸淪為“門神”的南詔國國師的弟子,正舉著他那麵退堂鼓,一頓亂錘。
鼓聲隆隆,震人心魄。
一時隻見得風搖樹擺,亂石崩濺,連一隻偶然從遠處跑過的野雞,都突然咕咕兩聲,好似一下沒了求生欲,乾脆垂頭喪氣,原地趴窩。
周滿大為震撼:才三個月不見,怎麼連一向離譜的李譜都變得如此離譜!
然而李譜捶完鼓後,看起來卻比那隻雞還要喪氣三分:“哪怕不學劍,退堂鼓如今才剛能到崩石之境,使禽獸消失戰意……我實力如此不濟,到了春試,要怎樣認輸,才比較體麵呢?”
周滿站在他後麵,嘴角抽了一下。
李譜沒發現她,隻搖頭一聲長歎:“整座學宮現在怕是找不出比我更弱的人了,更彆說全天下敢來參試的……唉,等師父來看我比試,又要挨罵了……”
周滿:“……”
突然一陣麻木,心情沉重得宛如前麵那隻耷拉著腦袋的野雞。
固然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可能進參劍堂的有幾盞省油的燈?李譜都在這段時間裡變得如此離譜,那其他人豈不……
這天晚上回去,她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著,竟做了個噩夢。
她夢見自己站在玉皇頂上傳法,竟然來了王恕和金不換,自己對王恕青眼有加,誇讚對方是修煉奇才。於是想要檢驗他的實力,便使人請出玉皇頂上最負盛名的神鳥——
一隻雄赳赳氣昂昂的,野雞。
王恕持劍與那隻野雞鏖戰三百回合,終於光榮獲勝。
在他掛著滿身雞毛,扼住野雞喉嚨,朝自己走來時,周滿冷汗出了一身,終於嚇醒了。
夜半時分,她直挺挺從床上坐起來,隻摸著自己汗濕的額頭,喃喃道:“不,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王恕固然是從一修到了十,比起從前有天翻地覆的變化,甚至已經能熟練使出他自己寫出的那《萬木春》劍法的前四式。可若要參加春試,進得前十,實在還差得太遠,太遠了。
必須得想想彆的辦法。
第二天一早,她便將王恕金不換兩人叫到自己屋裡,異常鄭重地道:“我認為修煉到這裡已經差不多了,是時候研究一點歪門邪道了。”
金不換突然似笑非笑:“不是參試就要堂堂正正?”
周滿義正辭嚴:“我想的辦法都在規則以內,雖是歪門邪道,可怎麼不算堂堂正正?”
金不換挑眉:“那所謂‘有誌者,事竟成’,不堅持一下不知結果……”
周滿麵不紅心不跳:“古人也雲,善戰者求之於勢,擇大於力也。”
怎麼說都是她有道理,誰能置喙?
金不換笑著閉上了嘴。
周滿便看一眼旁邊一副“你們定就好”表情的王恕,勾了勾手指,示意兩人靠近,把自己昨晚想到的一些辦法,細細說來。
王恕聽後,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向她。
金不換卻是兩眼放光,忍不住擊掌讚歎:“周滿,你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
第126章各有算計
周滿無言,一時分不清這人究竟是在誇自己還是罵自己。
但緊接著,金不換那顆腦袋便湊了上來:“不過剛才你說的第二個辦法,我覺得還可以再改進改進,你看……這邊,這樣,到時再這樣……”
周滿隻聽片刻,眼中已放出異彩:“這樣改更好!”